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愛之,害之
秦鳳儀這人, 其實是個怪人, 怪性子。
就似嘴裡說著人家平哥兒長得醜,偏生還巴巴的到御前給人家討了個大名兒, 還把景安帝那裡的洗三禮討來了。因秦鳳儀是一人來的, 大公主坐月子, 自然不必去見, 張羿倒是很想顯擺一回自家兒子,又吹噓了一回自家兒子多麼的出眾,那簡直,拉的屎都是香的,秦鳳儀聽不下去了, 起身道,“我的神哪, 我可聽不下去了, 待過一個月後我再來看,希望那會兒能長好看些。”
張羿笑道,“急什麼,在我家吃酒才好?”
“我這好容易有空, 得回去陪我媳婦吃飯哪。”秦鳳儀前些日子忙的腳沾地, 時常都是早上出門, 晚上在陛下那裡吃過飯才回家, 如今宗室書院的章程都定了下來,一應施行有內閣、禮部、宗人府三家商量來著,反是無甚要緊事了。秦鳳儀也便閑了, 準備多陪陪媳婦。
張羿便送他出門,道,“就不與你說謝了。”
“說這外道話做甚。”秦鳳儀低聲與他道,“我看陛下近來心情不差,待大公主出了月子,一道進宮給岳父請安才是。”
張羿頗有血性之人,就看他為救秦鳳儀都不惜身之事,也知這是條好漢。只是,該好漢一說到皇帝岳父那裡,就有些發怵。因與秦鳳儀已定下親家之約,張羿與秦鳳儀性子雖不相同,倆人卻是頗能說到一處去,張羿低聲道,“萬一陛下見我惱怒,可如何是好?”
“我岳父當年見我恨不能生吃了我,這想娶媳婦還能臉皮薄啊。你就厚著臉皮,張嘴跟爹,閉嘴賠笑,多進宮幾趟,便好了。”
張羿聽秦鳳儀給出的這“張嘴叫爹,閉嘴賠笑”的主意,想一想,臉上都禁不住火燒一般。秦鳳儀卻是自認為給張親家出了個極好的主意,便高高興興的回家去了。
張羿發了回愁,也回去看兒子了。
大公主見她爹賞的東西,自是高興。張嬤嬤也說,“陛下心裡念著公主哪。”
大公主見丈夫進屋,道,“秦親家呢?”
“他回家去了。”
張嬤嬤道,“如何沒留秦親家吃酒?”
張羿道,“回去陪媳婦吃飯了。”
張嬤嬤笑道,“秦親家這人,真真是個極好的。”
大公主心情很好,笑道,“就是性子怪,昨兒不是還說咱們阿泰醜麼,今兒又去給阿泰討了個名兒來。”既有了景安帝所賜大名兒,那平哥兒的小名兒便收了去,自此不叫了。
張羿道,“鳳儀就那樣,當初李家小大郎剛生下來,鳳儀還悄悄同我說過人家多醜多醜哪。現在喜歡人家喜歡的了不得,他其實喜歡孩子。”
張嬤嬤笑,“秦親家年紀小,還是個孩子脾氣哪。”
秦鳳儀自覺做了件好事,心裡很是高興,回家與媳婦一說,李鏡也說好,道,“要是昨兒個陛下一併賞外名字和洗三禮就好了。”
“我以為昨兒個陛下肯定要賞的,誰曉得他沒賞呢。非得今兒個我去要,他這才賜了名兒,賞了東西。”秦鳳儀一向與景安帝投緣,替景安帝說話,“陛下是一國之君,顧慮便多些,尤其諸藩王也在京城,大公主的事,藩王們嘴上不提,心裡不見得怎麼想。”
李鏡知是此道理,道,“待孩子滿月後,抱宮裡給陛下看看,陛下心裡估計就都好了。”
“是啊。”秦鳳儀道,“我與張大哥說了,讓他與公主一並進宮,他那人臉皮太薄,其實,他與公主成親這些日子,兒子都有了,早該進宮給岳父請安了。陛下無非就是發作幾句,也不會怎麼著。”
“說得容易,張大哥無官無職,可怎麼進宮呢。先時陛下又在氣頭上,天子之怒,豈是好受的。”李鏡道,“如今這有了孩子,陛下看在外孫的面子上。介時你打聽個陛下高興的時候,咱們再與大公主說,讓他們那一日進宮才好。”
秦鳳儀點頭,“也好。”
秦鳳儀笑,“你是沒瞧見陛下那模樣,我說他家外孫子長得可醜了,陛下那叫一個不樂意。”
“你這話就討人嫌的很。”李鏡道,“待咱家兒子生了,萬一也不好看,可怎麼辦呢?”
