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雲姑姑笑了笑，不答反問：「娘娘覺得呢？」

「……」

「這翊坤宮修不好，宮裏宮外，能影響到誰呢？」

南煙微微眯著眼睛，溫熱的浴湯浸潤著她的肌膚，讓她覺得非常的舒服，甚至，彤雲姑姑提前在浴湯裡加了葯，淡淡的葯香薰得人全身放鬆，昏然欲睡。

她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唯一能影響到的，也就是本宮了。」

說到這裏，她突然睜開眼睛，眼中精光內斂，瞬間精神了起來。

她回頭看著彤雲姑姑：「太子不想讓本宮回翊坤宮住？」

彤雲姑姑笑了笑。

南煙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兒：「為什麼？」

彤雲姑姑笑著說道：「還能為什麼？」

「……」

「仁孝皇后走了，對太子來說本來就是一個很大的打擊，而這一次，仁孝皇后的哥哥——」

說到這裏，她也意識到后宮不能隨便議政，便將後面的話咽了下去，隻說道：「太子殿下從來就不太討皇上的喜歡，知道這個消息，嚇得他好幾天都沒合眼。」

南煙一聽，嘆了口氣。

她就知道，許世宗這件事一定會造成影響，雖然他倒是想得「周到」，提前留下了那些書信，可他畢竟是許家的人，身為太子的母族居然造反，太子怎麼可能不如坐針氈。

再加上——

彤雲姑姑剛剛那話的確是有些大膽，但說得也是后宮裡人人皆知的事實。

皇上從來都不太喜歡祝成軒。

冊封他為太子，一來是看在仁孝皇后的面上；二來，是南煙一直力保；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畢竟是嫡長子，而且賢名在外，於情於理，這太子之位都是他的。

只是，太子這個位置雖然看上去離皇位只有一步之遙，但歷史上，已經不知道多少太子倒在了這一步之內。

太子會害怕，也是情理之中的。

南煙道：「那他拖延翊坤宮修繕的時間是為了——」

彤雲姑姑笑道：「他怕是想要促成娘娘的皇后之位。」

「什麼？」

南煙一聽，皺起了眉頭。

彤雲姑姑道：「過去，仁孝皇后是住在永和宮的，之前高皇帝的皇后在金陵皇宮的時候也是住的永和宮，所以，大家心裏都默認了，永和宮是中宮皇后所住的地方。」

「……」

「娘娘搬進永和宮之後，后宮才相繼有了『繼後』的說法。」

「……」

「太子殿下想將娘娘留在永和宮，大概再尋一個合適的機會，他就會提這件事了。」

南煙搖頭道：「這孩子。」

說起來，她對後位，其實一點覬覦之心都沒有。

若是別人說這話，難免覺得是矯情，但南煙到了這個地步，這話倒是誠心的。她從冊封之日起就一直得祝烽的恩寵，孩子也生了兩個，兒女雙全；如今還代掌鳳印，雖無繼後之名，卻有繼後之實，對她而言，做不做皇后，其實都沒什麼差別。

更何況，仁孝皇后對她，也算是情深義重。

她心裏，暫時還沒有取而代之的念頭。

她當然也知道，后宮是要站隊了，譬如黎盼兒他們就都站在她這邊，也不止一次明裏暗裏的提過後位的事，南煙聽了都隻一笑，並不往心裏去，只是沒想到這一次，祝成軒會動這樣的心思。

這分明，是在拉攏她。

失去母親，母族又有人造反的太子，需要在后宮有人幫他。

想到這裏，南煙隻覺得又喜又悲。

喜的是，太子終於長大了。

過去對於他想要的東西，他再想要也不敢爭，只能掙，悶頭去做事，掙來了的就是自己的，若祝烽不給，他也不敢多想。

可這一次，他的態度表示，他不再只會悶頭做事，他也會爭取。

若是仁孝皇后泉下有知，看到這孩子長大了，也會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一定也會跟南煙一樣高興的。

悲的是——

這孩子，終究還是長大了。

有些簡單幹凈的東西，會在歲月的磨礪中，漸漸的消失。

或許很可惜，但南煙知道，不管是誰，哪怕是祝烽，哪怕是她自己，都是這麼過來的。

看南煙一直安靜著，像是在沉思，彤雲姑姑揉捏著她的肩膀，也感覺筋肉鬆散了不少，而且時辰也差不多，換上衣裳就該去暖閣了，彤雲姑姑便轉身到屏風後面去拿了擦拭的毛巾過來，輕聲問道：「對這件事，娘娘是怎麼想的？」

南煙抬頭看了她一眼，隻笑了笑，沒說話。

她起身擦拭乾凈，換上衣裳之後，便冒著風雪往暖閣去了。

一到暖閣，還沒走進去就聽到心平格格的笑聲，跟銀鈴一樣悅耳，遠遠就看到裏面，太子祝成軒正背著胖乎乎的漢王祝成鈞在前面跑，心平伸長了手臂一邊追著繞圈子一邊大喊：「哥哥背我，哥哥背我！」

真是一副兄友弟恭，手足情深的溫馨場面。

南煙笑著走進去，一把薅住心平，笑道：「背你什麼背你？太子這麼瘦，背得動你麽！」

「母妃！」

一看到她，心平也高興的扒住了她的腿，而祝成軒早就跑累了，這個時候也停下來，將祝成瑾放下來，氣喘籲籲的對著南煙拱手行禮：「貴妃娘娘。」

南煙笑道：「要應付這兩個天魔星，太子真是辛苦了。」

祝成軒笑了笑，道：「娘娘千萬別這麼說。」

「……」

「這些日子父皇南下，朝中政務繁忙，也多虧有了弟弟妹妹，跟他們在一起開開心，兒臣鬆緩得多。」

南煙笑道：「就怕他們只會煩你。」

「怎麼會呢。」

祝成軒又笑了笑，但再看向南煙的眼神顯然顯得有些深意，就在他欲言又止的想要說什麼的時候，外面響起了小順子的聲音：「皇上駕到。」

眾人急忙走到暖閣門口跪下迎駕。

祝烽微笑著走進來，他也剛剛去沐浴更衣，洗去了一身的風塵，這個時候脫下身上落了些薄雪的風氅，笑著走進來：「嗯，這裏好暖和。你們來得好快。」

南煙笑道：「皇上怎麼樣妾不知道，反正妾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就等著吃太子這一頓呢。」

祝烽聽得笑了起來。

祝成軒一聽，急忙請他們入座，然後讓禦膳房的人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