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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之教你做人》第69章
第069章 民國那個反派媽

  輪船到港,郁海順著擁擠的人潮上岸,雙腳踏上平地那一刻,他一貫平穩的心跳都加快了一些。

  提在右手上的還是當年那個皮箱,而他的左手,正壓著心臟的位置。噗通噗通是對故土的思念,也是迫不及待想要見到母親的心情。

  跟他一塊兒回來的同學有的開懷大笑,有的就在港口吆喝出聲,他們在發洩留學這些年的憋屈與苦悶,回來之後,整顆心都踏實了,整個人也煥發出活力和生機。

  在學校的時候,他們從來都很低調,行事也是小心再小心,生怕闖下禍事求救無門。

  “回來了!可算回來了!出國的時候想著總算能脫離我爸的掌控,怎麼也得過幾年舒坦日子,到那邊才知道,在外頭有什麼好?人指著鼻子罵你你得裝聾,讀幾年書就裝幾年孫子!還是回家來自在!”

  就有人捶了他一下:“就這話你說了一路,別婆婆媽媽的,回去吧!”

  同窗幾個好友相互道了個別,本城的就準備回家,不是本城的還得往火車站去。郁海就得轉車,這段行程又費了他大半天時間,蒸汽火車停靠在南省車站的時候,天都要黑了。他從火車站出來直接坐上黃包車:“去郁家大宅。”

  拉車的還愣了愣,才點頭說好嘞您坐好了。

  這一路,拉車的都很好奇,好幾次想搭話,結果憋到郁家門前才問出來:“先生您是這家的少爺?”

  郁海略一頷首,跟著數了幾個銅元給他,拉黃包車的沒急著走,他看著郁海扣響側門,很快,朱漆側門就打開了。門房正想問誰啊,看清楚來人是誰,他險些跳起來。

  “孫少爺您回來了!二老爺今兒還念叨您呢!”

  “小的給您提行李,您快進來!”

  門房還想招呼人去西邊傳話,被郁海攔下,他看了看闊別幾年的家,前院的柏樹依然蒼翠,空氣裡彌漫著熟悉的藥香。郁海不經意就想起母親哼著小調炮製藥材的模樣,記憶裡,自己總是托著腮幫子蹲在一旁,看著母親秀麗的側顏,她篩選以及處理藥材的樣子寧靜美好,那是屬於他珍貴的回憶。

  郁海出生在榮省,卻在南省生活了十多年,郁家大宅他熟悉到閉上眼都能摸准方向。早先在火車上的時候,他覺得等進門之後自己恐怕會忍不住飛奔回西邊的小院,真正進門來,反而後知後覺的“近鄉情怯”了。

  有點緊張,一路都在胡思亂想,走到院門前的時候就連呼吸都放慢了。他正想邁過門檻進去,就正面迎上端著湯盅出來的小丫鬟,對方就和門房一個反應,起先是一愣,然後手一抖,就把盛在木託盤上的盅子摔了。

  很清脆的一聲,驚著靠在榻上闔目小憩的女人,她動了動耳朵,睜開眼,準備起身去看看,就聽見小丫鬟說:“少爺回來了!海少爺回來了!”

  房裡的女人動作一滯,不多會兒她快步往門邊走,還沒邁過門檻就看見自己惦念了好幾年的傻小子。

  比當年離家時成熟了很多,好像還長高了半個頭。

  溫柔的笑意從她眼中漾開:“回來了?”

  這聲音將郁海驚醒,他回過來一個燦爛的笑臉,上前兩步緊緊抱住日夜思念的母親:“娘,兒子回來了!兒子回來孝敬您!”

  有一隻溫柔的手,在他後背上輕輕拍了拍。

  郁海抱了好一會兒,才依依不捨鬆開懷抱,他坐在桌邊看母親替他張羅夜飯,幾年的時間好像沒改變什麼,歲月在母親的身上停住了,她和記憶裡幾乎沒有差別。

  晚些時候,外祖父和舅舅也過來了,還有堂舅舅都聽到風聲過來湊了熱鬧。一個個排著隊問他在海外這幾年如何,生活可還過得去?有沒有被洋人欺負?在校成績如何?都學到些什麼東西?

