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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有妖怪來蹭飯》第59章
白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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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彌用那裝了鹿尾毛的繡袋為引, 找到了白鹿所在的地方。

  待身側煙霧散去,石嶼便看到那白鹿就在三步之外,正在咬著開了花的玉蘭枝。

  白鹿看到蘇彌和石嶼先是訝異得眼睛睜得圓了些,然後趕緊鬆開嘴,往後退了兩步。

  “呦,你這是磨牙麼。”蘇彌泰然自若地伸手打了個招呼。

  石嶼聽到大獅子這有點招欠的語調,不著痕跡地往後退了一小步,然後果不其然地看到白鹿蹬了一下蹄子, 甩了蘇彌一身土,轉身就要離開。

  “嘖,”蘇彌倒也沒在意,拍了拍身上的土,將那繡袋拿出來, “那老妖怪給你的。”

  白鹿聽到蘇彌的話, 趕緊轉過身子, 然後看了看蘇彌手心那繡袋,稍稍蹙眉,而後說道:

  “她不是老妖怪,是我的恩母。”

  石嶼有些詫異,他本以為白鹿是因為這些年來一直著憎恨老婦人,所以才不肯再回去看望她, 也不再喚她為“阿娘”, 可沒想到,面對他們, 白鹿竟如此坦然地承認那老婦人是自己的恩母。

  “一個食人的妖怪而已,”蘇彌點上煙,將那繡袋似是隨意地勾在手指上,“且你不是也厭惡至極麼。”

  白鹿的眼神似是有些糾結地看著蘇彌手指上的繡袋,前蹄也無意識地在地上劃拉著,一小團鹿尾巴也抖來抖去。

  石嶼忽然覺得這個第一眼看時冷冰冰的白鹿,竟也有些可愛。

  過了半晌,白鹿悶著聲,稍稍偏過頭說道:

  “即便她殺掠食人,那也是我的母親。”

  白鹿歎了口氣,緩緩開口道:

  “自我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和她在一起。”

  “那時候我並未化為祥瑞之物,也沒有任何力量,這山間還不似現在這般繁茂。可是她卻在這光禿禿的山裡建了院落,種了好多果樹和蔬菜,變著花樣地做給我吃。”

  “鹿本就為祥瑞,可真正為白鹿者許就只有我。因為很多有祥瑞之兆的鹿無法活得長久,會因各種原因死去。”

  “我也幾次大病,褪毛時更是脆弱不堪,可無論何時,她總是在我身側,一遍遍地為我祈福,找遍各種草藥。”

  “那時候我覺得她是這世間最好看最溫柔的人,我也想有一日可換我照顧她。”

  “我見她漸漸老去,可在我眼中她依舊是那個編著花環笑得溫和的樣子,從未覺得她面容可怖。畢竟哪有人會覺得自己的母親醜陋呢。”

  “可我卻知她是在意著自己容貌的,有時她會看著湖水發呆,會摸過自己的皺紋,可我卻也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一遍遍喊著她‘阿娘’,我想讓她知道無論如何她都是我的母親。”

  “當我見她容貌變回年輕的樣子,身上沾滿血腥氣的時候,比起憤怒厭惡我更多的是錯愕,我從未想過,那個溫柔的阿娘竟會如此。”

  “於是那一日,我對她說了很過分的話,就離開了。”

  “其實我很怕她真的會離開這裡,所以我在整座山都落下結界,凡人和妖都不可進入也不可出去。”

  “我知她做的不對,可我依舊擔心除妖人會將她除去。後來我去了人間,我知她是因怨恨那些遺棄自己子女的父母,才將她們都食入腹中。”

  “我從一開始就知她是妖,也知她有怨,可她待我那麼溫柔,待周圍一切都那麼溫和,我又怎麼會怨恨她。”

  “後來的這些年裡,我一直躲著她,卻又忍不住偷偷地去看她。”

  “我知道她喜歡人間四季景色,便讓這座山四季之景共存。”

  “我看她衣服破舊了,拐杖不光滑了,就趁夜晚偷偷去那院子為她那些物件施法。”

  “我只是不敢見她,我不知要如何面對她,不知道自己應該說些什麼。”

  “我從未厭惡她,也未憎恨她,我只是討厭明明身為祥瑞卻無法做到一視同仁,無法將她趕出這片地方的自己。”

  “因為……因為她是我的阿娘啊……”

