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秦鳳儀在京城的行蹤一向引人注目, 甚至, 許多人覺著,這位鎮南王委實狡詐多端了些。譬如, 平琳就在家說過, “既是拒絕了入住昭華宮, 如今這一趟一趟的, 進宮就是與陛下密談。”
“天家父子說話,還要請你旁聽不成。”平郡王諷刺了一句四兒子這無腦的話。鎮南王一年回京一趟,倘沒有陛下私下召見,這才稀奇呢。
平琳顧不得老爹話中的不滿,與父親道, “爹,我聽聞鎮南王去了鴻臚寺。”
平郡王倒有些意外, 秦鳳儀去六部不稀奇, 鴻臚寺向來不是什麼要緊衙門,秦鳳儀竟然親自去,可見必是有事,而且, 還得是有關外族邦交之事。要不說平郡王是積年老臣呢, 他略一想就明白, 道, “現下南夷靖平,鎮南王到鴻臚寺,所為約是雲南土司了。”
“爹你真是神猜。”平琳直白的拍了父親一記馬屁, 道,“鎮南王非但調取了雲貴土司的有關文書,還有吐蕃的。爹,你說,吐蕃與南夷還隔著雲貴呢,鎮南王調取吐蕃的資料做甚?”
秦鳳儀調取雲貴資料還能理解,但,吐蕃實在太遠了,而且,那地方,又高又窮的。平郡王道,“鎮南王雄才大略,從兵法上說,遠交近攻,這也不甚稀奇。”
“爹,你說,是不是鎮南王還要攻打雲貴土司?”平琳說來也是將門出身,這些年幹的,也是武將職司。對於戰事,還是相當敏感的。
平郡王不大認可兒子的這一推斷,道,“不大可能,鎮南王並非好戰之人。”
“他還不好戰?”平琳道,“這才就藩四年,大戰便有四五次,小戰更是不計了。當年在京時,便愛打架。爹,這不是我偏頗,如今太平盛世,鎮南王有窮兵黷武了。”
“你這話說的,桂信之地,本就是鎮南王的封地,先時山蠻竊居此地,難不成,鎮南王就一直坐視不理?”平郡王一向眼光卓著,偏生有這麼個蠢兒子,卻又不能不教導於他,不然,只怕會一蠢再蠢。平郡王緩聲道,“你說鎮南王窮兵黷武,我問你,他窮誰的兵了?難道是請求朝廷調兵,還是勞民傷財了?這幾年戰事下來,南夷兵損耗不過七八千人而已,何況,便是糧草都未請朝廷調撥,朝廷無非就是給南夷兵配上兵械罷了,其他的事,都是南夷自籌。阿琳,朝中六部,有哪一部因南夷戰事說鎮南王窮兵黷武了?便是禦史台都不敢這樣說。”
“爹,可我就是不明白,就拿鎮南王征桂地來說,好幾萬大軍,這一路,人吃馬嚼,這得多少拋費啊。若悉數由南夷自籌糧草,這可不是小數目,南夷得多少錢哪。”平琳顯然也細琢磨過南夷戰事的。
平郡王道,“我聽聞,鎮南王每餐用膳,也不過六菜一湯。他但有征戰,向來與將士同食,將士吃什麼,他便吃什麼,連王府的廚子都不帶一個的。阿琳,你可能做到?”
平琳道,“倘兒子隨軍,自然也是如此。”
“你呀,你就嘴硬吧。”平郡王道,“你在柳枝巷裡剛納了個外室,以為我不知道呢。”
平琳面兒上一窘,道,“爹,那也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
“所以,你就別眼紅人家南夷有多少錢了。鎮南王親王之尊,身邊除了王妃,半個姬妾都無。而且,殿下行止從無奢侈,手裡有銀子就用在百姓與將士身上,所以,才有今日大功啊。”平郡王不吝讚美道。
“聽爹你說的,我都以為您說的不是鎮南王,是聖人哪。”
平郡王臉色一凜,語氣卻是舒緩的,“我這話,你興許不愛聽。阿琳,且不論殿下的出身,便是從人品本領上,他亦勝你遠矣。”
平琳急道,“我自不能與他比,這我早曉得的。”複低聲道,“爹,你不曉得,陛下待鎮南王極厚,遠勝諸皇子。”
“我也不是為了大殿下。可爹你想想,柳王妃之事,縱咱們自知清白,可鎮南王能不怨恨平家麼?能不怨恨大姐姐嗎?”平琳道。
平郡王看四兒子一幅神秘兮兮又推心置腹的模樣,心下一聲歎,淡淡道,“阿琳,只有你會說這種話,鎮南王絕不會說這種話的。我讀史書,東漢末年,三國分立,魏吳乃對立之國。魏武帝都會說,生子當如孫仲謀,可見對吳王孫權的欣賞。你乃堂堂男兒,為何總是將眼睛放在這些事情上。”平郡王擺擺手,“你去吧,好生想一想我的話,想明白,是你的福。”
平琳自從挨了他爹的一頓家法,就很怕哪裡不小心把老爺子惹毛,當下不敢多說,小心翼翼的退下去了。
平郡王直歎氣,人自是有親疏,難道平郡王不盼著大皇子好嗎?可人家鎮南王平定南夷後,又開始關注雲貴、吐蕃了,這裡還在琢磨著先時舊事呢?舊事已然如此,再忌諱又能如何!正經該拿出皇長子的氣派與風度來,而不是糾結於這些個舊年往事。
偏生平郡王這做外公的不好多說,畢竟,大皇子是皇室長子,凡事自有陛下做主。只是,每看到大皇子心胸不廣,眼光偏狹,平郡王也不禁歎氣,想著柳王妃雖過世的早,卻是這樣的有福,有這樣有本事的兒子,還怕沒有日後的尊榮麼?
