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次出行,並不似前番李釗秦鳳儀騎馬,李鏡坐車。
這次出行,李鏡也是扮了男裝,騎馬同行。
原本,是李鏡在中間,結果,因著秦鳳儀李鏡倆人總是有說有笑,李釗便把秦鳳儀叫到自己那邊去了。弄得秦鳳儀大是不滿,秦鳳儀道,“大哥你忒小氣,我跟阿鏡說說話怎麼了。再說,你也別總說我的不是,你就偏著阿鏡,她有不是,你怎麼就不說了?”
李釗聽這姓秦的一口一個“阿鏡”的喊他妹閨名,就一肚子火大。李釗沉了臉問,“哦,她哪裡有不是了?”
李鏡臉上的笑,忍都忍不住,唇角彎彎。就聽秦鳳儀道,“大哥,你聽聽阿鏡都怎麼叫我的,竟然叫我阿鳳。我倆才兩天沒見,她就叫我阿鳳了。這怎麼能行啊,我比她年長,都說了要叫阿鳳哥的!大哥你不是素來有規矩,怎麼不說她,只說我?”
李釗道,“看你這樣,有個做哥的穩重勁兒麼?”
“做哥看穩重啊,那是看誰生得早,我比阿鏡生得早,她當然得叫我哥了。”說著,秦鳳儀突然腦子一亮,想出個絕好主意,與李鏡道,“阿鏡,你看,現在咱們見一面多難哪,跟天上的牛郎織牛似的。而且,我過來找你,大哥總是橫挑鼻子豎挑眼,不叫咱倆見面。他還總說我不是,別看他板著臉一本正經很有理的樣子,其實我心裡有都明白,他就是不想我來找你。我也不想總來,可不曉得為啥,有時特想你,就想過來瞧瞧你。”
李鏡好話聽了千萬,唯秦鳳儀這話,叫她心裡一陣酸暖。李釗都未來得及攔上一攔,李鏡已道,“以後你想我就來我家,咱們一道說說話。”
“好是好,只是有個王母娘娘的大哥在咱倆中間,哪有這麼容易的。”秦鳳儀臉上笑得跟朵牡丹花似的,與李鏡說出了自己主意,“阿鏡,我想了個絕好主意,咱倆結拜吧?”
“結拜?”
“是啊,做了兄妹,就能天天見面了,大哥也不擔心了。”
饒是李鏡聰慧過人,也給秦鳳儀這主意驚著了,她可是從沒想過跟秦鳳儀做兄妹的,她又不是缺哥哥。不想,李釗卻是極力贊同,“這是個好主意。”
秦鳳儀笑,“是吧?以後阿鏡做我妹妹,我比現在還要疼她。”
李釗道,“既是做兄妹,你就要有個兄長的穩重樣。”
“是是,我一定向大哥你學習。”見李釗應了,秦鳳儀就當李鏡也應了,轉頭與李鏡道,“阿鏡,咱們中午就去獅子樓吃飯,它樓裡那些大菜,你肯定都吃過。新近來了個廚子,做得好一手黃魚面。”
李鏡笑笑,“成,那可得嘗嘗。”做兄妹,也,成,吧?
既是要做兄妹了,李釗也就不死拉著秦鳳儀在自己身邊來了。而且,做了兄妹,秦鳳儀自認也放下心中一樁難事,這樣就可以跟媳婦天天見面,也避免了媳婦嫁他做寡婦的風險。於是,放下心中難事的秦鳳儀,更加眉飛色舞的與李鏡有說有笑起來。
這一回,有異性兄妹的梗在前,李釗便不說什麼了。想著,他二人縱無“夢裡”的夫妻緣法,做夢外兄妹,亦是好的。
李鏡是個極有品味之人,而且,說幫著秦鳳儀挑禮物,也是相當賣力,三人足走了一天,方把禮物挑好。而且,李鏡並不只選古玩,有些今物,並不比那些二流古玩差。至於書畫,一件未購。李鏡道,“平珍的丹青固然是好,可他如今也不過二十出頭,有年齡所限,也不過一流水準,遠遠未到大師之境。古畫他見得多了,你這裡沒有那等古代名家的丹青,倘是尋幾張二三流的,反不入他目。你與那位趙翰林不是相熟麼,請趙翰林畫幅好的丹青,介時裱了送去。趙翰林的美人圖也是極不錯的,如此,可算今人名家丹青切磋。”
“成,就聽阿鏡你的,你的話,一準兒沒錯。”秦鳳儀道,“阿鏡,今天你也累了,你好生歇兩天,我與趙胖,不,趙翰林先說好,介時去他那裡選畫,你與我一同去,你眼光比我高。”
“好啊。”李鏡一口應下,笑道,“到時,我與我哥一道去。”
“這是自然。”秦鳳儀道,“還有咱們結為異性兄妹的事,雖不用大辦,也要請幾位朋友做個見證方好。介時咱們就在明月樓擺酒,如何?”
