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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闕》第50章
第50章

 知道什麼是正式拜訪麼?

 秦鳳儀回家後, 立刻與大管事道, “孫叔, 你帶著咱家的帖子,過去景川侯府,與他家說明日我想過去給長輩請安。你在他家等了回信再回來。”

 孫管事本就是隨秦鳳儀出門的,這剛隨著秦鳳儀自景川侯府回來,而且,自家大爺的眼睛還微有些紅腫。孫管事還以為自家大爺又在侯府受了什麼委屈,但,自家大爺卻是一臉喜色, 而且一路傻笑回來的。孫管事忍不住問,“大爺, 可是有什麼事?”

 秦鳳儀笑,“剛剛在路上沒好與你們說,今岳父總算是開了金口, 讓我明天過去, 給他家老太太請安。孫叔, 你說是不是好事?”

 孫管事也是驚喜至極, 一拍大腿,“豈止是好事!這是大好事啊!”正式過去給長輩請安,這可不是先時不請自去吃閉門羹的那種。孫管事立刻道,“我這就去!”沒帶半點耽擱的揣著自家拜匣就又跑了趟景川侯府。

 顯然,景川侯已是吩咐下去了,孫管事帖子遞上去, 很快裡頭就回了信,說是讓秦公子明天只管過來說話云云。

 孫管事得了景川侯府的回話,才確定這事是真的!

 這可真是……

 孫管事都想替他家大爺哭一場了,他家大爺多不容易啊!為了娶侯府千金,獻了多少殷勤,挨了多少冷眼,受了多少嘲笑,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哪。這景川侯府的鐵石心腸,終於被他家大爺的誠心打動了!

 真不枉他家大爺挨這許多辛苦!

 他家大爺果然是個有時運的!

 孫管事既欣慰又歡喜又恍惚的帶著拜匣回去,先去回自家大爺,秦鳳儀看孫管事的臉色也知一切順利,不過,還是問了一句,“如何?”

 孫管事此方神魂歸位,笑道,“侯府說了,讓大爺明天閑了只管過去。”

 孫管事看向自家小主子的眼神中透出多少欣慰來,孫管事笑,“大爺這些天的辛苦,沒白挨。”

 想到今日之事,秦鳳儀與孫管事道,“孫叔,你不知道,先時我跟岳父說了多少好話,岳父都睬我不睬。今天突然松了口,你說把我驚得,我都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孫管事笑,“精誠所致,金石為開。是大爺的誠心,感動了景川侯府。”

 “可不是麼。”秦鳳儀也認為是這樣。

 孫管事給秦鳳儀提個醒,“大爺,咱家給侯府的禮物,可得提前收拾出來。再讓瓊花姑娘檢查一下,可有錯漏,明天咱們要帶去,萬不能出岔子的。”

 “是啊,你不說我都歡喜的忘了。”聽了孫管事的話,秦鳳儀連忙讓瓊花去檢查了。孫管事讓攬月辰星明日必要換乾淨的衣裳,連帶明天跟著出門的侍衛,都要換上新衫,如此方不墮他家大爺的威風。

 至於他家大爺,其他事可能要孫管事提醒,唯有一事是不必的。因為,不必丫環幫忙,他家大爺就開始挑選明天去景川侯府穿的衣袍,冠子,靴子,佩飾,這些,都是要提前預備出來的。

 及至這些都預備出來,也到了吃晚飯的時辰,秦鳳儀用過晚飯,再泡個香湯,直泡得香噴噴的,便早早上床睡覺,早些歇了,養足精神,明天過去,除了看阿鏡妹妹外,一定要給景川侯府的老太太留個好印象才成。

 這麼想著,秦鳳儀忽想到一事,支起身子道,“瓊花姐姐,先時我買的那個趙東藝焗過的玉色方口瓶,你把它包好,明兒我過去時一併帶上,阿鏡妹妹喜歡這個。”

 瓊花道,“是,奴婢這就去準備。”

 秦鳳儀想想,再無他事可牽掛,便放下心來,懷裡抱著小鏡子,開開心心的睡了。

 秦鳳儀睡得很早,也睡得很熟,這些天所有的勞累、疲倦、打擊、拒絕,似乎都隨著景川侯府的點頭而得到了最大的報償,以至於秦鳳儀睡熟的唇角露出一抹笑意,想來夢境正好。

 秦家是闔府歡喜,相對的,景川侯府諸位主子則是滋味不同。

 景川侯是侯府的大家長,大事自有他做主,景川侯先與自己母親說了讓秦鳳儀第二日來家拜訪之事。李老夫人年不過五旬,從老夫人的相貌便可得知,景川侯的眉眼多承自於這位老夫人。李老夫人笑道,“可見這位秦公子有些過人之處。”

