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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北憋了一肚子火打電話回去罵的人是他姐顧南。
顧南睡得迷迷瞪瞪的,聽了一句就清醒了。她立刻反問,北北你沒事半夜抽什麼瘋?
顧北聽見她說話倒冷靜了,也不兜圈子,上來就指名道姓,顧南,你要說我抽瘋,我早該抽了。今天我是明白了,就算你是我姐也不能由著你可勁兒折騰。姐,你聽好,趙小初這個人我輸不起。你也別老惦著什麼地方再擺我們一道兒了。明天我就請假回來帶他回家。爸要是想斃了我,我還死個痛快呢。
顧南顧不上跟他計較,詫異壞了,你瘋了?你就不為爸媽想想。你帶個男的回家算怎麼回事兒?
算怎麼回事兒都跟你沒關係。顧南,不是我說你,不懂事兒的人是你。當年為了那個人,你自己折騰得少麼?他走了,你學都不上,五湖四海的去找。那時候你怎麼不想想爸媽了?這些年,爸媽連上我說你一個字了麼?後來你嫁給姐夫,人家對你貼心貼肺。你又幹什麼了?你老公老家在臺灣,公司在上海,工廠在深圳。你呢,一天到晚在自己家賴著,心安理得讓姐夫幾頭跑。別人上趕著你,心疼你,你別太不知好歹了,全都當成應該的。你覺著就你特冤是吧?你喜歡的人辜負你。可是你懂什麼是喜歡麼?姐夫對你那麼好,你珍惜了麼?我喜歡一個人,你尊重了麼?
還有我告訴你,有什麼別再對著他去。他沒見過世面一小孩,不值當你這麼對付他的。想幹嘛,別管明的暗的你沖我來。我瞧著最近你幹那點事兒都讓人看不上了。行了,我說完了。你接著睡吧。睡不著好好想想。
顧北說完把電話掛了。電話安靜著也沒人打回來。
顧北罵是罵完了,心裡卻並不覺著痛快。他在屋子裡轉來轉去,一直等到小初平時起床的時間才給那邊打過去。電話響了兩聲就被拿了起來,小初的聲音傳過來,喂。
顧北之前想了無數個方案該怎麼說服趙小初放棄許今那邊的工作。聽到小初說話的瞬間,他卻把這些都忘了。小時候看一個動畫片,裡面的飛船通過一種通訊設備能夠做時空轉移。如果連了電話,自己就立刻能回到傻孩子身邊去就好了。顧北忽然有點傷感。
他深吸一口氣,努力裝作平靜的說,小初,許今那事兒咱不做了行嗎?
小初好像停了五秒鐘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顧北聽見他乾乾淨淨的說了一個字,‘好’。
兩個人沉默了一會兒。小初沒有問顧北為什麼,顧北也沒有問小初為什麼不問。
顧北說,小初陪我說會兒話吧。
小初猶豫了一下,老實的說,可是,我要上班了。
顧北想起來了,隔著半個地球,自己這邊還是週末,那邊卻已經是工作時間。掛斷電話,顧北心情有些失落。達到目的了。小初甚至連疑問都沒有就答應下來。可是現在那反而變成了次要問題。最近常常出現的不安又冒了出來。顧北不能明白,為什麼明明是心意相通的兩個人有時候卻仍然會有那種無論如何也不能完全靠近的感覺,彼此就像差了幾個時區,永遠相跟著,卻永遠不能同步。到底是哪裡不對了呢?顧北頹然坐進沙發裡。小初的窗外亮了,黑暗侵入顧北的房間裡。
趙小初答應顧北的事一定會做到。他下了班立刻給許今打了電話,說以後不會再去了。許今在那邊大發脾氣。小初一言不發的聽著,直到轟的一聲巨響,然後聽筒裡面就變了忙音。估計是許今把電話摔了。小初心裡有點擔心也有些歉意。
就像小初自己和劉天章說過的那樣,已經三張多的許今讓小初感覺像自己的弟弟。所謂神似而形不似。比如家寶小時候吃餅乾,常常會大方的舉起來要分給哥哥吃。小初不吃他會不高興,可是如果小初一不留神給吃光了,他也會不高興。許今在很多地方也流露出這樣的矛盾。
