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烽道：「朕想起來還有點事要做，你們去吧。」

南煙知道，他肯定是要安排下一步該怎麼做，於是便不多說，帶著孩子便出了門。

罕東衛雖然地處偏遠的西北，又是朝廷的屯兵點，照理說這裏應該是比較荒涼，事實上，前幾年來的時候，這裏也的確比較荒涼，街上也就只有一些隨軍的百姓把自家的雞蛋糧食什麼的拿出來換錢，別的商鋪幾乎都沒有。

可這一次，情況卻大不相同。

之前南煙來過的那一條還算有點人氣的街道，如今已經是熱鬧非凡，不僅能看到一些百姓來往，甚至能看到許多金髮異瞳的西域商人在這裏走街串巷的叫賣，街邊也有不少簡易的商鋪，那些南來北往的貨物更是琳琅滿目。

若水有些驚訝的道：「這裏好熱鬧啊。」

得祿在一旁道：「比咱們京城差遠了。」

南煙笑了起來，道：「你懂什麼？這裏離京城有多遠？哪能跟京城比呢？」

若水也道：「是啊，你是不知道，前些年我陪著娘娘來這兒的時候，就只有幾個人在街上，賣的東西也只有一些雞蛋米面，沒想到現在這裏都這麼熱鬧了。」

得祿有些驚訝的看著周圍。

祝成鈞這個時候就跟撒了韁繩的野馬一樣到處跑，幸好溫別玉一直跟著他，他亂竄了一會兒，又跑回到南煙身邊：「娘，這裏好多東西都是我沒見過的。」

南煙笑道：「你才多大一點，見過什麼了就說嘴？」

祝成鈞撅了撅嘴，又問道：「娘，來這兒之前你不是說這裏很冷清，都沒什麼人嘛，怎麼這麼熱鬧呢？」

若水也道：「是啊，就這幾年功夫，全都不一樣了。」

南煙帶著他們往前走了一陣，看見前面有一棵大槐樹，樹下有人擺了茶攤，若水看著眼熟，道：「哎？這不是當年，娘娘在這兒喝過茶的那個茶攤嗎？」

南煙一看，果然。

當年她跟著祝烽來罕東衛的時候，就有一次也是帶著若水出來閑逛，就坐在一個茶攤上喝茶，她還依稀記得，攤主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男人，現在一看，那男人的頭髮都白了，坐在樹下摳腳歇涼，給坐在茶攤上喝茶的年輕人和小孩子講故事說笑，在茶攤上忙碌的是一個年輕人，看起來應該是他的兒子。

南煙便帶著若水他們走過去要了幾碗茶，坐下喝茶。

也順便聽那老攤主給喝茶的人講故事。

講完一節，大家都說笑的時候，那老攤主自己過來續水，看了看南煙，忍不住道：「夫人看著面善啊。」

南煙笑道：「前些年我來這兒喝過茶，老人家，你眼力真好。」

那老攤主笑道：「是夫人這麼體面的人少見，老朽當然記得，沒想到過了這麼多年，夫人還是風采依舊。小四，來給夫人上一碟點心，算做咱們的心意。」

這人果然是會做生意的，南煙便笑著與他攀談起來。

正聊著的時候，旁邊的大路上傳來了馬蹄聲和咕嚕咕嚕的車輪碾過地面的聲音，轉頭一看，又是一隊運水的車馬從大路上走過，南煙笑道：「本——我想起來，前幾年在這兒喝茶的時候，好像也看到這些運水的車馬。怎麼這麼多年了，這罕東衛都天翻地覆了，這個一點沒變啊。」

那老攤主笑道：「罕東衛天翻地覆，那是人變了，這世上最容易變得不就是人嗎？」

南煙笑道：「也對。」

那老攤主笑道：「說起來，也是咱們皇上英明。若不是皇上派了人往西域那邊走，西域的商人又哪敢往咱們炎國走呢？就是因為來往的客商多了，總在這裏歇腳，有的乾脆就在這兒做起了生意，這裏才有了這樣的光景。」

旁邊一張矮桌上坐著的喝茶的客人插話道：「這話我愛聽。要知道前些年在這兒，哪怕吃顆雞蛋都得算計老半天，如今不用啦，別說雞蛋，滷蛋都有得買，貴是貴了點兒，可吃著舒坦啊！」

旁邊有人笑他：「老李，你那麼喜歡吃滷蛋，等你媳婦生了，給你兒子取名字叫滷蛋好不好？」

眾人哄堂大笑。

聽著他們天一句地一句的閑扯，南煙聽得直樂。

這時，身邊有人輕輕的扯她的衣袖，低頭一看，是祝成鈞，輕聲說道：「父皇真厲害！」

南煙笑了起來，又伸手擰了一把他的臉，輕聲道：「出來了就別叫父皇了。」

祝成鈞立刻道：「兒子明白啦！」

那老攤主跟人閑話了一圈，又回來對南煙道：「夫人說這運水的一點沒變，也不盡然，他們如今啊，比前幾年更辛苦了。」

「怎麼說？」

「夫人不知道界河改道的事？」

「哦，這個，我有所耳聞。」

那老攤主嘆息著道：「就因為界河改道，如今他們要取水，可比之前要跑得更遠得多了，城內的水也用得緊巴巴的。」

南煙聽了，忍不住皺起眉頭，道：「這麼說起來，是當年罕東衛選的位置不對啊。」

那老攤主看著她。

南煙道：「若當年，罕東衛選在上遊，或者離界河近一點的地方，不久好了嗎？」

那老攤主笑著搖了搖頭：「夫人這話是行不通的。」

南煙道：「為什麼行不通？」

那老攤主笑道：「夫人這話不僅行不通，反倒可能招來大禍呢。」

南煙微微挑眉：「老人家此話怎講？」

那老攤主道：「咱們罕東衛修在這兒，不是隨便選的地方，而是以前這兒有一座荒城，叫駱駝城，朝廷的人馬是在那舊城的遺址上修起的罕東衛。可是聽老人們說，駱駝城原本也不在這個地方，而是在上遊，就是跟界河挨著，不過說起來，也都是百年前的事了。」

南煙道：「還有這樣一座城？為什麼本——為什麼我來這兒，從沒見過？」

那老攤主道：「當然沒見過，這一輩的人都沒見過，只聽說過，那城在百年前，就被界河給衝垮了，整座城都化在水裏了。」

南煙驚訝的睜大了眼睛：「有這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