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秦家人真的是李家兄妹生來所見最愛自誇的人家了。
真的。
別人家都是要別人來誇,秦家不同,秦家自己就能把自己誇樂。而且,人家不是假誇,人家是真的誇,如秦家父母對秦鳳儀那濃濃的滿意之情,如秦鳳儀對自己爹娘那滿滿的孺慕之意。哪怕出身侯府的李家兄妹瞧著,心裡都有些不是滋味。
他們出身自是比秦家高貴百倍,但論起家中父母子女之間的關係,是遠不及秦家的。
也就李家兄妹都是心胸寬闊之人,不然,要換個小心眼兒的,縱不覺扎眼,也得說秦家這是一家子神經病呢。
秦家夫妻都是圓潤富態模樣,當然,能生出秦鳳儀這樣的美貌兒子,縱如今不顯當年俊俏,想來年輕時相貌都不差的。
何況,秦鳳儀這種一看就是挑著父母相貌精華而生的。家裡就這一個兒子,又生得這樣得人意,不怪秦家父母對兒子迷之自信。
總得來說,這家子人都不錯。
待丫環捧上茶點,李鏡見是清一色的雪底墨字的官窯瓷,當然,官窯瓷等閒不供民間用,不過,李鏡何等眼力,一眼就瞧出,這定是官窯私下燒的不留款的瓷器。一般,民間但有富戶,多有用這些瓷器。
秦鳳儀招呼李鏡吃點心,“這是四方齋的芙蓉糕和綠豆卷,現在吃最好了。”秦鳳儀看李鏡不大好意思,過去在她下首坐了,遞塊芙蓉糕給她,自己拿個綠豆卷吃,又道,“大哥,你也嘗嘗。夏天吃點心,最怕油膩,這兩樣,都是既不油膩,也不太甜的。”
李鏡掰了一半,嘗了嘗,贊這味兒好,生怕秦鳳儀又勸她吃,道,“我剛吃過飯,還不餓。”
秦鳳儀把綠豆卷吃完後,又將李鏡剩下的半塊芙蓉糕給吃了,還說,“我這總覺著餓怎麼回事?尤其近來,娘,我早上跟大哥和阿鏡妹妹一道吃早飯,我吃了兩個大灌湯包,半籠三丁包子,還喝了兩碗粥,吃了不少小菜。”
秦太太沒覺奇怪,道,“以往也是吃這些啊。”
“可我看大哥就吃得大約我一半的樣子,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秦太太笑,“正長身子的時候,就是這樣。”
李鏡也笑,“你沒見我哥前幾年,比你還能吃呢。就是現在,他是早上沒胃口才吃得少,每天夜裡都要吃宵夜的。”
說一回吃的,秦老爺又問了李釗來揚州都遊玩了哪些地方,大家說會兒話。秦鳳儀就請李家兄妹到自己院裡說話去了,原本見過秦家的正院,已覺著處處講究,待到秦鳳儀的瓊花院,才曉得秦家夫妻有多寵孩子。秦家正院是明三暗五的結構,秦鳳儀的院子不可能比正院大,但,他是倆院子打通的,倆院子擱一塊,便比正院更寬敞三分。
一進院門便有一株上百年的老櫻樹遮去初夏炎熱,帶來絲絲陰涼,李釗都說,“這樹好。”
“那是,我小時候念書,要經過一條巷子,有戶人家的櫻花樹,花枝從院牆逸出,好看極了。我就央了我爹,把這樹給我買回來了。”秦鳳儀給李家兄妹介紹著自己院門的樹,待到院中,那幾乎遮住了半個院子的瓊花樹,更是叫人移不開眼,尤其現下,瓊花樹花期雖然只剩下尾巴,也頗有可賞之景。於是,三人也不進屋了,先賞瓊花,秦鳳儀臭顯擺的表示,“阿鏡,這瓊花好看吧?”
李鏡笑,“要知你家有這樣好的瓊花樹,我與大哥早就來了。”
“淨說大話,要是咱倆不結拜,大哥哪裡肯喲。”秦鳳儀還賤兮兮的問李釗,“是不是,是不是,大哥?”
李釗臉一板,“是,怎麼了?”
秦鳳儀最怕大舅兄板著臉,跟學堂的夫子似的,秦鳳儀笑嘻嘻地,“沒事沒事。”
秦鳳儀見李鏡還跟“夢裡”似的,這般愛他的瓊花樹,便令丫環在樹下設了桌椅,秦鳳儀還跟李鏡介紹自己院子,“咱們這院子,就是樹多,便是到了夏天,有這兩棵樹遮蔭,也是半點兒不熱的。”
李釗問,“這就是瓊花禪寺那棵瓊花樹吧?”
“是啊。”秦鳳儀有些驚奇,問,“大哥你怎麼曉得的?”
“你這事兒,略一打聽,誰都曉得。”李釗雖生於侯府,卻並非仗勢之人,反是對秦鳳儀這種見誰家樹好必要弄到手的性子有些看不慣,李釗道,“人家在山上長得好好的,偏你相中,就非弄回家不可。”
“我以前就是年紀小,做事有些唐突,我現在絕不會幹這樣的事了。”秦鳳儀道,“好在這兩棵樹在我這裡養得都不錯,我院裡每年都會制瓊花茶。這是今年新制的瓊花茶,大哥,你跟阿鏡妹妹嘗嘗。”見丫環將茶果擺好,秦鳳儀請李家兄妹坐了。
李釗也只是隨口說一句,接了茶,卻是吃著不錯。李鏡也說茶好,秦鳳儀道,“是我院裡的瓊花姐姐制的茶,她手特別巧。”
李鏡打趣,“光有瓊花姐姐,有沒有櫻花姐姐?”