兩個人第一次見面的經歷不怎麼愉快。
小初被一樓的接待員送到頂樓,說是許今吩咐的。那人事先用內部可視電話和許今通過話,到了以後直接用磁卡開了門,請小初進去。
呀,這麼高,窗子這麼大,外面直接就是天空了,看著真好啊。小初明白顧北當時的心情了。他們‘租’的也是比較高的一層,可是地理位置不如這裡,看出去還是不夠空曠。
循著聲音,小初在書房找到了許今。
宋引說這是他的朋友,作為朋友這個許今看著可比宋引年輕多了,最多二十八九的樣子。他也的確像宋引說的那樣,好像身體不太好,臉色蒼白,身材消瘦。看見小初他坐著沒動,臉上帶著個挑剔的神情,盯著小初上下打量。
兩人之間隔著個巨型的辦公桌,小初忽然想起顧北。曾經在藝園的迎新茶會上,顧北也是隔著一張桌子肆無忌憚的看他。小初想著顧北露出一個笑容。
或許在小初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時候,他已經變了。再也不是幾年前剛剛來京時那個土氣的小可憐了。信心不能憑空而來,人的成長是需要來自周圍環境的正回饋的。學校生活比較單純,小初功課好,無形中已經贏得了同學的尊重。再加上他和顧北在一起,生活順心了很多,顧北對他的影響有有形的也有無形的。有形的比如說他的衣著,顧北笑他常常穿的像個小灰耗子,於是就自己買了衣服給他穿。也是小初喜歡的純色系,換成了顧北喜歡的類型而已。都是市面上可見的比較貴的牌子,又沒有貴到讓人聯想起秀水街的攤位。小初眼裡只有顧北,也相信顧北。顧北給的他都喜歡。而且他一心在意顧北,對別的自然都淡了。你想如果班上有個孩子,功課不好,衣著寒磣,行事畏縮,久而久之被人輕視就成了必然,而這個孩子也愈加抬不起頭來了。反過來有個樣貌可喜的小孩,功課棒,品位高,只是有點冷漠。大家就會說,哇,真有個性。
許今看見小初從容的笑,感覺有些詫異。許顧兩家是世交。顧南找他說,幫我嚇唬嚇唬一個小孩。讓他走就完了。結果這個小孩跟顧南形容的不太一樣。許今收起剛才的流氓樣,彬彬有禮的和小初寒暄了幾句。說著話,他伸手想拿桌上的咖啡壺,放的有點遠,他欠了欠身還是夠不到。小初自然的走過去拿起來遞給他。沒想到許今勃然大怒,順手就把壺向他砸過來。小初下意識躲了一下,沒砸中,擦身而過。
誰要你多事?滾蛋。
這人怎麼說翻臉就翻臉。小初莫名其妙,撿起咖啡壺給他放在桌上什麼也沒說就走了。
小初跑去找宋引覆命,滿臉羞慚。他說,宋老師。對不起,我沒做好。
宋引說,啊?怎麼回事?許今剛打電話給我說你不錯,就打算用你呢。
小初的嘴巴成了O型。他老老實實的把當時的情形跟宋引說了,然後說,宋老師,我怕我做不了這個工作。他想找人說話,這個我特別不行。
宋引想了想說,你要是不想去,當然別勉強。不過你不要誤會許今。他不是壞人,就是脾氣這些年變得有點怪。你可能不知道,他以前和我是醫大的同學。是我們那屆特別有名的鬼才。我跟他可沒法比。可惜,出國以前出了場車禍,有一條腿沒保住。
原來是師兄,而且還挺可憐。沒用宋引再多說什麼,小初就決定再去試試。許今也顯示了相當的配合。不發脾氣的時候,應該說許今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小初的工作說是來陪聊,其實倒是聽得多。漸漸的,他發現,這個許今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