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問道：「可是，哄了許久，他隻拿出了一些，但我要的是全部，那我該怎麼辦？」

小成鈞又眨了眨眼睛：「接著哄唄。」

聽到這話，南煙有些好氣又有些好笑，道：「還接著哄？人家不信怎麼辦？」

「嗯……」

小成鈞憋著嘴，皺著眉頭很認真的想了起來。

他到底年紀還小，眼角眉梢，連獨獨的臉頰都透著稚氣，可現在又露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樣鄭重其事的思考，那樣子讓人覺得格外的可愛，也有些好笑。

南煙憋著笑看著他。

過了一會兒，小成鈞抬頭說道：「哄一下就不哄了，他肯定知道我是哄他，就真的不會拿出來啊了。就是要一直哄他，他就信了。」

「……」

這一回，是南煙愣住了。

這話雖然說得有些孩子氣，但回過頭來一想，可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兵者，詭道也。

設計一個陷阱，就是要讓對方相信，讓對方心甘情願的往裏跳，如何才能讓對方相信，朝秦暮楚肯定是不行的，就是要把一件事做到底，讓對方哪怕有懷疑，都不能不相信，不能不往裏跳。

如果這個時候，以她的心性，打一仗下來阿日斯蘭一直不大量調兵，她若立刻就放棄之前的計劃，那阿日斯蘭肯定會察覺出之前罕東衛的緊縮是有問題的，再要讓他大量調兵，就真的不可能了。

所以，還就該像小成鈞所說的那樣。

想到這裏，南煙低下頭，帶著一點欣喜又意外的神情看向自己的小兒子。

過了一會兒，她伸手用力的戳了一下小成鈞的腦門。

「你這小子怎麼這麼壞！」

「嗚！」

小成鈞原本覺得自己應答出了母妃提的問題，該得獎勵的，沒想到還挨了一下，立刻委屈的伸手捂著腦袋。

南煙有些歡喜，又有些擔憂。

這孩子，還這麼小，居然就能跟祝烽的所思所想如出一轍，可以說是天生做將帥的料，的確是非常難得的，可這麼小就有這樣的心機城府……

她的心裏有點說不出的滋味來。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了老國舅笑呵呵的聲音，他一邊伸手撫摸著小成鈞的頭頂，一邊說道：「這孩子，是個好苗子。」

南煙抬頭看向他：「舅父……」

雖然聽不懂老國舅話語中的意思，但明顯聽得懂是誇讚自己，小成鈞一雙眼睛笑得彎彎的：「謝謝舅爺爺。」

老國舅道：「你再去玩會兒。」

「是！」

小成鈞倒也歇夠了，立刻轉身又跑了出去，三兩下就躥上了高高的假山，在山洞裏鑽來鑽去，把下面跟他的小太監急得抓耳撓腮，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看到他這個樣子，老國舅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來，一邊笑，一邊狀若無意的說道：「有這麼好一個苗子在身邊，皇帝和貴妃都應該高興才是啊。」

南煙抬頭，神情複雜的看向他。

過了好一會兒，才輕聲說道：「他還太小了，這麼小，就——」

說到這裏，她有些說不下去。

老國舅笑眯眯的說道：「貴妃娘娘是覺得，漢王殿下年紀這麼小，就有這麼深的心機，連大人都未必想得通的事情，他卻自己想得通，你擔心他將來，是嗎？」

南煙立刻點點頭。

老國舅笑道：「貴妃娘娘一定要記得一件事，有心機，不是壞事。」

南煙睜大眼睛看向他。

老國舅轉過頭來也看著南煙，一字一字道：「利用自己的心機去做壞事，這才叫壞事。」

「……」

「人的聰明是天生的，人心的複雜也是天生的，這些東西都沒有錯，但用這些東西去做壞事才叫錯。就如同一把鋒利的刀，可以用來劈柴切菜，也可以用來傷人，錯的不是刀刃的鋒利，而是最終做的事情。貴妃千萬不要弄錯了這其中的道理。」

「……」

聽到這話，南煙茅塞頓開。

她輕笑了一聲，再看向老國舅，笑著說道：「多謝舅父的開解，本宮明白了。」

老國舅笑道：「其實，娘娘本不需要貧道的開解，這些道理身為貴妃娘娘又怎會不明白？只是，身為母親，關心則亂罷了。」

南煙笑道：「可不是嗎。」

說著，她帶著一絲感慨之意的看向已經在花園裏跑得跟一道閃電似的小成鈞，無奈的搖頭笑道：「他畢竟是皇子，從小就被冊封為漢王，皇上和本宮對他還是寄予厚望，希望他將來長大了對社稷能有所建樹。他的路子，可不能走歪了。」

「貧道明白娘娘的擔憂，」

老國舅點點頭，也看向小成鈞的身影，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他原本炯炯的眼神在這個時候閃過了一絲惘然，輕聲說道：「當年姐姐的擔憂，也不外如是。」

南煙看著前方，這句話說完好久，她的眉心才微微的一蹙。

她不動聲色的慢慢轉頭，看向老國舅。

他說——姐姐？

也就是當年的陳皇后。

陳皇后曾經，擔憂過什麼？

也擔憂過孩子的路子會不會走歪？可是，她擔憂的是哪個孩子？雖然在皇族的玉碟上，祝烽並非她所生，可在這件事查清之前的那麼多年裏，祝烽都是嫡子，都是皇后所生的孩子，也一直在陳皇后的膝下長大。

他說的，會是祝烽嗎？

但，南煙並沒有多問。

因為在說完這句話之後，老國舅的神情立刻又變得清醒起來，他像是什麼都沒說過一樣，更不等南煙問什麼，便大步走出涼亭，去招呼小成鈞不要爬得太高，免得摔傷，南煙立刻明白，這件事，也跟他之前所暗示都一樣。

既然露出了一點來，必然是在他心裏存著都。

該說都時候，他自然會說。

眼下要擔心的，倒也不是這個。

想到這裏，南煙深吸了一口氣，強行講心中的那一點不安和悸動壓下去，再轉頭看向都尉府外，想著西北的那片天空。

好像，有些陰霾。

今天，小成鈞沒有聽到練兵回來的聲音，也就是說，都尉府這邊，又調集了兵馬，應該是要接著跟那邊打了。

阿日斯蘭，他的人馬，能被他們「哄」出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