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坦然笑道：「本宮也不瞞你。我們要去玉門關。」

高也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說道：「你們要去玉門關？你們知道玉門關發生了什麼嗎？」

南煙一聽這話，耳朵都尖了一下，兩眼灼灼都盯著高也，低聲說道：「怎麼，你知道玉門關曾經發生過什麼嗎？」

高也一愣，才發現自己失言了。

不過，當他再抬頭，對上南煙炯炯的目光時，卻也明白，這位貴妃娘娘雖然和昔雲長得很相像，卻並不像那個他從小養大的女孩子一般那麼好糊弄，這個女人能坐上炎國貴妃的寶座，絕不僅僅只靠著她那張臉和對男人撒嬌耍賴的本事，祝烽也並不是一個那麼容易被討好的皇帝。

所以，要在她面前掩藏什麼，是很難的一件事。

高也想了想，道：「其實——」

他的話沒說完，祝烽那邊已經看見昔雲離開，而一個男人單獨跟貴妃待在一起，自然是不行的。於是祝烽背著手踱了過來，道：「你們在說什麼？」

南煙立刻起身：「皇上。」

高也也回頭看了一眼，然後說道：「皇帝陛下，剛剛貴妃娘娘說起陛下是要往玉門關去。在下覺得，這個時候去玉門關，怕不是明智之舉。」

「哦？」

祝烽聞言，微微挑眉和南煙對視了一眼，又看向他：「為什麼？」

高也抬頭看了一眼天色，然後說道：「這樣的天氣，怕是要起大風沙的。玉門關那邊，可不如白龍城和罕東衛能那麼輕易的抵禦風沙。陛下帶著娘娘過去，若遇上了，是要吃苦頭的。」

這話說起來，自然也沒錯。

可他明顯是在看到祝烽之後，吞了一些話。

南煙這才想起來，上一次在蓮心會館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當問起司仲聞帶著自己，身受重傷回到中原的時候到底遇到了什麼，高也似乎也是因為祝烽的到來而半路把話截了回去。

有一些事情，他好像不想讓祝烽知道。

確切的說，是關於當年司仲聞帶著自己回到中原時發生的事情。

而事情發生的地點，可能就在玉門關。

想到這裡，南煙的背後突然麻了一下。

她下意識的轉頭看向祝烽，只見祝烽的臉色仍舊不變，甚至還帶著一點淡淡的笑容，可那雙深邃的眼睛裡卻閃爍著一點精明的，如同針尖一般的光。他平靜的說道：「西北的風沙的確很大。」

「……」

「但是，若不走進風沙裡，又怎麼能看清，被風沙掩埋的東西呢？」

一聽這話，高也的臉色也變了一下。

他才明白，這位炎國的皇帝陛下雄才大略，也是個粗中有細的人，並不是個傻子。

自己那一點小心思，只怕早就暴露在他的眼中了。

他想了想，然後笑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多說什麼了。畢竟，想要看清風沙裡掩埋的東西，的確是需要親身走進，親眼去看的。只是——」

祝烽道：「只是什麼？」

高也道：「只是，陛下有沒有做好看清一切的準備。」

祝烽的眉心微微一蹙。

這句話，顯然意有所指。

但，看高也的樣子，似乎也只是打算用這句話來提醒他一下，並沒有打算真正告訴他什麼。

祝烽想了想，然後淡淡笑道：「朕不打沒有把握的仗，也不去回不來的地方。」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面帶笑容，口吻也非常的輕鬆，看上去就像是跟人隨意閑聊一般，但這句話，卻深刻得跟釘子一樣，連旁邊的南煙都不由的出了一頭的冷汗。

而高也看了他一會兒，也笑了笑，道：「那樣，就好。」

這時，另一邊傳來了昔雲的聲音：「你們在說什麼？」

眾人轉頭，只見她一手端著一碗甜酒走了過來，笑嘻嘻的遞給了南煙一碗，讓她喝了暖手腳的，然後又問道：「小哥，你在跟姐姐姐夫說什麼？說笑話嗎？」

她直到現在也更喜歡叫南煙和祝烽「姐姐姐夫」，而非皇帝陛下與貴妃娘娘，這在兩國邦交來看，是大不禮貌的事，可祝烽卻並不怪罪，這幾天每每聽到她這麼喊，還笑呵呵的。

高也卻抬手製止了她。

然後說道：「也沒什麼，就是聽說皇帝陛下和貴妃娘娘要去玉門關，我提醒他們，這個天氣過去，怕是不好。」

昔雲立刻說道：「我也說不好，要起大風沙的。」

說完，她又接著說道：「不過，我們再有兩天就能到玉門關了。也許到了那邊，風沙就過去了。」

祝烽道：「說得也是。所以，今天晚上大家好好的休息吧。接下來這一段路，就不知道會遇上什麼。」

眾人便都聽了他的，吃過晚飯之後便都各自休息，第二天一大早收拾上路，接下來的很長一段路也的確不如之前那麼好走，但緊趕慢趕，也終於在第三天的傍晚時分，來到了玉門關。

南煙一看到暮色中那片如同匍匐的臥虎的土城，就忍不住長嘆了一聲。

上一次來這裡，已經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那個時候，她還懷著成鈞，因為身子不便，祝烽甚至都不肯讓她過去，一轉眼，成鈞都老大一個了。

而這座土城仍舊矗立在西北大地上，帶著往昔歲月留下的餘威，也不知道，是在守護著什麼。

她忍不住輕輕的嘆了口氣。

這時，她看見另一邊安息國特使的隊伍已經停了下來，開始準備駐紮休息，便轉過頭去，打算問一下祝烽今晚如何安排。

可一轉頭，還沒出口的話就咽了下去。

她看見，血紅的夕陽灑在大地上，彷彿給這裡的土地浸了一層血色，而這層血色，也同樣覆在了祝烽的眼中，此刻，他正一動不動的看著前方那座巍峨的土城，這一刻，不僅是他的呼吸，甚至連他的心跳彷彿都靜止了。

而他的目光，雖然是看著玉門關，卻滿是惘然。

好像已經看穿了那座土城，不知道飛到什麼地方去了。

「皇上。」

南煙輕喚了他一聲。

可祝烽卻好像根本沒有聽到似得，仍舊定定的看著前方，他整個人彷彿都靈魂出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