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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許多愁》第35章
第35章 小年

  冬至一過,日子就過得快了多了,大雪斷斷續續下了快兩個月,終於到了小年。

  這是個再好不過的日子,從今天起,就是長長的過年了。往年的這個時候,東宮來往的侍從如雲,形形色色的珠玉珍奇、山珍海味從各處送過來,庫房都裝不下,那些不太珍貴的就只能堆在外頭的院子裏,東宮裏的太監宮女好東西見的多了,都不屑於偷拿。

  那都是過去的日子了。喬玉還記得,那些時候外人太多,自己被拘在屋子裏不能隨意出門,景硯怕他無聊,遣人送了東西過來逗他玩。喬玉隨意地在燭火邊打開,滿滿一匣子圓潤的珠子正璀璨地發著光,在裏頭打滾,各種顏色都有,是寶石瑪瑙並著翡翠金玉打磨來的。喬玉對待東西不仔細,玩了半天就丟了小半匣子,他生在隴南喬家,也是錦繡富貴堆裏養大的,都有些著急,晚上老老實實地和太子道歉。

  景硯漫不經心地打量了一眼,對喬玉低聲道:“不打緊的事,這些東西到處都是,沒你玩得開心重要。”

  那時東宮當真是揮金如土,無雙榮寵。

  可今年這些都不會再有了。

  喬玉是個存不住事的天真性子,只記快樂,憂愁忘得比誰都快,卻為了小年的事愁的兩晚輾轉反側睡不著。即使是他都明白,今年一切都不一樣了,景硯不再是太子,陳皇后已是廢後罪人,太清宮是被人遺忘的一個角落,誰都不會在意。

  他怕太子難過。即使闔宮上下都不再拿景硯當一回事,可在喬玉心中,太子永遠是太子。

  小年的前一晚,喬玉睡前下定決心要早些起床準備過年的事宜,至少多些喜氣,也不叫景硯太過難過。他勾著景硯的小指頭,默默流了一小會的眼淚才伏在潮濕且冰冷冷的枕頭上睡著了,睡得還很熟,連景硯把他搬來倒去換了個乾淨枕頭都沒發覺。

  大約是真的心有執念,喬玉比往常睜眼的時候都早,可醒來時身邊的被褥早就涼了,他心中一驚,披著棉衣就往外頭跑,剛踏出房門,就被景硯的聲音叫住了。

  景硯道:“叮囑了你多少回了,進出記得看著上下。”

  這些日子雪下得不停,屋簷上融化的雪水凍成長長的冰柱,天氣稍稍暖和一點就會晃動,掉下來能砸破人的腦袋。喬玉調皮的緊,有天起來看著晶瑩透明的冰柱十分可愛,就搬了椅子爬上去去摸了摸,還耐不住饞嘴,差點伸出舌頭去舔了,想嘗嘗是什麼滋味。旁邊的一根冰柱卻忽然滑落,擦著喬玉的耳朵邊落了下來,將走廊上的欄杆都砸出一道縫隙來。

  景硯聽到外頭的動靜,大概猜出了緣由,沉聲教訓了喬玉一頓,再也不許他幹這樣的事。

  只可惜了,喬玉記吃不記打,非得有人耳提面命。他沒把這話記在心中,一偏頭,

  就看到大開的窗戶,透過雕著錦鯉蓮花圖的窗櫺,他瞧見太子半俯身在書桌前,寬袖半懸在空中,正好能瞧見一條頭戴紅花的小黑龍,似乎在做什麼要緊事,又歡喜了起來,邁著小短腿蹦蹦噠噠地朝那邊去了。

  他推開門,灌了滿屋子的風進來,又連忙用身體堵上,跑到書桌前,踮著腳尖,探頭去看桌上的東西。景硯卷著袖子,將一整塊朱砂泡在水中,又將裁減好的白色布條浸泡在裏頭,總算染上了些顏色。

  喬玉眼巴巴地瞧著,雖然心疼那麼一大塊朱砂,問道:“殿下,您在做什麼?”

  景硯用乾淨的水擦淨了手,眼底含笑,“你不是一直惦念著過年,從小就盼著,著都好幾天都沒睡好覺了,是不是?今天是臘月二十四,一切都該準備起來了。我昨日翻了小庫房,裏頭沒有寫對聯的紅紙,也沒有紅布,倒有一匹單色的白棉,也沒其他辦法,就拿朱砂試試,看能染成什麼模樣。不過即使染好了,估計顏色也留不了多久,就過年掛著喜慶些,過後就得摘下來。”

  他說完了這些打算,又頓了頓,語調似乎有些抱歉,“與往年不同,今年大概是沒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了,連煙火也看不著了。別的地方,總不至於連副對聯也不貼。”

  景硯不信仙佛,不敬鬼神,他只相信自己,對這些節日也從未在意過,可喬玉不同,他還是個小孩子,總喜歡熱鬧,以往就很喜歡過年,鬧騰得要命,今年卻不能了。他以為喬玉是因為這個才好幾天都睡不好,甚至都想過派人在離太清宮不遠處放煙花,逗他開心。

  只可惜他從來都極會體察人心,這回卻猜錯了。

  喬玉是很愛哭的,難過的時候要掉眼淚,高興感動的時候也會撐不住,現下眼眶就紅了,可他知道在這樣高興的日子,是不應當哭的,長長的睫毛抖了抖,遮住了泛紅的眼。

  他心裏惦念著太子,太子也惦念著自己,  這件事比小年喜慶的彩頭還要好,還要讓他高興。

  喬玉撒嬌似的撲到了景硯的懷裏,要捉他的手,碰到的那一瞬間卻被冰的一哆嗦,景硯要掙脫出來,喬玉就大聲嚷嚷,“今天是小年,殿下不是想讓我過個好年嗎!我就要你的手,不許拿開!”

