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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密密匝匝的。
眨眼之間,天地充塞,萬事萬物很快就深深淺淺覆蓋上了一層白。顧北和小初之間,隔了一層縹縹緲緲的雪簾。小初完全換了一個人,他睜大了眼睛仰頭望天,好像要看看清楚是誰從哪裡變出了這些潔白美麗的雪花。過了一會兒又滿足的低下頭來,慢慢的往前走,在積著白雪的小路上小心翼翼的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
這時候的小初就像趁家裡大人不注意的時候偷偷溜出門的孩子,偶然進了別人家的後花園,自得其樂,全心滿足。顧北感覺自己完全被那個人遺忘了,可是心裡隱隱約約的又覺著高興。聖人說獨樂不如同樂。只有發自內心的快樂才有感染別人的力量。顧北能感到,小初真的很高興,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顧北看著他高抬腳,輕落步,每走一步都好像怕踩疼了誰似的,不知不覺地顧北的步子也輕慢起來,兩人默默的往湖區走。
據說這是天下最風流,最浪漫的地方。顧北開始很少來這邊,大多數課餘時間他都在五四操場打籃球,或者和原來一幫哥們兒在什麼地方踢野球。真正領略了這個地方的好是去年五月,劉天章發瘋的時候。
那時長假未到劉天章就提前走了,臨走弄了張假條讓顧北節後複課的時候替他掩護。可是沒過兩天就又回來了。雖然他也沒多說什麼,可是顧北一干人都知道有些什麼不對了。顧北陪著他在外面涮了幾晚。兩人在湖邊的畫舫上喝水一樣的喝酒。劉天章喝多了話很多,多的不著邊際。
顧北,你說這湖有什麼好?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這比得上麼?水光瀲灩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這又比得上麼?
可是大家都覺著這兒好,為什麼?大師都挑這兒埋骨啊。王國維,老舍,天下再也出不來這樣的人了,你說是不是?再也沒有了。。。
顧北諏不出什麼什麼酸詞兒,拍了拍他的肩膀,用牙齒咬開啤酒瓶的蓋子,又遞了一瓶過去。劉天章也不拒絕,拿過來接著喝,喝完了接著說,沒有一句著邊兒的。晚上,兩人幕天席地就睡了。半夜被人用手電筒晃醒,有人用腳半輕不重的踢他們的腿,醒醒嘿,哥們兒,回工地睡去!顧北和劉天章懵懵懂懂的對看了一眼,都是頭髮混亂,一臉胡茬,連忙好好的答應了站起來往外走。等到用百米衝刺的速度跑出了保安的視線,兩人相對大笑。顧北說,既然已經被發現了,不如索性再幹點什麼,也別讓人白忙活。於是就夥同劉天章又竄到山邊的亭子撞鐘去了。劉天章咬著牙狠狠撞了十來下,顧北看他那樣子專業的不行,還真有點擔心這人不會幹一行愛一行,最後當和尚去了吧?還好沒有。後來事態很有些驚險,要說顧北這短跑北京市第二還真不是吹的,兩人最後在一堆手電筒的圍追堵截中順利逃脫了。看,什麼是情誼,這就是情誼。
那天顧北陪著劉天章,今天顧北和趙小初一起來。他心裡感慨,有些事,這個孩子到底懂不懂?
小初當然不會知道顧北在想什麼。從到了畫舫上,他就並了兩腳,開始小幅度的立定跳。雪積的有些厚了,跳起來一落地就留下兩個並排的清晰的小坑。大圈兒套小圈兒,外面還有圈兒。小初留下個圖案,用了好大力氣跳遠些,走到顧北身邊喘氣兒。
你猜這是什麼?
顧北琢磨了一下,覺得直觀感覺得出的那個結論委實可笑,可是他不喜歡說謊,就照直說,難道,是個,豬。。。頭。。。?
小初說,不是,這是趙十七。
什麼?顧北覺著一定是自己的耳朵故障了。
趙十七。小初口齒清楚的說。
顧北想笑,想說火星叔叔馬丁是你們家親戚吧?可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小初看著地上的‘趙十七’慢慢的說,我是第一個,小初,後面的是小二,小三,現在它是小十七。說著他回過頭來看顧北,咧開嘴露出一個笑容。顧北看著他,雪花落在小初的頭上,肩上,還有睫毛上。睫毛上的雪化的最快,晶亮晶亮的,襯著小初的眼瞳烏黑幽深。顧北說不出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