  在同校同學眼中,郁海總是冷淡的,他對誰都沒有特別熱情。別人剛過去總會被新鮮事物吸引注意,多一段時間就想著在異國他鄉談場浪漫的戀愛,郁海不感興趣……他頂多只是走走看看,在一些知名景點留下一兩張照片,看他不像是喜歡照相的人,就有人問了,問他拍這些做什麼?

  ——我母親從沒出過遠門,我想多拍一些,拿回去給她看看。

  郁海是這麼說的,他也的確將這些照片拿回來了,並且耐著性子挨著給他娘講了照片背後的故事。是什麼契機是他去到那裡,當時同誰一起,天氣以及心情如何。

  他記性真的很好,不僅能還原當時的情況,還能說出每一處景點的歷史。

  “剛出去那會兒覺得這幾年會很漫長,現在一想,過得還是很快的,我們的課程十分密集,課業壓力很大,好在我基礎不錯,哪怕剛過去的時候多少受到語言影響,總還是跟上了。”郁海吃完最後一口酒釀圓子,將碗擱下,又擦了擦嘴,就發覺剛才還在翻看照片的母親已經將注意力投到自己身上,眼中滿是心疼。

  “我知道你當初同意出國留學是因為我,媽媽很早就知道我有個聰慧過人的兒子,他長大之後會遠比我出色。但我一直很擔心,擔心他過分依賴我。”

  “你小時候,媽媽恨不得多疼你一些,讓你別受了風吹別挨了雨淋……可人總歸要成長的,我總希望自己能成為你的動力,而不是阻礙。”

  “這幾年辛苦了。”

  “小海你做得很好。”

  已經很長時間沒聽到母親這麼稱呼他,郁海眼眶一下紅了,在國外這幾年,他吃過很多苦頭,情緒從來沒決堤過。回來之後,只是聽到一聲肯定,就讓他感覺值了,這幾年的艱辛和汗水都值了。從前受過的所有不公正待遇都讓他變得更加成熟和堅強,他以最好的狀態面對最愛的人,他終於能挺直背脊說一句:

  之前那些年讓娘操心太多,以後換兒子照顧您。

  郁海的歸來讓平常總是很安靜的宅院熱鬧起來,陸續有人往西邊來,看他這幾年變化多大,聽他聊聊在國外的生活。他回來的第二天,愛跟他博關注的後爸就過來了,幾年不見,重逢難免激動,激動完當然還是新一輪的兩看生厭。

  郁海聽見他後爸說:“是時候給兒子相看個物件了,老婆你不是認識挺多太太小姐?”

  沒等他媽接茬,討人嫌的後爸又說:“在他這歲數,我已經當爹了,他出去好幾年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郁海確定以及肯定他後爸說到這裡停頓了一下,還往他這頭丟來一個嫌棄的眼神,只差沒補一句真是廢物。

  在國外進修那幾年,極其偶爾的時候他還是想念過後爸的,他由衷希望自己不在這幾年後爸能把人照顧好。

  現在他不想了,沒法想了……

  郁海用了幾天時間將生活習慣調回來,他在本省的醫院找了份工作,準備一邊做自己的研究,一邊積攢經驗。就像他母親當初一樣,平凡的崗位埋沒不了不平凡的人,他很快就在醫院嶄露頭角,雖然年輕,已經是足夠讓病患信任的存在。

  他沒有母親那樣的親和力,沒關係,他以實力服人。

  軍隊那邊一直想吸收郁海,哪怕如今大環境還不錯,摩擦總還是不少,有個冷靜理智實力超群的軍醫能挽救不少生命,他甚至可能成為扭轉乾坤的關鍵角色……

  郁海沒應允,也沒一口回絕,他說還不到時候,讓大帥的人需要可以上醫院來找。

  做出這樣的承諾之後,那邊每個月總會送來幾個傷患,這其中又數中彈的最多。

  這時候國內的西醫畢竟還少,醫術普遍不夠高明,很多在取彈或者縫合大傷口的時候都難免手抖。郁海做得很好,一到手術臺上他就像精密運轉的儀器,每一下都恰如其分,經他處理,只要好生將養總能癒合得很好,幾乎沒聽說有留下什麼後遺症。

