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夜慢慢的抬頭看了他一眼。
卻並沒有立刻回答祝烽的問題,而是沉默了許久,才用低啞的聲音說道:「我還以為,不會有人發現。」
祝烽勾了勾唇角,道:「若沒有之前,朕跟你在荒城打過的那一次照面,朕也很難發現。」
「……」
「只是,那一夜,實在太長了。」
「……」
「長得朕都感覺到怪異,甚至,都不知道該如何度過那一夜。」
南煙坐在一旁,看看他,又看看嚴夜。
雖然兩個人好像是在打啞謎一樣,但她隱隱的記得,在玉門關的那一夜,是祝烽進入玉門關去探路,第二天帶回了溫家爺孫的那一夜。
也是在那一夜,她遇到了阿日斯蘭。
她輕聲道:「夜哥哥那一晚,也到了玉門關?」
嚴夜沉沉的「嗯」了一聲。
南煙再轉頭看向祝烽,只見祝烽慢慢的說道:「那個時候朕就知道,在荒城的那個人,也到了玉門關。」
嚴夜道:「那,也跟她沒關係。」
「……」
「陛下完全應該認為,我是因為你去的玉門關。」
「當然也有這個可能,但——若目的是朕,你為何什麼都沒做,就這麼離開了?」
「……」
嚴夜的眉心一蹙。
祝烽接著說道:「所以從那個時候,朕就已經猜測,那個在荒城中困了朕一夜的人,可能跟薛運有一點關係。」
「這也只是猜測而已。」
「當然,但還有一點證據,就是你的百密一疏了。」
嚴夜又皺了一下眉頭。
要知道,他做事非常的嚴謹——畢竟,這麼多年來身在虎穴,他的一言一行都關係著自己的生命,行差踏錯一步,就可能葬送自己,更葬送他所有的計劃,所以,他做事從來都是滴水不漏的。
怎麼可能百密一疏?
於是問道:「什麼地方,百密一疏?」
祝烽道:「蓮心會館。」
「……!」
一聽到這四個字,嚴夜的眉心又是一蹙。
祝烽道:「你,是蓮心會館的主人吧。」
嚴夜看向他:「你,如何得知?」
祝烽道:「原本,你的身份隱藏得非常好,連朕要在那裏會見安息國特使,嚴查了那麼久,沒有查出蓮心會館真正主人的身份,可是有一點,卻泄露了你和薛運的關係。」
「什麼?」
「你對她的關心。」
「我——」
嚴夜皺著眉頭,又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薛運,祝烽道:「你還記不記得,當時朕帶著她趕到蓮心會館的時候,她是剛被朕從泥潭裏救起來,身上的衣裳,連同所有的行李,都濕透了,會館裡的人立刻就送來了衣裳給她換上。」
嚴夜道:「那又如何?」
「……」
「那隻表示,我安排的下人都非常的得力。」
祝烽道:「可是,為什麼送來的衣裳,會那麼合身,完全是為她量身定做的衣裳。」
嚴夜聞言一怔。
祝烽道:「或許你會說,那是湊巧。但西北的男人大多身形高大,薛運祖籍南方,她這樣的身形,女扮男裝都比許多西北的女人還瘦小一些,蓮心會館就算會為客人準備衣裳,怎麼會準備這麼小的男裝?」
「……」
「除非,這裏的主人早就為她準備下了。」
「……」
「可是,薛運在去了蓮心會館的時候又告訴朕,雖然白龍城的富商都喜歡在這裏宴請客人,唯獨她家,從來沒有去過。」
「……」
「那就不該。」
「……」
「只是,她又告訴朕,她喜歡那裏的風景,時常偷偷的去看。」
「……」
「試問,一個看守那麼嚴密的庭院,連熱月彎的沙匪想要謀害朕,都只能通過放火,趁著守衛大亂才能衝進來,她一個小小的弱女子,怎麼可能那麼輕易的翻牆進入那個地方。」
「……」
「唯一的解釋就是,她對蓮心會館,是特殊的。」
「……」
「那裏的風景,是為她準備的,那裏的衣裳,也是為她準備的。」
「……」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南煙坐在他身邊,聽著他講這些話,都聽呆了。
再看向神情淡漠,但眼神已經明顯柔和下來,卻又透著幾分痛苦之色的嚴夜,輕聲道:「夜哥哥,那些,都是你為她準備的?」
嚴夜仍舊沒有說話,只是攬著薛運肩膀的那隻手彷彿在微微的用力。
祝烽接著說道:「薛運剛剛才告訴朕,那個救她的人,曾經跟她在一起過一段時間。朕想,以她母親的個性,斷然不可能讓你們在他家裏見面,甚至有可能,若是知道你的存在,根本不會容許你們見面;而你的身份,也不可能帶他去倓國。」
「……」
「所以,你們見面,只能是在白龍城中,一個薛家查不到的地方。」
「……」
「你,安置蓮心會館,是為了她吧。」
「……」
嚴夜沉默了許久,終於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道:「陛下果然……英明。」
「……」
「我在倓國,每日每夜,每時每刻,都在刀尖上行走。我的每一句話都是謊話,我的每個表情也必須是虛假的,甚至連做夢,都不能有放鬆的時候。」
「……」
「因為一旦露出真實,就意味著死亡,和我的計劃全盤落空。」
「……」
「可這樣的日子過久了,人也不像人了。」
他說著,慢慢的低下頭,看向躺在懷中,睡得安安靜靜的薛運,輕聲道:「只有在她身邊,我才覺得,自己還是個人。」
「……」
「可是——」
他的抬頭看向祝烽,慢慢說道:「在虛假的世界裏,真實,有的時候,是不能存在的。」
祝烽的眉微微一蹙:「你——」
嚴夜道:「我可以在她身邊的時候做』嚴夜』,但更多的時候,我需要扮演的身份,是倓國國師。」
「……」
「結果有一次,我發現,竟然有刺客跟蹤我,到了蓮心會館,甚至,綁架了她。」
南煙猛地睜大了雙眼:「那——」
嚴夜道:「自然,是被我收拾了。」
「……」
「可那個時候,我才發現,我不能同時做『嚴夜』和『倓國國師』這兩個身份。」
「……」
「這兩個身份交叉的時間越長,我越危險。」
「……」
「她,更危險。」
「……」
「最重要的是,我的計劃——會因為這樣的危險,可能全盤皆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