  白鹿低著頭,聲音有些顫抖也有些低落。忽然覺得鹿角被輕輕碰觸,它猛然抬起頭,看到石嶼伸手將那個繡袋掛在了它的鹿角上。

  “你……”白鹿有些錯愕。

  “行為或許有對錯,但愛是沒有的,”石嶼將繡袋掛好,收回手,“她無論做了什麼,依舊是你母親,你愛她並沒有錯。”

  “況且啊,這不是千百年都過去了,你的母親日日懺悔祈福,那些人一定早就轉世了。”

  石嶼也知道,殺人食人無論放在什麼時候都是不好的不對的,可親愛為何要與行為對錯掛鉤呢。

  有些人就是縱然做盡天下惡事,可當她抱著自己哭泣的孩子唱一首童謠,那一刻都要承認她確實是一位好母親。

  而她要承擔的那些錯事的代價,也與她的孩子無關。她的孩子依舊會記得自己有一位溫和歌唱的母親。這世間有人記得她僅有的善意,未嘗不可,這不是罪孽,而是作為親愛的回饋。

  況且老婦人也並非罪大惡極之妖,她獨自一人懺悔祈願千年,縱使放在現在判個無期徒刑大約也可以出獄了吧。

  “她時日確實不多了,”蘇彌在一旁緩緩吐著煙霧,“你認她為恩母,總要盡些子女本分。”

  白鹿稍稍晃動了下身子,神色依舊有些猶豫。

  於是石嶼將掌心放在白鹿的額頭中間,與它四目對視:

  “去見她吧,她很想你。”

  白鹿最終點了點頭,伸過脖子將那樹上的一支玉蘭咬下,而後踏步而起,向那院子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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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嶼和蘇彌回到院子門口時,只見白鹿站在門口一副躊躇不前的樣子。

  屋內已經隱約飄來飯香的味道,蘇彌倒是毫無顧忌的就走了進去,敲了敲門。

  “來了來了,”屋內傳來一陣拐杖磕碰地面的聲音,老婦人打開門看到蘇彌,笑了笑,“飯剛剛做好,一起來吃吧。”

  蘇彌應了一下,而後便稍稍錯開身子。

  老婦人想招呼石嶼也進門,可卻看到了站在院門口的白鹿。

  一瞬間,老婦人的一雙眼睛睜得很大帶著不可置信卻又像是怕少看了分毫,老人的手顫抖著,往前邁了一步有些趔趄。

  白鹿看到老人險些摔倒,趕忙跑了過來,用身子擋在老婦人面前,防止她摔倒。

  老婦人的手撫摸到那雪白的皮毛,一時間竟是無言,眼淚不停地落下來。

  一雙佈滿皺紋的手在那皮毛上輕輕撫摸而過,但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趕緊收回了手。

  白鹿感覺到老婦人的退縮,於是低下頭,小聲地說:

  “對不起……是我說的話太過分了……”

  老婦人像是不相信自己聽到地話一般,嘴唇抖著,過了半晌才顫巍巍地說:

  “是我的錯,我的錯,崽崽沒有做錯……是我吃了那些人……我這樣的妖物不應該再在你身邊的。”

  “不,”白鹿將嘴中叼的玉蘭俯身放在老婦人的手中,而後抬起頭看向她,一雙眸子中帶著依戀,“你是我的阿娘,永遠都是。”

  說罷白鹿低下頭,用頭蹭著老婦人的臉側,呢喃著帶了些軟意喊著:

  “阿娘……”

  老婦人的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她的雙手顫抖著環上白鹿,聲音哽咽著:

  “我的孩子……”

  “崽崽你終於回家了……”

  “你平平安安的真好……能看見你真好……我的孩子也長這麼大了……”

  “當初是我糊塗啊,我對不起那些人,我就是怕你看不起我這個老妖婦……”

  “阿娘我從未厭惡你,我也很想你……”白鹿的聲音也有些顫抖,它的頭緊緊抵著老婦人的肩膀,鹿角卻小心翼翼地不敢戳到老人。

  石嶼與蘇彌站在一側,看著白鹿與老婦人,石嶼看見白鹿那雙清冷的眸子中竟也是落了淚,小小的淚珠折射出點點光芒,像極了這山間螢火星辰。

  許是這山裡的一切都知道,這對母子互訴的想念。

  即便沒有血緣關係,即便妖母仙子,即便忐忑恐懼不安,可那些情意,那些揉入血骨的親愛,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割斷的。