李鏡淡淡一笑,“好,聽你的。”
秦鳳儀出門一整日,非但把給平禦史送禮的事辦好了,還要與李家兄妹結拜。頭一件事,秦家夫婦都無比熨帖,後一件,秦太太就說了,“唉喲,我的兒,我不是說讓你與李姑娘好生相處,你怎麼弄了個兄妹啊。”
秦鳳儀道,“我都說娘你不要瞎想了,你就不聽。我與阿鏡,本就是兄妹之情。再說,結拜成兄妹有什麼不好的。要擱別人,阿鏡能瞧得上?”不是他吹,他媳婦眼光高的很。而且,兄妹怎麼啦,做了兄妹,他就可以隨便哪天去看他媳婦,也不用總被大舅兄三擋四阻的為難啦!一想到結拜這主意,秦鳳儀就覺著自己靈光的了不得。
“我不是說結拜兄妹不好,算了,兄妹就兄妹吧。緣分未到,也是李姑娘無福。”
秦鳳儀心說,在他娘眼裡,怕是沒有比他更好的了。他媳婦的好處,他娘哪裡知道呢?哎,說來,婦道人家,有幾人有他媳婦的眼光哩。
既是要做兄妹,秦鳳儀就想大大方方的送他媳婦一些東西,而且,他媳婦的生辰也近了呢。
雖則做不成夫妻,可看他媳婦為他的事,多上心啊。秦鳳儀只要一想到,心裡就暖暖的。
秦太太也想到了備禮的事,與秦鳳儀道,“既是要結拜做兄妹,可得給人家李姑娘備份厚禮。”
“這個我來準備,娘你就別操心了。”
“我如何能不操心,介時擺酒還是咱家來張羅的好。”
“我說了,擺酒擺在明月樓,再請趙胖子,哎,可惜阿羅哥去跑漕運了,不然,也請阿羅哥了。”秦鳳儀道,“這事本也不欲大張羅,就請趙胖子和阿泰哥吧。”
秦太太笑,“我兒越發會辦事了。”
“這是!”
秦鳳儀要與李鏡結拜為異性兄妹,這事,自然與秦家夫妻的初衷有所不同,不過,這是景川侯府的公子小姐,能結拜為兄妹,也是極大的體面,秦家夫妻雖不欲將此事到處顯擺,心下亦覺榮光。想著這景川侯府的公子小姐果然有眼光,看人並不局限於門第身份。
真正吃驚的是方家,李家兄妹的好友方悅就驚的了不得。因為,李秦三人結拜之事,是請了方悅方澄兄妹的。方澄都與她哥打聽,“哥,這位秦家公子是誰啊?”
方悅道,“說來你都不能信,是咱們揚州鹽商商會會長秦會長家的公子。”
方澄極是驚異,一個鹽商子弟,一方是景川侯府的嫡長子嫡長女,身份差距何止千萬裡。方澄道,“這位秦公子當真是有手段。”
方悅笑的意味深長,“手段不一定高明,這位秦公子在揚州城有個名聲,你肯定還不知道。”
“什麼名聲?”
“人都叫他鳳凰公子。”
“唉喲,什麼樣的人,就敢自稱鳳凰?”
方悅道,“先時咱們在京城,京城中,若論斯文俊秀,當屬李釗。若論英挺俊俏,當是平嵐。不過,若單論相貌,他二人皆不及這位鳳凰公子。”
“世間有這樣好看的人?”