 景川侯道,“差得遠呢。”

 儘管母子二人相貌酷似,但景川侯一向肅穆,李老夫人則是性子柔和,她微微笑道,“阿鎮啊,你自小很知上進,不必我如何管束,便能做得很好。你對自己嚴格,故而,看人也偏於嚴肅。這位秦公子,我雖沒見過,也聽過他的一些事。不說別的,咱家這樣的身份,你又是個威嚴的,就你這性子,想來沒給過秦公子什麼好臉色。一個鹽商家的公子,小門小戶的沒見過世面不說,我聽說,人家不過十六歲,頭一遭來京城。如今非但有了些名聲,咱家還真得考慮一下他這事。這難道不是本事?”

 “死纏爛打,沒皮沒臉,一無學識,二無才幹,招蜂引蝶,跳脫猥瑣。”景川侯道,“如果這些是本事的話,挺有本事的。”

 李老夫人一樂,“我不信,咱們阿鏡的眼光,必有獨到之處。”與兒子道,“兒女之事,不同別的事。想來你心裡也明白,不然,他死纏爛打,你一張帖子遞到京兆尹,立刻就能把他下了大獄。可咱們不能這麼做,為什麼?這不是一個人的事。倘阿鏡要高門大戶的親事,咱們與平家早定親了,那孩子,她是真的不願意平嵐。話說回來,再高貴的門第,阿鏡過去倘過不好日子,這聯姻也沒用處。這個秦公子,聽阿釗說十分真心。讓他來吧,我早想見一見他。”

 因是母子二人的私房話,又關係愛女的終身大事,景川侯也沒什麼不好說的,道,“原本,我想多看看。可這小子把這事鬧得滿城皆知,再叫他折騰下去,就越發沒個體統了。這個秦鳳儀吧,十分奇怪。”

 “怪在哪裡?”

 “你乍一見,總覺著跟個二百五似的。”

 李老夫人笑道,“你也是做長輩的,如何這般促狹晚輩。”

 “娘,待你見過就知道了。初見感覺天真直率,毫無心機,嬌縱任性,不慮後果,可今天他見了平嵐,所言所行,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說話應對,竟不落下風。”

 “那這是個出眾的少年啊。”李老夫人這樣一說,景川侯露出個慘不忍睹的樣來,“娘你明天見過他再說吧,我真是不曉得,阿鏡的眼睛是怎麼生得,怎會相中這樣的人。”

 李老夫人愈發好奇,笑道,“那我更得見一見了。”

 景川侯的感覺很矛盾,秦鳳儀折騰一個多月了,這答應了秦鳳儀來家裡,景川侯又有些猶豫,是不是該再多看一看。今日說不得是這秦家小子突然吃了什麼開竅丸,不然,怎麼突然這麼會說話應對了?

 算了,反正也只是答應讓秦鳳儀過來請個安,又沒答應他別個。

 對於女兒的終身大世,景川侯是極其慎重的。

 景川侯夫人自然也聽說了明日秦鳳儀要過府請安的事,景川侯夫人還特意問了丈夫一回,景川侯道,“是啊,秦公子來京城也有些日子了,明兒你陪老太太一同見見他。”

 景川侯夫人關心的顯然另有他事,“侯爺,阿鏡的親事,不會真定給這位秦公子吧?”

 “只是讓他過來請安,哪裡就說到親事了,還遠著呢。”景川侯道。總不能秦鳳儀突然機靈上身,他就真許以愛女,他還是要多看一看。

 景川侯夫人稍稍放心,再三道,“老爺,這事萬萬不能應啊!我聽說,那秦家小子不過是鹽商出身。咱們阿鏡,侯府嫡長女,若許給這樣的鹽商小子,也太委屈阿鏡了!”不同于秦鳳儀先時揣摩景川侯夫人是後娘,然後,後娘就盼著他家阿鏡妹妹嫁得越差越好啥的。

 好吧,雖然景川侯夫人與李鏡也並不親近,但,李鏡是侯府嫡長女,如果侯府嫡長女嫁個鹽商子弟,那麼,蒙羞的不只是李鏡,而是整個景川侯府。景川侯夫人可是有兩個親生女兒的,長姐嫁鹽商,要講究的人家說起來,妹妹們的親事都會受到影響。故而,景川侯夫人十分反對這門親事。

 哪怕她不大樂見李鏡嫁得多好,但也並不能接受李鏡嫁到鹽商家去,這也太低了。京城隨便尋一門親事,也比鹽商好千萬倍啊!

