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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寵御廚小嬌妻》第146章
第148章 我是老婆

  他從未告訴過她這些。

  如果不是嚴青今天提起,連盼此刻甚至覺得,嚴易大概一輩子也不會告訴她這些事。

  畢竟在他的認知裡,連盼是柔弱的,需要呵護的,需要寵愛的對象,大概他並不希望她和他一起去承受這些痛苦的回憶。

  可是連盼聽到這裡卻覺得很心疼。

  嚴易又有什麼錯呢?

  她又覺得很氣憤。

  為什麼要瞞著她呢?

  她並不是一朵不能承受風雨的菟絲花。

  “很多人羡慕他,但是我想,真正羡慕別人的那個人……是他。”嚴青察覺到連盼的情緒波動,伸手在她手背上輕輕拍了拍以示安慰。

  嚴易看了很久的心理醫生。

  現在國人對心理醫生似乎都有些偏見,好像看心理醫生的不是瘋子就是精神有問題。可是有時候,人的情感創傷真的不是光靠自身就能自愈的,如果嚴重到一定程度,必須借助外力,有時甚至要藥物輔助。

  車禍之後很長一段時間,嚴易都在休養,他身上的傷痕不多,幾乎可以說是沒有,都是骨折,左右兩邊的肋骨都有骨折,還導致了內臟出血,總而言之,情況也很嚴重。

  可是人畢竟沒缺胳膊少腿,又還活著,他這點傷也就算不得什麼了。

  人家說傷筋動骨一百天,嚴易躺在床上大概休養了半年才恢復過來。

  這半年裡,他說的話屈指可數。

  所有人都沉浸在嚴學海和鐘萍以及駱明遠去世的痛苦裡,大家都忽略了嚴易,包括他自己。他的問題在父母和姑父的死訊面前,似乎失去了被重視的必要。

  路過的車輛發現跌落的轎車並報警時,已經是半天之後的事了,但實際上,駱明遠斷腿摔下山崖後沒多久嚴易就醒了。

  從他醒到被獲救,他等了四個小時。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最黑暗,最煎熬的四個小時。

  並不是期待有人來救他,而是……期待自己趕快摔死在這個懸崖下。

  可是他動彈不得,車禍傷害到了神經,造成了他短暫性地四肢癱瘓,他唯一能動的部分只有腦袋和眼珠。

  可以扭過頭去看見父母的屍體。

  少年的腦子裡有個聲音在不停盤旋——你怎麼不去死?

  為什麼死的不是他?為什麼他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為什麼他要帶著大家去吃這個什麼野味館?

  為什麼——為什麼他輕易的一個念頭,就殺死了養育自己十七年的父母和姑姑深愛的愛人?

  車子裡有嚴學海和鐘萍的屍體,還有姑父切口整齊的斷腿。

  整個車廂裡彌漫這一股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他從小就有潔癖,這慘烈的狀況讓他發生劇烈的嘔吐,可是人肚子裡沒吃飯,吐出來的只有淤血和苦膽水。

  有時候殺死一個人的並不一定是外傷,如果人有生之年遭受過巨大的變故,可能往後一輩子都無法好好生活。

  因為自我被摧毀,信念會崩潰,人生存在的意義……一切都會被質疑。

  他唯一留下來的,只有一副軀殼。

  一副行屍走肉。

  因為還有奶奶和姑姑啊!作為家中僅剩的男丁,他必須活著,照顧家裡的女人。

  “最後還是我讓他去看的醫生,那時候老太太才知道他生病了。”