  他的心裏很熱,也想要將景硯的手捂得暖和起來。

  沒多一會,景硯的掌心就比喬玉還要熱了,喬玉紅著臉,掙脫了出來,掰著手指頭數,瞧起來任性極了,“除了對聯,還要有窗花,紅燈籠,好多好多東西,我要去塗燈籠,在上面畫畫,寫福字,”數到一半,又偏過頭,有些不合時宜的憂愁,“那咱們還有多少朱砂,會不會不夠用?”

  顏料並不是什麼重點管制的東西,多一些少一些都不打緊。而這些物什一貫是景硯管著,喬玉心裏沒數,景硯便睜著眼說假話,語調不曾有絲毫起伏,“收拾庫房的時候又多找出了許多,再多用也是夠了的。”

  喬玉又歡天喜地地打算了起來,還生怕記不住,十分大不敬地在佛經的封皮上寫寫畫畫,列了一長條清單。

  他心裏想的很明白,即使只有自己和太子兩個人,也要過一個開開心心的年。

  不過喬玉沒能開心多久,就到了該去禦膳房的時候了。現在與往日不同,門口的侍衛換了一個,對喬玉很是照顧的陸昭忽然調去了別處,甚至連沒有告別,第二日就忽然消失不見了。還是後來,原先的另一個侍衛偷偷告訴喬玉的。

  這次換來的侍衛凶得很,很注重規矩,又喜歡顯擺威風,喬玉險些被收拾,還是另一個人攔著,才叫他逃過一劫。

  喬玉又裹了一件棉衣,急匆匆地沖出門去。

  雪停了幾日,一陣微風拂過,枯枝上的積雪簌簌而落,洋洋灑灑地堆在青石板上,也是很動人的景色。

  太清宮地處偏僻,再往外走一些,宮中四處都是熱熱鬧鬧的,張燈結綵,年輕貌美的宮女們頭上戴著鮮豔的紗花,穿著紅裙子,裙擺比以往要長一些,逶迤在地,身段搖曳。

  喬玉一個小孩子,也顧不上宮女有多漂亮,貪看了片刻的紅梅,又下起了雪,只好徑直往禦膳房趕過去,到的時候硬襆頭上都覆了一層薄雪,襯得眉眼秀致,皮膚雪白,如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

  今日禦膳房忙著做小年晚宴的飯食,因為一般宮殿裏的妃嬪都要參加,反倒無人來討要飯菜,就在小廚房隨便做些吃了,稱心倒成了個閒人,索性拉著喬玉去了後屋,仔細將他身上的白雪都撣乾淨了,又喂了他一盅熱熱的甜湯,才和他說話。

  稱心與幾個月前才挨板子那會的心灰意冷幾乎宛若兩人,病癒能夠起身後就又叫總管的乾兒子翻了個大錯,不得不滾出禦膳房。他強硬起來是很有手段的,就如同在西庫房那件事發生後,他查出來是劉掌事不願意放過自己,才叫身邊的人使了手段,也加倍奉還了回去,那兩人早死了,大概成了副白骨,埋在荒山野嶺裏頭。

  喬玉心裏很高興,稱心又活了過來,正想說話的時候,稱心卻先塞了塊點心給他,又黏又軟的糯米糕堵住了他的嘴。

  只聽稱心輕輕歎了口氣,摸著喬玉的腦袋,似乎有些猶豫,躊躇了片刻才道:“過完了年,我大概就要去禦書房侍候了。”

  梁長喜本來就很看重稱心,一直想叫他隨侍,也好給自己添一分助力。畢竟是禦書房,其餘還有兩個大太監也不是吃素的,總想將梁長喜鬥下來,梁長喜身邊也缺少幾個伶俐能幹的太監,以備不時之需。可一來稱心是德妃宮裏的得意人,二來他自己原先胸無大志,不願去禦書房那麼複雜的地方。

  現在卻不同了,稱心主動接洽上了梁長喜,要認他做幹爺爺,說是在禦膳房受盡了屈辱,也要叫那些人嘗些顏色。

  梁長喜信了他。

  只待忙完了這個年,梁長喜尋個機會將稱心調進禦書房,便要離開這了。

  喬玉一愣,險些被糯米糕黏住了嗓子,咳了一小會,有些可憐巴巴地瞧著稱心,“那以後是不是不能再常見面了?”

  稱心望著窗外,半響才道:“大概是不能了。不過我從前說的話還是算數的,以後無論如何,我能護著你一日就護著你。”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瞧得出喬玉與普通太監不同的地方,可還是沒有繼續查下去,而是說了這個承諾,想叫喬玉放心。

  喬玉是個廢物點心,聽不出他的言外之意,黑葡萄似的眼睛裏滿是歡喜,還同稱心拉了個鉤,約定此生不變。

  稱心難得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勾住了喬玉的小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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