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沉默著看了她一會兒，低頭拿起筷子來。

慢慢說道：「你這話說得，就好像你回不去了一樣。」

南煙不動聲色的拿起碗筷，平靜的說道：「回得去回不去是一說，只是如今這冰天雪地的，騎馬打仗的事妾又不能多話，閑來無事就想想這些，也好過一些。」

祝烽道：「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麼，朕不想去想，你也別想。」

「……」

南煙苦笑了起來。

她自然也知道，祝烽是有多偏愛這個女兒，隻恨不得一輩子都讓她無憂無慮的活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才好，若真的要他眼睜睜的看著女兒出嫁，只怕比剜他一塊肉還疼。

所以，心平的終身大事，怕是真的要讓那做哥嫂的去操心，才行了。

想到這裡，南煙忍不住嘆了口氣。

祝烽看了她一眼，道：「唉聲嘆氣的做什麼？」

南煙道：「也沒什麼。皇上說不想就不想吧，這事兒將來留給她的哥哥嫂嫂去操心好了。」

祝烽沉著臉，已經不想理她了。

不夠，氣氛倒是不算差，南煙夾了些肉放到他的碗碟裡，他也乖乖的吃下去，只是吃了沒半碗飯就放下了碗筷，南煙一見，立刻說道：「皇上怎麼才吃這一點，外頭那麼冷，不多吃一些保不住會冷的。」

祝烽皺著眉頭道：「朕吃不下了。」

南煙想了想，直接拿過他的碗，道：「那，再喝半碗米湯吧，這個不佔肚子，喝了熱熱的，也頂飽。」

說是喝米湯，卻是去粥碗裡潷出些濃濃的粥水出來，還帶了一些米粒，祝烽看她這麼麻煩，也知道她是想哄著自己能多吃一點是一點，便也不多說什麼，等南煙潷出小半碗來，他便接過那碗，乖乖的往嘴邊送。

不過，剛送到嘴邊，就聽見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有人朝著營地來了。

他們休息之前已經派人在周圍探查過，十裡之內沒有任何倓國人的蹤跡，所以，這個時候不該有敵情出現，唯一的可能，就是之前放出去探聽消息的人，這個時候回來了。

祝烽一聽那聲音，立刻放下了碗。

南煙的眉頭都擰了起來，但這個時候也不好說什麼，就聽見外面響起了一陣亂響，不一會兒，小順子的聲音在帳篷外響起。

「皇上。」

祝烽道：「何事？」

「湯季臣回來了。」

祝烽立刻道：「讓他進來。」

南煙無言，只能拿了一個木蓋子蓋在了祝烽那碗米湯之上，免得涼了，剛做完這件事，帳子被人從外面撩起，一陣寒風卷了進來，吹得她指尖一下子就就涼了。轉頭一看，身著鎧甲，一身風塵的副將湯季臣大步從外面走了進來，直接跪拜行禮。

「拜見皇上，拜見貴妃娘娘。」

祝烽看著他，說道：「你們這幾日去了哪裡？」

湯季臣道：「微臣帶著一小隊人馬，去到了庫倫城下。」

「哦？你們去了庫倫城？路上就沒有遇到阻撓？」

「回皇上，這一路上，沒有任何倓國的兵馬阻礙末將等人的去路。」

祝烽道：「那，庫倫城中又是什麼情況。」

湯季臣道：「末將等人不敢驚動對方，只在城外遠遠探查，發現城內的居民大半都已遷走，只剩下不到小半的人，而這些人，也只是普通的民眾。整個庫倫城，已無兵馬守衛。」

南煙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之前祝烽跟她說，蒙克大限將至，很有可能已經不在庫倫城，會往更寒冷的地方遷徙，他這麼做，是為了避免倓國與炎國發動正面戰爭，還要想辦法拖著祝烽進入草原腹地，要拖死他——那個時候，她還有些將信將疑，沒想到，湯季臣帶回來的消息直接證實了這一點。

蒙克不僅自己離開了庫倫城，甚至，將城中的百姓也幾乎都帶走了。

他是要把整個倓國遷走。

南煙忍不住問道：「你確定？」

祝烽看了她一眼。

雖然他與副將見面沒有避開貴妃，但貴妃也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多嘴問話。南煙被他那一眼瞪得低下頭去，祝烽這才轉頭看向湯季臣，沉聲問道：「可查驗清楚了？」

湯季臣這才說道：「末將等雖然沒有進入庫倫城，但倓國百姓遷徙留下的蹤跡已經被末將等找到，我們跟著那蹤跡往西北走了數十裡，沿途找到了不少他們丟棄的東西。初步估算，他們這一次至少遷走了幾十萬人，看樣子，是要往漠北走了。」

祝烽道：「他們走了多久了？」

湯季臣道：「至少，提前了數日之久，而且腳程不慢，所以末將這一路疾行，也沒能跟上他們的隊伍。」

「……」

祝烽沉默著想了許久，才慢慢的擺了擺手：「你先下去休息吧。」

「是。」

湯季臣行了個禮，起身退了出去。

等到他一走，南煙立刻轉頭看向祝烽，這個時候，祝烽的臉色平靜如常，顯然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湯季臣帶回來的消息並沒有讓他覺得意外，但南煙的臉色已經有些變了。她沉聲說道：「皇上，既然，既然蒙克已經快把庫倫城都遷空了，那我們——還要繼續追嗎？」

祝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當然。」

南煙道：「可是，追得上嗎？」

祝烽道：「我們不是追，而是驅逐。」

「……」

「朕不是要追上蒙克跟他決一死戰，朕是要一直跟在他身後驅逐他，讓他無法回頭，讓他離開漠北，最好，死在那苦寒之地。」

「……」

「朕不是要殺死他，朕是要拖死他。」

南煙被他話語中毫無殺氣，卻又斬釘截鐵的意識，壓得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沉默了許久，才說道：「他都已經遷走了幾十萬人，勢必不會再回來了，我們跟在後面，真的有用嗎？」

祝烽淡淡的看了她一眼，道：「你以為，他遷走了那麼多人，又為什麼還是要留下一部分人在庫倫城。」

「……」

「而且，隻留百姓，不留軍隊？」

南煙擰著眉頭想了許久，才慢慢說道；「是為了……留下這條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