  不是身體上的疾病,半年後,嚴易身體就已完全康復,只是厭食。醫生說是由於內臟損傷,肋骨割破了胃引起的應激反應,再加上傷到了一部分大腦,腦神經複雜,味覺減退導致的。

  聽上去很有理有據,嚴青卻覺得不對勁。

  在她半是強迫半是懇求之下,嚴易終於答應她去看了心理醫生。

  醫生的診療報告出來,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重度抑鬱。

  重度焦躁。

  重度強迫症。

  有自殘傾向。

  有一定反社會傾向。

  ……

  林林總總,寫得非常詳細,如果單看報告結果,嚴青一定不會把報告上的人和自己彬彬有禮,清俊高貴,冷淡疏離的侄子聯繫起來。

  可是他們的確是同一個人。

  用醫生的話來講,上帝在他完美的軀殼裡注入了腐爛的蟲蟻,又在雪白的盒子裡倒滿了墨水,才形成了如今的他。

  他很聰明,又很自制,懂得如何在人前維持住一副完美形象,可是這些東西,早已耗光了他人性中的光明部分,所以留下來的,就只有腐爛。

  老實說,嚴青沒料到嚴易會變成這樣。

  畢竟她和老太太得知消息趕過去的時候,醫院已經對死者和傷者進行了一定處理,使他們看上去相對整潔和體面。

  沒有被封閉在那個充滿親人血腥味的狹小空間裡,也沒人能明白他當時的感受。

  那恐怕是他這輩子最黑暗的記憶。

  嚴易接受的心理治療裡有一項是傾訴,可是嚴易太聰明了,他想要隱瞞的回憶,即使心理醫生用盡各種誘導方法也無法使他說出。

  嚴青不得不讓醫生給他催眠,醫生在試圖讀取他這段記憶的時候,嚴易產生了強烈的抵抗——即使是在被催眠的情況下,他依然拒絕回憶車禍的現場。

  因為病人出現了劇烈的抽搐性生理反應,催眠不得不被中途停止。

  其實不用催眠,嚴青光看他那副樣子,大概也能想像當時的情形——他躺在催眠床上,臉色慘白,渾身抽搐,汗如雨下。

  還有,他在哭。

  她也分不清楚那是因為劇烈頭疼產生的生理淚還是他真的眼淚。

  在看到他眼淚的那一刻,嚴青立刻讓醫生終止了催眠。

  已經沒必要再治療下去了,她看不下去,他太痛苦。

  對這樣一個人來說,活著就已經是一種負擔了,活著就已經很痛苦了,世人所謂的治療,其實都在折磨他。

  “你知道嗎?我有時候真的再想,我們是不是上輩子認識……我第一次見你,就有一種很奇妙的反應,我猜阿易也是……”

  聽說上帝如果給人選定了另一半,那麼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雙方就能感受到。

  嚴青用手碰了碰她的臉,露出了一個微笑,眼神和藹,甚至帶著一點慈祥。

  連盼,這個名字一聽就很可愛。

  她身上好像帶著某種令人驚奇的治癒能量——她笑起來的時候,兩隻眼睛像月牙,黑漆漆的眼睛像星辰,看見這樣的笑容,仿佛心底會不由自主變得柔軟,變得開心,不由自主也想和她一起笑。

  才二十歲的女孩子,臉蛋圓圓的,光看臉甚至會讓人誤以為她是初中生,可是她渾身上下的氣質卻又那樣老成,穩穩當當的人,仿佛一個小古董,和這個浮躁的社會格格不入。

  她做的食物很好吃,那裡頭大概有愛的味道,讓人吃的時候會情不自禁腦補她做飯時的情形,小小的身板用力揉面,仔仔細細淘米,全神貫注切菜的樣子。

  她做事很認真,一板一眼,讓人看著就覺得很有趣,仿佛再普通不過的東西,放在她手裡,都會變成什麼珍寶似的。

  最重要的是——她很柔和,很溫暖。

  這股溫暖仿佛春風一樣,輕易就能吹開人的心襟,好像三月的暖風,又像冬日的陽光,照在人身上,驅散寒意。

  又溫暖,又美好。

  誰會想把這樣的東西和別人分享呢?

  大概大家都只想獨佔吧。

  尤其是像他們這樣又自私又任性的人。

  嚴青垂下眼眸,駱明遠都死了十年了,可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小氣,她既希望他活著,希望他來找她,卻又害怕他活著,怕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

  十年的光陰真的很漫長,漫長到讓人恐懼,讓人瘋狂。

  如果他真的和別人在一起了,嚴青心底甚至陰暗自私地想——那就讓駱明遠死在那場車禍裡吧。

  她寧可他死,也不願意他移情別戀。

  嚴家的另外一位成員,她的大哥嚴學海對大嫂鐘萍也是如此。兩人是初中同學,說實話,一般的初中生在想什麼?大概最多只會想,哪個遊戲比較好玩,哪本小說比較精彩,早熟一點的,會想班上哪個女生比較好看,哪個男生比較帥吧。

  而嚴學海,從初中起就開始謀劃著讓鐘萍嫁給自己。兩人廝守長達三十年,從初中到結婚生子,再到嚴易出生,嚴學海一直如此,甚至到最後出車禍,也是死在了一起。

  他們家的人,一個都沒有免俗。

  都是固執到底,蟄伏陰險的狼。

  如果有人能拯救嚴易於水火之中,那麼嚴青是一定不會放這個人走的。

  而作為海面上上下沉浮的人,又怎麼會放過救命的稻草?