 景川侯聽妻子說了一通,淡淡道,“阿鏡的親事,且不急,她今年及笄。生辰在船上過的,及笄禮還未辦,也該準備起來了。”

 “這個我早備著呢。原早想與侯爺說,可孩子們剛一回家,你就要打要殺的,哪裡有個過及笄禮的氣氛。如今阿釗的傷也好了,待我去廟裡算個吉日,把阿鏡的及笄禮辦了。”景川侯夫人道,“再者,如今阿嵐的親事已是定了,倘再有好人家,侯爺還是要給阿鏡留意一二。”

 “阿鏡的親事暫且不急。”

 反正只要不是鹽商小子,那便好說。李鏡的後娘,景川侯夫人如是想。

 秦鳳儀要來府請安的消息,是李釗親自過去告訴妹妹的。李鏡這樣鎮定自持的人,都是喜色難抑,放下手中書卷,李鏡問,“父親一直不許阿鳳哥進門,如何又讓他來了?”

 侍女捧上茶來,李釗接過吃了半盞,笑道,“先時不敢與你說,怕你著急生氣,再與父親爭執。”

 李鏡白大哥一眼,“在揚州,你也挺支持我和阿鳳哥的。到了京城,立刻就叛變到父親那裡去了。”

 “聽聽這沒良心的話。”李釗放下茶盞,“你覺著他好,自然處處看他好,你也為父親想一想。父親頭一回見他,別個不說,總要試一試他是否誠心誠意,是不是?”

 李鏡不欲多說這個,催促她哥,“快與我說一說阿鳳哥這些天的事。”

 李釗忍笑,“你不曉得,先時阿鳳是每天過來咱家,父親嚇唬了他一回,他那人,膽子又不大,就不敢來了。可他不能來,心下又惦記著你,他倒是心活,竟托了阿遠送信,我那會兒正被父親關著,東西沒到我手,就被父親的人截了去。你想想,父親不認真理會則罷,一旦認真理會,咱們府裡門禁這般森嚴,如何能自外送進書信來?這要是別人,估計就沒法子了。阿鳳不一樣,他為你,真是豁得出去,他見天去兵部衙門口守著,一早一晚的給父親請安,中午還命館子給父親送席面過去。原本我覺著,咱們京城的女娘們,起碼比揚州城的女娘們有見識啊。唉,結果,也強不到哪兒去。他生得模樣好,京城的女娘們哪裡見過這樣美貌公子,非但給他娶了個神仙公子的雅號,還有許多人去瞧他,就像揚州城一樣。有一回,人多的,竟把六部衙門前頭那條街堵了。你不知道,父親很是被禮部粱尚書念叨了一回。他還在外給父親取外號,叫父親王母娘娘。”

 李鏡對秦鳳儀最是瞭解,一聽“王母娘娘”四字,就曉得這外號是如何來的,忍俊不禁道,“阿鳳哥就是這張嘴,太隨興了。”

 “他豈止隨興,父親容他這樣胡鬧,當真是看了你的面子。要是換了不相干的人,早處置八百回了。如今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父親讓他過府請安,總是好兆頭,是不是?”

 李鏡仍是不解,“父親最不喜跳脫的人,阿鳳哥這可是得罪了父親,父親如何允他的,你還沒說呢?”

 李釗道,“這事說來真有點懸,原本父親叫他家來,我怕他再惹惱父親,本想過去瞧瞧,結果,我還沒進書齋,就聽得他那吼聲,你不曉得,他那嗓門,吼得半府的人都聽到了。而且,說得都不是什麼好話。後來我打聽一下,原來是阿嵐那會兒去了,說不得是他誤會了。他又是個驕縱性子,我想著,定是與父親翻了臉。”

 “這就更怪了,他一翻臉,父親便允了?”

 “這裡頭的事,我也猜不出來。父親身邊的人,一向嘴嚴,明天他來了,你問問他,再與我說一聲,好叫我解惑。”

 “說了半天,哥哥也不曉得。”李鏡嗔一句。

 李釗笑,“我過來與你說一聲,今兒你別歡喜的睡不著才好。此事我瞧著,父親總算吐了口,就是好事。”

 李鏡笑,“我曉得了。”

 因天色將晚,眼瞅要到關二門的時辰,李釗便辭了妹妹出了內宅。

 侍女們也都為自家姑娘高興,阿圓笑道,“姑娘總算沒白擔這些日子的心。”

 阿方是跟著李鏡去揚州的大丫環,阿方笑,“秦公子總算沒辜負姑娘的真心。”

 李鏡道,“阿方,把我前幾天繡的荷包找出來。”

 侍女捧來荷包,李鏡打發她們下去,望著荷包上的鳳凰花,一時怔怔的失了神。窗外明月高懸,灑下一地皓然清輝,為李鏡那似是歡喜又似是心疼的側臉鍍了一層淡淡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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