“怎麼可能不好看?”秦鳳儀自信滿滿,“像我就絕對好看,是要有萬一,也是像你。”
李鏡氣的,捶他好幾下子。秦鳳儀握住她的手,笑道,“你以後可不能動不動就打我了,不然,兒子萬一生出來,像你這樣愛打架可如何是好?”
“成天說別人愛打架,就是愛打架,也是像你,你說說,你這當官兒還沒滿一年,都打過多少回架了?”李鏡道,“白長個斯文樣兒,一點兒不斯文。”
“等咱們阿陽斯文就行啦。”秦鳳儀還伏下身往媳婦肚子處聽啊聽的,李鏡道,“聽什麼呢?”
“聽咱們阿陽跟我說話哪。”
秦鳳儀近來差使閑了,他也不出去交際,沒事遲到早退的在家守著媳婦。要不就是帶著媳婦去岳家看老太太,秦鳳儀遇刺的事鬧得太大,基本上全京城都曉得了。侯府原是瞞著老太太的,可老太太耳不聾眼不花,如何能不曉得,知道後嚇壞了,還親自過來瞧了孫女婿一回,千叮嚀萬囑咐的叮囑了秦鳳儀好些話,近來時常打發人過來送東西給秦鳳儀吃,疼他疼的了不得。
秦鳳儀先時是太忙,也沒空總過去,如今閑了,李鏡懷胎安穩,出門亦是無礙的,秦鳳儀就時常帶著媳婦過去,或是陪老太太說話,再一道吃飯,傍晚回家去就是。
李老夫人這把年紀,兒孫都有出息,就願意孩子們過來熱鬧。李老夫人還與酈老夫人說呢,“這上了年紀,就把事都看淡了。不瞞老姐姐,我以前還有些爭榮誇耀的心,可自從阿鳳總是遭小人忌恨,我是什麼心都沒了,就盼著孩子們平平安安的,就是福了。”
“阿鳳就是太出眾了些,自來是才高遭人妒,他那孩子,生得好,又肯上進,故而,許多不如他的小人便嫉恨於他呢。”酈老夫人顯然也曉得秦鳳儀遇刺之事,因秦鳳儀與酈家亦是交好,酈老夫人說起話來,很是痛恨這些個刺客。
“誰說不是呢。”
好在,秦鳳儀時常帶著李鏡回去,李老夫人畢竟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這心裡便漸漸安定了。
秦鳳儀此次遇刺,不同以往。
收到了許多朋友的關心和問候,尤其柳郎中,還打了兩把精巧的袖弩送給秦鳳儀,讓他防身用。這東西精緻至極,秦鳳儀十分喜歡,便是李鏡都說是極好的物什。
秦鳳儀晚上非要留柳郎中吃酒,柳郎中便留下來吃的飯,待飯後告辭,秦鳳儀親自送了柳郎中出門。李鏡還問秦鳳儀道,“前些天,你不是說柳郎中有鑄刀之功,陛下有意提拔柳郎中麼,怎麼沒信兒了?”
秦鳳儀道,“原是工部一位李侍郎年邁致仕,三皇子說他舉薦了柳郎中接任,也不曉得因何緣故,柳郎中落選了。三皇子亦是有幾分不痛快,不過,吏部說柳郎中現下正五品,侍郎是正三品,品階差了四級,現在柳郎中領的是四品的俸,是陛下特批的。”
李鏡點頭,“原來如此。”
秦鳳儀差使清閒下來,且遇刺之事漸漸過去,他心情也便逐漸的恢復了。秦鳳儀這人吧,性子雖是跳脫無常,招人恨時也真的是招人恨,但他體貼起來也是真正的體貼。而且,他總要有些事做的,現在宗學書院大的章程定下來,至於宗室改制與宗學書院建設的事,皆是細分到了六部去。譬如宗室改制,便涉及到宗人府、禮部、戶部,宗室書院則事涉宗人府、禮部、戶部、工部等衙門,其間又一層層的將差使分配了下去給底下人去做,至於秦鳳儀,他現在跟二皇子多是在宗人府要關注的那些差使裡做個總攬。
叫秦鳳儀說,現在並不大忙。他現在就為張泰來操心了,秦鳳儀其實也沒見張泰幾回,生得忒醜,不能入眼。聽聽,這叫人說的話嗎?人家一個小孩子,能漂亮到哪兒去?就秦鳳儀這話,二皇子聽見都說,“秦探花,你還沒做過爹哪,故而,你不曉得,這小孩子剛生下來,都是不大好看的,待滿月就好看了。”