  世間許是有百惡千罪,可愛卻並無對錯。

  石嶼瞧瞧抓了抓大獅子的尾巴,心中竟有一些喜悅,能看到母子重聚真好。

  ——————————

  石嶼和蘇彌最終還是吃上了老婦人燒的菜,只是老婦人已食素多年,並沒有什麼葷腥。

  飯後白鹿將蘇彌與石嶼二人送至院子口,白鹿微微俯身,向石嶼道謝:

  “謝謝你為阿娘做的靠墊。”

  石嶼擺了擺手表示沒關係。

  “你們來此可有什麼事,如果有何我可幫忙的,我定盡力而為。”

  “嘖,”蘇彌吐出一口煙霧,“一開始就與你說,想用一下你的尾毛。”

  白鹿有些嫌棄的想再甩蘇彌的一身土。

  石嶼張口道:

  “窫窳的封印要失效了,要八種祥瑞之物。”

  白鹿有些明白過來,它自然也是知道窫窳的,雖然他並不知道之前是如何將窫窳封印住的,雖然很嫌棄蘇彌,不過好歹蘇彌也是個上神,既然有所相求,應該確實是有用的吧。

  只是……

  白鹿看了看蘇彌,又看向石嶼:

  “你來拔——”

  無論如何它都不想讓那個邋邋遢遢的蘇彌碰自己尾巴。

  石嶼抿了抿嘴,看著白鹿扭著臉把自己那一小團尾巴翹起來一點。

  石嶼走到白鹿身後,先是伸手抓了一下那毛茸茸的鹿尾巴,看到白鹿有些不滿地抖了抖尾巴,才有些可惜地十指握緊,往下薅了一把。

  然後石嶼將手中的那一小把鹿尾巴毛裝進了一個小袋子。

  “多謝。”蘇彌俯身向白鹿道謝。

  白鹿見蘇彌懶散的樣子慣了,忽然這一句認真的道謝反而弄得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於是稍稍側偏過頭:

  “只是看在你們為阿娘做那個靠墊的份上……”

  “以後若是有何需要幫忙的,也可來找我,”蘇彌將一張字元放到院子的圍欄上,“你母親轉世之事,也可來找我。”

  白鹿有些訝異地看了看蘇彌,而後嘴唇動了動,很認真地說:

  “謝謝。”

  “禮尚往來罷了,”蘇彌拉過石嶼,“我們隨意走走,明早之前就離開。”

  白鹿站在院子口,目送石嶼和蘇彌離開,而後叼起那張字元,進了那亮著橙色燈火的屋子。

  蘇彌劃了一個法陣,將那裝了白鹿尾毛的袋子放在中間,隨著光芒亮起那袋子也漸漸消失。

  “這樣就到童果他們那裡了麼?”石嶼有些好奇地看了看。

  “嗯,”蘇彌挑著煙杆,“上次在半吊子除妖師那留了這個法陣的另一半。這山裡景色好,再帶你轉轉。”

  石嶼想勾住蘇彌的手指,卻心口一疼,就像是前兩日那般……

  “怎麼了?”蘇彌感覺到石嶼的動作頓了一下。

  “沒事,”那疼痛感又稍縱即逝,甚至讓石嶼以為那一瞬不過是錯覺,“我們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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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時幾個身著黑色寬袍之人,正站在白鹿與老婦人的院落外——

  “又一替魂已歸位,看來他們已經拿到白鹿的尾毛了。”

  “這樣下去,我們……”

  “八物有一物缺損,窫窳都必定再度臨世,我們的計畫不會失敗。”

  而後這幾人用手在空中畫下幾個法陣,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作者有話要說:

《山海經·西山經·西次四經》:“又北百二十裡,曰上申之山,上無草木,而多硌石,下多榛楛,獸多白鹿……鹿千年為蒼,再五百年為白……”

(這篇白鹿的原型就是有祥瑞之兆的白鹿,並非形似白鹿的夫諸,白鹿代表祥瑞和廉政,而夫諸是預示水災,雖然長得相似,但差別其實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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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看一些犯罪記錄檔案有感,裡面許多人其實都是有孩子或者愛人的

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個殺人犯母親抱著她剛出生不久的孩子

那一刻我是真的相信她是愛自己孩子 想做一個好媽媽的

所以大概就是覺得 行為有對錯,做錯了就要償還與贖罪,但愛是無法否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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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蘇彌和石嶼真的不會虐的,各種意義上都不會再虐了,所以不要擔心……

雖然要搞事情,但真的不虐他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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