  大概只用了一兩年……甚至更短的時間,他就很出名了,有不少人慕名前來求醫,就比如這個姓錢的,聽說是軍閥王學曾手下的人,他是跟著上級過來代表王學曾同羅大帥談合作的。

  他不是談判桌上的關鍵角色,不過因為軍事嗅覺好,各方面條件也很出色,聽說是重點培養的一員,挺受上頭倚重。他過來一方面是長見識,也想見見郁海,說是家裡有人病了,久治不愈,想聽聽這位聲名大噪的郁醫生怎麼說。

  郁海同他談了也不過幾分鐘,醫院這邊來了個情況緊急的病患,其他人把握不大,就請他去看看,談話暫時中斷了。

  這個時候,郁海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當晚,他做了個荒誕的夢,在夢裡,他見到了在百樂門唱歌的母親以及拋棄他母親跟別人好上的生父。

  在他的夢境裡,母親和現在不太一樣,她看起來清清冷冷,直到和那個男人在一起,才逐漸軟化下來,她變成了溫柔體貼的樣子,對那個男人處處關心,結果反而遭了厭棄。

  男人認識了一位門當戶對的小姐,對方模樣不差,並且嬌俏可人識情趣會撒嬌……男人嫌母親無聊,拋棄了母親,他同那位小姐訂下婚事,那個時候母親已經懷有身孕。

  郁海知道自己在做夢,他看得揪心,恨不得拿手術刀抹了這個所謂生父的脖子,他迫不及待想從噩夢中醒轉,希望能從現實裡得到安慰。但他忍住了,沒睜開眼睛,因為想知道後來發生的事。

  如果說這個開頭只是令他苦悶揪心,後來的事就燒斷了名為理智那根弦,他憤怒,他憎惡,他恨蒼天助紂為虐玩弄戲耍這些認真生活的人,看到夢裡的母親遭遇一環接一環的打擊,每一次想站起來都會被擊倒,男人自以為是的糾纏讓她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她毀容了,她為了生活做最苦最累最不掙錢的活,她喝點清水就能對付一整天,三天兩頭的挨餓,就為了給兒子省一口吃。

  她盡了最大的努力想要好好生活,生活卻虧待了她。

  夢境裡,母親很早就去了,是病死的,她病死的時候,男人正在洋房裡為門當戶對的太太辦舞會。

  郁海再也受不住刺激,他驚醒過來,直接翻身坐起,在黑暗中捂著胸口急喘了幾下。

  在夢裡,他完全感受到那對可憐母子的絕望,他們那麼希望能平靜安詳的生活,這麼可憐的願望卻是奢求。

  他們貧窮,吃不飽穿不暖生活無以為繼,而這一切都是郁海曾經期待過的生父所帶來的。

  郁海伸手將檯燈打開,揉捏著太陽穴告訴自己說,這是夢,夢是假的,他很好,和母親生活幸福。

  重複上好幾遍,恐慌褪去一些,胸悶的感覺依然還在。

  郁海記得,夢裡的男人姓蔣女人姓錢。他猜想可能是白天同錢姓青年談了幾句所以才做了這麼個夢。想是這麼想,他還是計畫調查一二,既然夢到這裡了,有些事總歸搞明白才好。

  他這邊剛著手進行,第二晚又做了夢,還是接頭一天的,講的是母親病死以後……

  第三天夢在繼續,第四天也還在繼續,他夢出了個日播劇,親眼見證了另一個自己在仇恨中成長,從最底層爬起來,也見識到他生父同錢小姐的幸福生活,兩人育有一子,取名叫蔣繼業,就同那天尋上門來的青年長得一樣,一模一樣。

  這個蔣繼業被夢裡的自己報復得很慘,不過最後還是翻了身。

  假如只夢那一天,郁海不至於多想,都夢成這樣了,他自然會生出猜想來,覺得這或許是上輩子?