“你去了就知道了。”方悅道,“你可去開開眼吧。只是,別一見那鳳凰公子,也想著與鳳凰公子結拜個兄妹才是。”
“三哥你這叫什麼話。”方澄嗔一句,打趣他哥,“那哥你可得打扮一二,別真叫人家秦公子比到泥裡去。”
“泥裡不大可能,不過比到土裡倒是有可能的。”
兄妹二人說笑打趣,見祖父溜噠著過來了,二人連忙出亭迎接,方閣老笑道,“你們說笑你們的,什麼事這麼高興,我在外頭都聽到你們的笑聲。”
方澄扶祖父坐了,笑道,“是李家大哥和阿鏡姐姐,要與秦公子結拜的事。祖父你認識秦公子不,我哥說,城裡人都叫他鳳凰公子。”
方閣老笑眯眯地,“如何不認得?上回我不舒坦,秦公子還來探病。嗯,是個齊整孩子。”
方悅笑,“阿釗和阿鏡妹妹請我們後兒去明月樓一併吃飯,也算做個見證。”
“那就去吧。”方閣老道,“阿釗阿鏡都是有分寸的人,這個鳳凰,既得他們另眼相待,可見必有其過人之處。你們年紀都差不多,咱們剛回老家,你們多認識幾個朋友,也沒有壞處。”
二人皆笑應了。
待得去明月樓赴宴,方澄才算開了眼界。那樣大紅底繡金槿花的袍子,這樣的豔色,竟然壓不住秦鳳儀那更加耀眼飛揚的相貌。不要說方澄這樣初次見秦鳳儀的,便是明月樓樓下那些吃酒的,多有認得秦鳳儀這張臉的,皆是看呆了去。
秦鳳儀一路與認識的人打著招呼,一面照顧著李鏡先上樓,他隨於其後。秦鳳儀一行到的時候,人便齊了。說來,都是熟人,就是方悅,以往也是見過的,秦鳳儀又打了回招呼。方澄則是頭一回見,方澄與李鏡是閨中密友,也是舉止大方的大家閨秀,此時見著秦鳳儀,卻不禁多了幾分女兒家的扭捏。
秦鳳儀待女孩子尤其有禮,抱拳一躬,“方家妹妹好。”
方澄連忙還禮,“秦哥哥有禮了。”
彼此見過禮,秦鳳儀道,“阿鏡,你與方家妹妹坐一處,你們是女孩子,在一處好說話。”
李鏡道,“你不說我們也要坐一處的。”
“那你照顧著方家妹妹些。”口氣之熟稔,自較常人更為親近。
李鏡一笑,“我曉得。”
人既齊全,秦鳳儀請的趙家父子做個見證,李家就請的方家兄妹,如此,秦李三人便結為了異性兄妹,李釗年紀最長,自然為兄長,李鏡小秦鳳儀一歲,與秦鳳儀以後便以兄妹相稱了。
名分既定,秦鳳儀再到李家走動,也自在許多。便是李釗,先時的種種擔憂亦是煙消雲散。
李鏡與秦鳳儀到趙家選畫時,李釗也沒攔著。
秦鳳儀與李鏡悄悄話,“早知結拜後大哥就好說話,我該早提結拜的事。”
李鏡笑,“也不曉得你怕我哥什麼?他那樣和氣的人,你還怕,怎麼膽子這樣小?”
“唉喲,我不僅怕你哥,我還怕你呢。你們倆一說話,理都在你們這邊。你不曉得,大哥叨叨起來,能叨叨得你耳鳴,嗡嗡嗡,嗡嗡嗡,這樣子。”
秦鳳儀說話有趣,逗得李鏡又是一陣笑。
待到趙家選畫,因秦鳳儀先時與趙才子說好的,趙才子也挺大方,拿出自己得意的畫作讓秦鳳儀與李鏡挑選。李鏡見裡頭竟然還有一幅月下鳳凰圖,畫得正是月色之下,一人乘舟遠去。那人身形極具意境,不必說,定是秦鳳儀了。
之後,李鏡選了一幅美人圖,另則這幅月下鳳凰圖,也一併挑了去。
趙才子還與秦鳳儀道,“那你抽空讓我另畫一張啊。”
“知道了知道了,看你這小氣的,我說,咱們這麼熟了,縱不看著我,也該能畫個十張八張的,還單用照著我才能畫出來。”
趙才子道,“我就是瞧著你,也畫不出你萬一之神采啊。”
“這倒是。”秦鳳儀道,“我總覺著,你把我畫得太醜了。”
趙才子歎,“是啊,縱丹青妙筆,也難描你這天人之姿。”
秦鳳儀深以為然。
二人挑過畫,因還要出去遊玩,便未在趙家多加打擾。待辭了趙才子,李鏡將那幅美人圖給了秦鳳儀,另外一幅《月下鳳凰圖》自己收了起來,李鏡還說秦鳳儀,“這些什麼花魁選美的,都不是什麼好去處,你並不是那樣的人,這樣的事,以後還是少去。”
秦鳳儀大概是“夢裡”被媳婦管習慣了,他點點頭,“我知道,就去了那一次,我先時沒去過,才去的。結果,人都很一般,還說是花魁,要花都那樣,花都要哭死了。還有那琴啊簫啊琵琶的,彈的也不好,叫人一聽就想睡覺。”
李鏡笑,“那就更要少去了。”
“嗯。”
李鏡與秦鳳儀出去逛了一日,彼此皆心懷舒暢。就是李釗,見著妹妹拿回的《月下鳳凰圖》,不禁問,“你把秦鳳儀這畫拿回來做甚?”
李鏡展開來給大哥看,再次品鑒了一回,“大哥你不覺著這畫中還真有阿鳳哥的三分風範,趙翰林畫人物,當真是有一手。”
李釗微微皺眉,李鏡連忙道,“我想著,什麼時候請趙翰林幫咱們兄妹也畫一副。”
李釗面色大為緩和,李鏡忙將畫收了起來,不著痕跡的遞給丫環。李釗道,“收著偶爾一觀也便罷了,切不可掛到牆上去。”
“我曉得,待咱倆的畫得了,我再掛牆上,天天看大哥。”
李釗受用的點點頭,覺著妹妹還是有些品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