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問道：「那今天抓回來的人，你打算如何處置？」

陳紫霄道：「不知皇上有何高見。」

祝烽沒有立刻說話，正好這個時候看守牢房的獄卒將鐵門打開，頓時，裡面一股霉爛的汗臭味湧了出來，祝烽「唔」了一聲。

陳紫霄立刻道：「皇上，這些人都是經年不洗澡的，身上的味道大。要不，皇上還是別進去了。」

祝烽淡淡一笑，道：「朕以前在軍營裡的時候，只有比他們更臟更臭的。」

說完，卻還是騙過腦袋，深吸了口氣，然後走了進去。

都尉府的監牢都是水牢，地方倒是不大，畢竟這邊不會像普通的縣丞裡有那麼多的獄訟，在這種地方犯了事的，小事能恕則恕，大事往往就是一刀砍了了事，都尉擁有絕對的刑獄權。

而這一次關這麼多人，顯然是陳紫霄想要從這些俘虜身上動手，想辦法一勞永逸的解決東察合部的問題，只是現在，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辦法。

一走進去，那股汗臭味就更加的濃烈。

祝烽站在門口的高台上，看著前方腳下幾個有房間大的鐵籠子，每個籠子裡關著五六個人不等，這些人果然都是高大壯碩，而鐵籠子下面是齊腰高的黑漆漆的汙水。這些人原本被俘虜就是因為作戰的時候身上受了傷，如今又被汙水泡著，自是苦不堪言，但，竟沒有一個人開口求饒的。

這些人在聽到響動，抬頭看向他們的時候，目光也還是充滿了兇悍的殺意。

祝烽笑道：「果然名不虛傳。」

陳紫霄道：「皇上……」

祝烽擺了擺手，不讓他繼續說什麼，而是繞著圈子的看了看這些鐵籠子裡一張張漆黑的面孔，突然指著一個鐵籠子角落裡的兩個人，道：「那兩個是——」

那兩個人都穿著牛皮製的皮鎧，其中一個頭髮裡夾雜著銀絲，看上去明顯年紀偏大的，將另一個年紀偏小的護在角落裡。

更重要的是，這兩個人抬起頭來的時候，能看到他們形貌相仿，鼻子旁邊都有一顆肉痣。

陳紫霄看了一眼，道：「是一道抓回來的。看樣子，應該是父子。」

「父子？東察合部這樣的父子兵多嗎？」

「不多，這還是第一次看到。」

「哦？」

「他們應該是分在不同的隊伍裡，只是這一次無意中撞上，也被我們撞上，所以才一道俘虜了來。」

「這樣啊……」

祝烽看著那個父親護著兒子的手臂上還有一道深深的刀口，血流不止，被汙水泡過之後已經開始潰爛，他淡淡一笑，道：「果然是，父子情深啊。」

陳紫霄微微蹙眉，像是有些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父子情深是天性，這個沒話好說，可他們明明是在看這些俘虜，商議如何處置的事，祝烽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話來，讓人覺得有點不合時宜。

祝烽回頭看見他一臉不解的神情，笑道：「你啊，之前那麼多年都跟在舅父身邊修行，入世之後又直接被朕發到這麼莽荒的地方，怕是從來都不了解人間煙火的溫度吧。」

陳紫霄愣了一下。

低著頭說道：「微臣也不想了解。」

祝烽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如今已經不是修行的人了，不必那麼苛刻自己。若有機會，朕一定給你娶一房媳婦，讓你也感覺一下。」

「皇上，」

陳紫霄正色道：「還是看看這些俘虜怎麼解決吧。」

看到他這一本正經的樣子，祝烽再回想起當年的自己，是有多鐵石心腸令人生厭，他淡淡的笑了笑，再轉頭看向鐵籠裡那些人的時候，面色突然就沉凝了下來。

他說道：「先拷問那個人。」

「拷問？」

陳紫霄微微蹙了一下眉頭，要知道，他剛剛才告訴了皇帝，拷問東察合部的士兵幾乎都沒有用，打得輕了，他們根本不在乎，打得重了就直接打死了，也等於百忙一場。原以為皇帝會有什麼「高見」，結果，還是拷問。

他想了想，說道：「拷問那個年輕的嗎？」

祝烽道：「當然不是。打那個父親。」

說完，他轉過身來，淡淡的叮囑了一句：「打到不能行動就行了。」

陳紫霄看了他一眼。

又想了想，輕聲說道：「是。」

說完便揮揮手，身後的侍從立刻上前去打開了那個鐵籠的鎖鏈，將人從裡面提出來，祝烽這才轉身往外走，實在忍不住的伸手揉了一下鼻子，陳紫霄立刻說道：「趕快護送皇上回都尉府。」

牢房裡再傳出被行刑時的慘叫聲時，祝烽已經回了都尉府。

住的，仍舊是前幾年他們來的時候，住的那一處院子，因為天氣好，院子裡竟然還有些花木都是鬱鬱蔥蔥的，看上去倒不像是深處西北蠻荒地帶。

南煙到了之後，簡單的洗了個澡，換上一件單薄的長衣便一直坐在窗邊，時不時的抬頭看看外面，一看到祝烽回來，立刻迎上前去。

「皇上回來了。」

祝烽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周圍，笑道：「倒是比上一次來的時候，風景好些。」

南煙往周圍看了看，這才看出來，這個院子顯然是陳紫霄讓人費了些心思布置的，但她絲毫不關心這個，幫祝烽脫了衣裳掛起來，又奉上一杯茶，自己拿過扇子輕輕的給他扇風，輕聲說道：「皇上過去看了那些俘虜了？怎麼樣？」

祝烽喝了口茶，笑道：「你還關心這個？」

南煙道：「東察合部的人，著實可惡啊。」

祝烽笑了笑，便將剛剛在水牢裡看到的情形告訴了她，南煙聽得眉頭皺了起來，說道：「皇上要打得那個父親不能動，這有什麼用？」

祝烽放下茶杯，舒服的喟嘆了一聲，才說道：「你還記得，之前你奇怪東察合部到什麼地方補足糧草和水嗎？」

「當然，」

南煙點點頭，立刻又有點回過神來，看向他：「皇上是想要——想要想辦法從他們身上找出答案來。」

祝烽笑道：「答案自然只能從他們身上找。」

南煙道：「那，皇上是要『放』那個當父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