“自然是有的,不過,櫻姐姐到了年歲,去歲嫁了我家田莊上的管事,現在做了管事媳婦,就不常到我院裡來了。”
見秦鳳儀答得坦蕩,李鏡又是一笑,深覺了阿鳳哥是正經人。
一時,吃過茶,秦鳳儀又請李家兄弟去他屋裡坐,秦鳳儀的屋子,那叫一個富麗堂皇,家俱清一水的花梨木,起居所用,絕不在公侯之下以下。可見秦氏夫妻對這個獨子多麼的寵愛,要說唯一不堂皇的,就是秦鳳儀書桌上的一幅丹青了,見李鏡拿起來,秦鳳儀連忙跑過去奪,李鏡笑,“我都看到了,還藏什麼藏。畫得真醜。”而且,畫這麼醜,竟然還歪歪扭扭的寫上名字:阿鏡妹妹。
“醜怕什麼,主要是我這心意。”秦鳳儀跟大舅兄示好,“我還想給大哥畫一張呢。”
李釗也瞧見了秦鳳儀的“丹青”,連連推辭,“不必不必。”
待中午用飯時,竟沒見秦老爺。秦鳳儀還說呢,“娘,我爹呢?”
秦太太道,“剛鋪子裡掌櫃打發人過來,說巡鹽禦史平禦史提前到了,你爹過去禦史府問安去了。咱們先吃,今天是獅子樓大廚的手藝。”
秦鳳儀請李家兄妹坐了,還說呢,“不是說平禦史的船還得有兩天才能到嗎?”
“是啊。”秦太太道,“這事兒也怪。不過,有時候當官的性情也不一樣。咱們揚州的知府大人不也是如此麼,提前來了半個月體查民情,大家都不曉得。”
“平禦史跟章知府又不一樣。”秦鳳儀粉孝順地,“娘,叫廚下給我爹留飯,他這去,還不知道能不能見著平禦史,更別提吃飯了,怕是沒處吃去,得餓著肚子回來。”
“知道,我叫廚下留了。“秦太太笑眯眯的,兒子越發會體貼父母的辛苦了。
秦鳳儀還很關心李家兄妹,“大哥,你們要不要帶上東西去看看平禦史。”
李釗道,“這不急,明日去是一樣的。”
秦鳳儀想,反正不是親舅舅,倒也的確不用急。
大家一處吃飯,獅子樓大廚的手藝自不消說,何況就伺候這一席,更是拿出平生手藝來。不說別個,單是一道佛跳牆就香氣滿廳,秦鳳儀贊道,“這道菜,在獅子樓吃,都覺著不如請了大廚來家做的好。”
秦太太滿臉笑意,“這裡頭,料是一樣的,就差在一個火侯上了。”
秦鳳儀點點頭,他很會照顧人,見李鏡頗是淑女樣,給李鏡布菜的事就自己攬了,而且,自己媳婦的喜好,再沒有比他更清楚的,秦鳳儀給李鏡夾的,都是李鏡喜歡的。李鏡暗地裡給了秦鳳儀個滿意眼神,於是,秦鳳儀幹的更來勁啦!
李釗都覺著,在這殷勤一道上,秦鳳儀還真沒得說。難得的是,他殷勤的很自然,並非刻意,故而,很叫人喜歡。
在秦家用過飯,李家兄妹便告辭了。秦鳳儀頗是捨不得,他還有好些話沒跟媳婦說呢。可看大舅兄的樣子,這定是要走的。於是,秦鳳儀道,“我送送你們。”
然後,他很不客氣的連帶自己一併送到李家去了。
瞧著與妹妹有說有笑的秦鳳儀,便是一向肅穆的李釗,也是無奈了。
李鏡一回家就吩咐管事置辦幾樣禮物,再打發人往禦史府遞帖子,說了明日過去請安的話。秦鳳儀道,“那明天我就不來了,咱們今兒好生說說話。”
“成。”
李釗懷疑秦鳳儀是今天請他們吃飯覺著虧了,於是,秦鳳儀一直留到晚上,吃過晚飯,方告辭而去。
及至回家,秦鳳儀又受了他娘一通誇,秦太太與丈夫道,“中午咱們阿鳳見你沒在家,特意交待廚下給你留飯。”
“這還不是應當的。”秦鳳儀道,“爹,今天見著平禦史沒?”
“沒。”秦老爺道,“說是舟車功頓,改日再見。”
“那禮呢?送去沒?”
“禮倒是都收了。”
秦鳳儀便放心了,“爹,明兒我跟你一道去鋪子裡吧。”
秦老爺自是樂不得,秦太太想起什麼問兒子,“阿鳳啊,李公子李姑娘也認得平禦史麼?”中午聽兒子提了一嘴,秦太太當時沒好問,如今兒子回來,自然要打聽的。
“如何不認得。”秦鳳儀將他們的關係說了說,秦鳳儀道,“要說親戚,也算是親戚,可到底不是親舅舅,也就有限了。”
秦太太點點頭。
秦老爺笑問兒子,“聽你娘說,你送人家,一送就送到了這會兒。”
秦鳳儀眉開眼笑,“這不是阿鏡明天要去禦史府麼,我就多留了一會兒,也跟阿鏡說說話。明兒我就不過去了。”
哦,怪不得兒子這麼懂事說要跟他去鋪子裡呢。原來人家姑娘明個不在家!秦老爺給這個兒子氣得都沒脾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