“聽聽,你就不如二皇子明白。”景安帝覺著二皇子近來頗見長進,非但把那沒主見的性子改了些,連體貼聖意都會了。
二皇子都給他爹贊得有些個不好意思,因為秦鳳儀這小子時常在景安帝跟前叨叨皇帝陛下的外孫生得有多醜,景安帝認為,二兒子比較有眼光,還叫二兒子過去了一回,仔細瞅瞅,難不成,外孫真的就醜了?都說外甥似舅,幾位皇子不論哪一個可都是不醜的。景安帝甭看面兒上對這個外孫淡淡的,卻也不樂意聽秦鳳儀總說孩子醜,想著二兒子是個老實的,讓二兒子去瞧瞧。二皇子人情世故也是懂的,帶了些看望姐姐、外甥的禮物,他看秦鳳儀現下也沒事,就喊著秦探花一道去的。
秦鳳儀沒多瞧張泰小朋友一眼,二皇子性子老實,很喜歡小朋友,他自己也是有兒子的。難得的是,二皇子還會抱孩子,就是有些扎手紮腳,抱不大好,但,姿勢是對的。
二皇子還很會看孩子的相貌,一瞧便說,“阿泰眼睛鼻樑都像父皇。”
“像嗎像嗎?哪裡像啊?”秦鳳儀便也湊過去看,“根本不像,唉喲,才幾天沒見,咋又胖了。”戳人家胖臉,阿泰卻是個好脾氣的,也不哭鬧,就是皺著小眉毛,小嘴兒巴嗒巴嗒的。“
二皇子做過爹的,有經驗,把孩子交給乳母,道,“這是餓了。”讓乳母去餵奶了。
二皇子挺高興外甥長得像他爹,二皇子笑,“我們兄弟幾人,就大皇兄最像父皇了,到孫輩裡,如今看來,阿泰最像。”
張羿笑,“公主也是這樣說。”
“我怎麼看不出像來啊。”秦鳳儀插嘴道。
二皇子道,“現在孩子還小,五官還沒長開,你得看□□。”
秦鳳儀覺著,二皇子可是不得了了,都會看□□了。
總之,二皇子回去一說,阿泰小朋友長得像外公,景安帝心下便有幾分高興,道,“可見是個會長的。”
二皇子點頭,“眉宇間和父皇像極了。現下頗肥壯,一看就是個有福的孩子。”
看看二皇子這老實人說得話,都比秦鳳儀說的話動聽一千倍,秦鳳儀說的是,“二殿下非說長得像您,我就看不出來,哪裡有您這樣的俊郎威儀啊。而且,原就醜,現在更胖了,要說優點,就是變白了些,白胖白胖的。”
“孩子就得白胖才招人喜歡。”景安帝道。
秦鳳儀見他一說阿泰醜,景安帝必要為這沒見過面的外孫找出一千個可愛的理由來,還特意讓二皇子又去瞧了一回,就覺著,大公主一家子進宮問題不大。待滿月酒時,秦鳳儀提前跟景安帝要了滿月賞賜。景安帝雖則心裡記掛著外孫,可畢竟先時大公主的事不大雅,且如今宗室都有京城。不過,景安帝到底不是偷摸著的性子,但他也沒有大張旗鼓,宮裡便是景安帝、裴太后、平皇后、裴貴妃四人低調的讓二皇子、三皇子、六皇子一道把滿月禮送去了。大皇子並沒有過去,不過,也令妻子備了份滿月禮,放在皇后那一份兒裡,一併帶了去。
大皇子知道這事兒都是秦鳳儀幫著張羅的,心下對秦鳳儀更是不喜,私下道,“怎麼咱們皇室內務,他都要插一腳!”
不要說大皇子,就是平皇后、裴太后都不大喜歡外臣插手皇家內務之事,平皇后這裡不大好說,裴太后卻是與兒子提過一嘴,景安帝道,“他們兩家約為親家,鳳儀又是個心熱的,知道朕總歸是記掛著,便時常與朕說起泰哥兒的事。”
裴太后道,“我何嘗不知阿俐與阿鏡一向交好,當初阿俐那事,便是秦探花與阿鏡為她奔走。只是,內外有別。我聽說,秦探花不是個有分寸的人,就是宗室藩王,他也是敢動手打架。皇帝啊,秦探花畢竟是外臣,我知道你喜歡他,可君臣之分,還是要有的。愛之,適足以害之。宗室改制,總要諸藩王相助的,別因一介外臣,寒了藩王們的心。”
“母后放心吧,朕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