  連盼到最近才和嚴易鬧出矛盾來,已實屬不易了,嚴青摸了摸她的手臂,心裡感慨,其實這丫頭看著聰明,有時候卻實在有點傻。

  性格太軟乎了,要換個正常點的姑娘家,早就受不了他了。

  不,這不是她想說的話。

  嚴青搖了搖腦袋,半是請求,半是感慨道,“所以,如果他真的做了一些過分的事,姑姑求你不要太過責備他……對他耐心一點,好不好?”

  其實連盼已經是她平生見過的人當中最有耐心的人了。

  連盼此刻早已是雙眼通紅,嚴青今晚所講的事,她除了心疼便還是心疼。

  心疼嚴易,心疼姑姑,心疼姑父,還心疼嚴易的父母,嚴學海和鐘萍,還有白髮人送黑髮人的老太太,這裡頭每一個人,她都心疼。

  然而最心疼的還是嚴易。

  連盼上大學的時候是選修過心理課的,因此對這些心理病症有比別人更多一點的瞭解。

  對於患有心理疾病的人來說,很多時候,普通人再正常不過的行為,對他們來說,做起來可能都無比困難。

  別人一句無心的話,可能會讓他們自責很久。

  別人一個無意的舉動,可能會讓他產生巨大的自我懷疑,甚至自殘傾向。

  對於抑鬱患者來說,當他不想活的時候,僅僅只是活著這一件事,就足夠將他壓垮了。

  她並沒有對嚴易報以同情,連盼一邊哭一邊伸手摸眼淚,抱著睡衣從床上站起身來,“姑姑,你自己收拾吧,我想回去看看阿易。”

  她只想成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如同希望他成為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一樣。可是她從來都不知道,他活得這樣累。

  二樓的臥室並沒有鎖,連盼下樓的時候才發現臥室的門是虛掩著的,一絲微黃的暖光從門縫鑽出來,微微透出門外。

  他還沒睡。

  連盼輕輕拉開門,發現他正坐在床邊,手裡拿著一本黑色的道林筆記本,不知在寫什麼。

  “怎麼不關門啊?”

  她紅著眼,帶著濃重的鼻音問他。

  嚴易握著筆的手一頓,他似乎沒料到她中途又折返了回來,眼神裡有顯而易見的驚喜,過了一會兒才平淡道,“給你留門。”

  “那我要是不會來,你豈不是一直不關門?”

  嚴易這回倒沒說話,只是伸手合上了手中那本黑色的小筆記。

  連盼伸手指了指他手裡拿著的筆記本,“你在寫什麼?”

  他已經站起身來了,似乎準備找個地方將筆記本收起來,連盼走了兩步到他跟前,伸手扯住了他的袖子。

  “你以前怎麼不跟我講啊?”說到這裡,她聲音裡忍不住又帶上了一絲哭腔。

  嚴易的表情有些無奈,“講什麼?”

  看她這哭腫眼的樣子,又從姑姑那邊回來了,嚴青肯定是跟她說了些什麼。

  至於說的什麼,無非就是他過去的事,用腳趾頭也想得到。

  可是這些事情,在他看來,的確是沒必要讓連盼知道。

  難道他要向她哭訴,說自己曾親眼目睹至親死在眼前,從此食不下嚥、坐寢難安?

  還是要告訴她自己的姑父曾隔斷一條腿救了他的命?

  還是要說……他這個人,是個脆弱不堪的病人,從前每月都要定期去看醫生,如今就算恢復了飲食,每個季度也要去心理醫生那裡複診一次?

  他不需要連盼同情式的憐愛,也不希望她知曉他履歷上各種可怕的心理病症,不希望她用異樣的眼光看待他。

  連盼伸手抱住了他的腰,把頭埋進他的襯衫裡,“可是我是你老婆啊!”

  她說這話時,語氣真的是非常委屈。

  並非好奇地詢問他的病症,並非同情他悲傷的過往,也不是過來安慰他,鼓勵他,說一些可笑的勵志的話。她只是把眼淚全數沾在他的襯衫上,聲音越來越委屈,“你的這些事,如果都不能對我講,這個世界上,還能告訴誰?”

  如果不告訴她,那還準備告訴誰?

  要和心理醫生說嗎?

  她才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血緣關係的人當中,最親密的人啊!

  嚴易身子有明顯一瞬間的僵硬。

  心臟仿佛被擊中,防線立刻就潰散。

  他背在身後的筆記本無奈放下,改為垂在身側。

  說她笨,可是她又太聰明,輕而易舉就擊中他心中最柔軟的部分。

  是啊,如果這些東西,不能對她講,還能對誰講?

  大概這個世界上就再也找不到能分享的人了吧?

  他手臂垂下,連盼側著頭,盯著那本黑色的筆記,“你剛剛在寫什麼。”

  嚴易的語氣有點尷尬,“一些……道歉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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