但曾經那一段過往,平郡王心中未嘗沒有猶疑。
只是,平郡王何等老辣之人,當今正當盛年,再如何也到不了四兒子那危言聳聽的地步。
平郡王有一點煩憂,景安帝卻正是含飴弄孫,景安帝一向喜歡大陽。除了大陽很會說甜言蜜語討人喜歡這一點外,主要也是大陽不在身邊,並不能常見,故而,大陽一來京城,景安帝總會抽出些時間同大陽玩兒。
這一日,大陽就說了,“祖父,我聽說你有兩隻鳳凰鳥,是不是真的?”
景安帝笑問,“你聽誰說祖父有鳳凰鳥的?”大陽還是個孩子,又天性純真,就是要什麼東西,直接便說了,不會問出“是不是真的”這樣的話來。
大陽眼珠轉一轉,想到他爹的交待,大陽道,“祖父,我能叫我爹陪我一起來看鳳凰鳥麼?”
景安帝哈哈一笑,頓時明白了,“原來是你爹交待你的啊。”天下也只有秦鳳儀有這樣大的好奇心了。
“嗯。”大陽看瞞不過去,便實話說了,“我爹可想來看祖父的鳳凰鳥了,他叫我幫他問問祖父,能不能過來看。”
“他怎麼不自己問啊?”
“我爹說,嗯,他說,他臉沒我臉大。”大陽想了想,奶聲奶氣道。逗的景安帝大樂,景安帝笑,“應該是說,他面子沒你面子大吧。”
“嗯,可是面子,不就是臉的意思嗎?”大陽道。
“是。大陽可真聰明。”景安帝笑贊孫子一句。
大陽問,“祖父,那我爹能來看鳳凰鳥嗎?”
“叫他來吧。”景安帝爽快道。
大陽見祖父應了,心下十分高興,景安帝叮囑大陽,“回去就跟你爹說,是祖父邀請大陽過來看鳳凰鳥,你爹是陪你來的。”景安帝還是很顧及秦鳳儀的面子的。
“嗯嗯!”
大陽辦好他爹交待的事,晚上回家就跟他爹說了,“祖父請我去看鳳凰鳥,爹,明兒你陪我去啊。”
秦鳳儀還不曉得兒子說漏餡了,見兒子如此能幹,果然把事情搞定,抱兒子親兩口,“我大陽就是能幹,明兒爹就陪你去看。”
大陽對鳳凰鳥興趣不大,點點頭,“好吧。”
秦鳳儀則是第二日早早起床,順便把兒子打扮的油光水滑的,然後,便扛著兒子進宮看鳳凰鳥去了。秦鳳儀一向有些孩子性情,不然,他不能好奇鳳凰鳥好奇這麼些時候,到了京城還要借兒子的嘴進宮看一看鳳凰鳥到底啥樣。雖然桂安撫使說了,不是騰雲駕霧的鳳凰樣,但秦鳳儀還想過,如今特別好看,說什麼他也要去雲南弄兩隻自己養。結果,一進珍禽園就見到了景安帝,秦鳳儀那叫一個掃興喲,景安帝笑,“過來,給你看看朕的鳳凰鳥。”
秦鳳儀主要是太好奇了,鳳凰鳥啥樣哩。他只當景安帝不存在,過去看向養在園中的兩隻……五彩雞……秦鳳儀忍不住嘲笑了景安帝一回,道,“什麼鳳凰鳥啊,這叫五彩雞,南夷也有的。我在南夷巡視時還吃過呢。”
大陽立刻問,“爹,好吃不?”
“吊出的湯鮮極了。”秦鳳儀道。
景安帝笑著吩咐,“那就拿這兩隻吊了湯給大陽喝吧。”
秦鳳儀還以為景安帝必要羞惱呢,景安帝道,“原本雲南土司進上時也沒說這是鳳凰,朕猜著便該是山中野味兒,只是不曉得能不能吃,況長得不錯,便養起來了。說來,很不比你那一百匹馬實惠。”
“都是矮腳馬,不過,聊勝於無。”珍禽園裡不少稀罕的鳥類,大陽愛跟景安帝在一處,他有許多不認得,便嘰嘰喳喳的問起祖父,這是什麼鳥,那是什麼鳥來。秦鳳儀則去珍禽園旁邊的園子裡看了一回大白,大白養在禦園裡,越發的油光水滑了,那大肥屁股,跑起來一顫一顫的。
秦鳳儀笑著招呼大白過來,大白似乎還記得秦鳳儀身上的氣味,還拿頭拱了拱秦鳳儀,秦鳳儀拿乾草喂他,拍拍他的脖子,大白便低頭優雅的吃起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