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順子轉頭出去，不一會兒便帶著陳紫霄，還有他身後的一個一身黑衣的斥候走了進來，兩個人剛跪拜下去，祝烽便說道：「免禮，說吧，阿日斯蘭那邊是什麼情況。」

那斥候說道：「啟稟皇上，小人等追蹤阿日斯蘭的人馬，發現戰後他們並沒有收兵回白虎城，而是停留在了二十裏外的一處草場。」

南煙一聽，眉頭就擰了起來。

祝烽道：「他們，在那兒安營紮寨了？」

「是。」

聞言，祝烽也微微蹙了一下眉頭，但他立刻又說道：「就只是在那兒安劄下來而已嗎？」

那斥候急忙道：「不止，小人等發現，阿日斯蘭還沒等那邊的營寨紮好，就派出了一隊人馬離開了營寨，看方向，應該是往白虎城去了。」

「可以確定嗎？」

「目前還不能。我們派出了兩個人跟了上去，小人是急著向皇上稟報那邊的情況，所以先回來了，等到那邊的消息傳回來，會立刻來稟報皇上的。」

祝烽微眯著眼睛想了一下，然後擺擺手：「下去吧。」

那斥候行了個禮，便轉身退了出去。

陳紫霄眉頭緊鎖，等到那斥候離開，這才抬起頭來看向祝烽，道：「皇上，那我們——」

祝烽又想了一會兒，卻是很平靜的說道：「該如何應對，你在罕東衛這麼久了，不必朕來教你。下去做你該做的吧。」

陳紫霄鎮守罕東衛這麼多年，當然知道應該怎麼處理。

只是這一次，他有點猶豫，畢竟皇帝來了罕東衛，而且，皇帝之前的一系列安排，可不是為了跟阿日斯蘭纏鬥。

但現在，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就算不纏鬥也是不行的。

於是，陳紫霄只能沉聲道：「那，微臣先下去安排了。」

說完，也退出了書房。

南煙一直憋著沒說話，等到他一走，立刻起身走到祝烽的身邊，輕聲道：「皇上！」

祝烽開口的時候，聲音也比之前更低沉了一些，隻一聽，就感覺有一塊無形的石頭在頭頂，也在心頭重重的壓了下來：「看來，事情果然朝著我們最不想看到的方向發展了。」

「……」

「這一仗沒有探出個結果，阿日斯蘭也明顯看出了朕不想跟他大動乾戈，所以，他就要繼續大動乾戈了。」

「……」

「再這樣下去——」

再這樣下去，就如他之前所猜測的，戰事就會膠著起來。

一旦戰事膠著，原本伺機而動的蒙克會做什麼，就很難說了。

南煙卻說道：「還不僅如此。」

「嗯？」

祝烽抬頭看向她：「你說什麼？」

南煙深吸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輕聲道：「之前，皇上跟妾說起這件事，都是語焉不詳，但其實，皇上之前一直想要的，一舉殲滅阿日斯蘭和東察合部的勢力，是想要——水淹白虎城，對嗎？」

這個時候，正是夜半三更，周圍沒有什麼人，整個夜色靜謐得好像有什麼無形的籠子，籠罩在整個都尉府，整個書房上面，就只剩下了他們兩個人的呼吸和心跳在響著。

而她這一句話說出來，雖然低得細若蚊喃，卻如同一記驚雷，打在了兩個人的心上。

祝烽聞言，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他並不驚訝南煙知曉這件事，這個雖然身份上只是後妃的小女子，這些年來跟著他東奔西跑，南征北戰，若連這點見識和長進都沒有，也就不配跟他並肩而立，所以，之前兩個人那些話裡顯山不露水的，說的都是這件事。

他想要引水，水淹白虎城。

戰場上，用於作戰的技法非常多，水淹這種戰法，在南方並不罕見，即便多年來祝烽都是鎮守北平一代，並不擅長水戰，但，他所讀過的兵書，所積累的經驗讓他明白，越是在不可能的環節出手，越是能夠取得意想不到的勝利。

在乾旱的，常年難下一滴雨的西北，水淹聽起來似乎是不可能，但正因為所有人都認為不可能，也就想不到，不會防範，他才有機會一舉成功，殲滅阿日斯蘭和東察合部的勢力，畢其功於一役。

而這個戰法，是在來罕東衛的路上，發現界河改道，全部改入了地下，同時，那個嚮導阿述又跟他們說起西北的天空出現了一片雨雲，很有可能會遇上百年難遇的一次大雨，在那之後，他心裏就隱隱的有了這個苗頭。

當通過朝魯和阿古拉父子試探出白虎城與東察合部的聯繫，這個計劃，也就在他的心裏成形了。

可現在，事情的發展卻開始偏離他的設計。

那片雨雲，不知飄向了什麼地方，很有可能，他期望的那場雨根本下不下來。

而阿日斯蘭，雖然並不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但從他閉門不出，戰事敷衍這兩點上，跟他交手那麼多年的這位南蠡王肯定也洞察了他的心思，他在謀劃一件大事。

所以，阿日斯蘭反倒要跟他持續作戰，耗費他的兵力。

這兩件事，就已經將祝烽的計劃完全拖垮了。

現在，南煙卻說，還不僅如此。

祝烽道：「水淹白虎城的事，你只在這裏說說就是了。」

南煙的聲音原本已經壓得很低，這個時候，幾乎已經只是在用聲氣說話，道：「妾明白。」

祝烽又看了她一眼，道：「你剛剛說，不僅如此，是什麼意思？」

南煙道：「皇上原本是想要引界河的水，再加上這一次西北百年難遇的那場大雨，一同水淹白虎城，這個計劃有一個最重要的環節，就是阿日斯蘭和東察合部的人，必須都在城內。」

「……！」

祝烽一聽，眉頭擰了起來。

南煙道：「可現在，阿日斯蘭卻在往外調兵。」

「……」

「這一次，是調集了三萬人馬出來，他看皇上沒有反應，又回去調兵。如果他一步一步的，將白虎城內的大軍都調集出來，那，就算那場雨下下來了，皇上的計劃不是也只能泡湯了嗎？」

祝烽猛地深吸了一口氣。

這一點，倒是他沒想到的。

他如今隻關注著怎麼早點結束跟阿日斯蘭的顫抖，怎麼讓那場雨快點下下來，卻忘了最簡單的一點。

如果白虎城內空無一人，那就算水淹白虎城，又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