  這個“上輩子”讓他厭惡排斥,郁海生怕自己是莊周夢蝶,怕夢境裡的才是真實。

  會這樣並不是捨不得現如今的好生活,他是捨不得母親,心疼母親吃那麼多苦。很快,調查的結果也出來了,找上他這個姓錢的還真就是錢雪的兒子,是當年離開榮省之前懷上的,孩子他爸就是蔣某人,蔣和錢當初是未婚夫妻,這兩個人同母親都有不淺的淵源。

  郁海不想承認,可十有八九這姓錢的同他就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夢裡頭,這個人被打擊報復之前都很幸福,現實中,他日子不太好過。

  錢雪本來不想生下他,一不小心把月份拖大了,弄掉會有危險,一番糾結之後才決定生下來。生下來之後,她一直不太管這個兒子,從小就沒給什麼愛和關心,對他的教育更是極端偏激的。

  要兒子出人頭地,要讓欺負過她的人跪下懺悔,包括蔣仲澤,包括郁夏,包括前來投親遇到的這些或者嫌棄或者疏遠或者漠視她的人,至於奚落嘲諷她的就更不用說。

  錢雪這個兒子也聰明,因為生在這種畸形的家庭裡,他同樣早熟。話不多,個性有點陰沉,手段更稱得上狠辣。

  郁海想了想那日與他攀談的錢姓青年,偽裝得很不錯,粗見一面真看不出這麼多門道來。

  知道這些以後,他就小心戒備起來,生怕給不懷好意的傢伙鑽了空子,也在斟酌要不要先下手收拾了他們。

  但這人並沒有做什麼,那天以後,他也沒再往醫院來,反倒是偷偷調查了蔣家的情況。結果使人空空落落,說茫然也不為過。

  錢姓青年從小被教育說長大了要風風光光回去,要向對不起他們的所有人復仇。

  結果呢,罪魁禍首早就死了,還是還不上賭債自殺的。至於讓他媽恨到骨子裡的郁女士,調查的結果告訴他,這是個被命運戲弄曾遇人不淑身陷泥淖但是從淤泥裡開出花來活得比誰都精彩的女人,她是許多人的指路明燈,是難得一見的偉大女性。她獨自撫養兒子長大,還把兒子培養成了最好也最具前途的醫生。

  錢姓青年在羡慕郁海,他們明明是差不多的處境,卻活出了截然不同的人生。

  對方感受到的是愛,他這邊除了仇恨就是憎恨。曾經他信了錢雪說的,覺得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痛苦都是這些人帶來的。見過郁海以後,他才明白自己錯得離譜。

  他遭受的不幸並非源自於家道中落,歸根結底是因為當媽的沒愛過他,他從不是在期待中降生,他是讓仇恨澆灌著長大的。錢雪不止是恨蔣仲澤恨郁夏,也一樣恨這個兒子,她視兒子為恥辱。

  ……

  哪怕個性再怎麼沉穩,驟然得知這麼多事,情緒還是會有浮動。郁海迷茫了至少半個月,這段時間裡,郁夏沒一次試圖通過解釋說明讓他卸下心中負擔,她就和從前一樣,給兒子愛與關心,讓他感覺到眼前的美好才是真實,他愛重孺慕的母親同夢裡那個被生活壓垮的女人總歸不同,哪怕兩人長得一個樣子並且都很溫柔。

  郁海自己同夢裡的海爺也不是一個人,他確信不是。

  他永遠不會那麼偏激,不會去做那些可能讓母親感到難過的事,不會讓母親擔心。他從小就告訴自己說,要做個好人,能讓母親深感驕傲的好人。他出國留學以前,所有人都羡慕說你是那個郁夏的兒子,郁海很希望有一天,別人也用同樣的語氣對他娘說:原來你是郁海的母親。

  他有個遠大的目標,也的確做到了。

  多年以後,郁海已經是國內最好的醫生,他攻克下許多棘手的病症,他做出的貢獻造福了很多人。

  每一次,在被問到取得偉大成功的秘訣是什麼,他都會笑一笑,同時在心裡說:為了將成功的喜悅分享給我的母親,也為了成為她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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