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提醒你,我記得這個地方,皇上,應該也記得。」
「……」
聽到這句話,南煙的腳步一滯。
她慢慢的轉過頭來看向黎不傷,背後的火焰衝天,火光隱隱的也將她臉上的神情映襯得晦暗難明了起來,她沉聲說道:「你想要跟我說什麼?」
黎不傷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才說道:「我想說,當年發生的事,知道的,他不會忘。」
「……」
「不知道的,以他……只怕也猜到了不少。」
南煙的呼吸一沉。
就在這時,身後不遠處的小河倉內發出了一聲驚天的轟鳴,巨大的火球在河岸邊炸裂開來,緊接著,一條火龍在滾滾黑煙的簇擁下咆哮著直衝天際,周圍的人更是驚慌不已,大喊大叫著朝小河倉跑去。
一時間,南煙的腦子,也被這衝天的大火和周圍嘈雜的聲音塞滿了。
當年發生的……
祝烽不知道的……
她被黎不傷劫走,兩個人在外停留了一整晚,單獨相處,甚至連被撕碎的衣裳,這些,祝烽都知道。
可他不知道的,是那一晚,自己見到了那個神秘人。
這麼多年來,不管自己拿到了多少線索,又經歷過多少次的天人交戰,這一件事,她始終沒有對祝烽坦白過,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不說,這件事就永遠不會被其他人知道。
但黎不傷的話,給她迎頭澆下了一桶冷水。
原來,當年駐紮,她被黎不傷劫走的地方,就在下江鎮附近。
也就是說,那條水路,是直通向星羅湖的。
而這些年,祝烽面臨的每一次磨難——
巡幸沙州衛時熱月灣那些被龍霆雲煽動的沙匪;
在他遇刺昏迷之後闖入皇宮鬧事的地仙會;
南方的民亂;
還有這一次,葉諍的死……
這一切,看似雜亂無章,看似是全國各地每天都會發生的讓執政者頭疼的事,可歸根究底,全都回到了這個源頭——
星羅湖,那個神秘人。
黎不傷說得沒錯,以祝烽的心性和智慧,他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只怕,在太子府上看到許世風的那封信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
可是,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跟自己說什麼。
在自己提出要跟隨他一起南下的時候,他也應允了。
他在想什麼?
南煙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的時候,表情已經非常的平靜,好像剛剛一瞬間的無措只是錯覺,又或者,無措的情緒已經完全被撫平一般。
她淡淡說道:「行了,我知道了。」
黎不傷看了她一眼。
經歷過那個夜晚的南煙,對他而言,越來越難以親近。
而經歷過祝烽遇刺昏迷,京畿重地之亂的南煙,也越來越難以讓人撼動。
她,早就已經不是當年在邕州邊境撿到自己時,那個柔柔弱弱,朝不保夕的司南煙,自己始終留在心底的那一句承諾,現在對她而言,可能根本什麼都不算。
她,不再需要別人的保護。
在一些時候,她已經是一個保護者的姿態,能保護很多人,甚至,是皇帝。
她現在站在自己的面前,每一個表情,每一個眼神,甚至說出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好像都是在告訴自己:我不需要你了。
說完那句話之後,南煙就像是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轉過身繼續往前走去,像是還在人群中尋找著祝烽。
看著她的背影,黎不傷微微的握緊了拳頭。
也許,你已經不需要了……
當南煙已經走遠了幾步,幾乎快要沒入人群的時候,他深吸了一口氣,急忙走上前去跟在了她的身後,但也不敢靠近,就只能,也必須隔著兩三步的距離,看著她,在心裡慢慢的說著:可我的心,和我的決定,從來沒有改變,也不會改變。
他們在河邊重新匯合之後,河倉附近的人越來越多,甚至差一點發生踩踏。
眼看著火已經很難控制了,祝烽帶著他們回了客棧。
一回到客棧,就看見客棧老闆和店小二站在大門口翹著腳尖往河岸那一方看,見他們回來了,殷勤的迎上來,說道:「黃老爺、夫人,你們可回來了。聽說岸邊失火了,你們可遇上了?」
祝烽沒說話。
他身後的小廝小順子負責了這幾天和他們的一切寒暄,立刻說道:「可不是嘛,聽說是什麼倉給燒了。」
「河邊上,那只能是恆生行的河倉了。」
「哦。也不知道怎麼就燒起來了,可把我們夫人嚇壞了,那些人亂跑亂撞的,差點撞著我們。」
「哎喲喲,那可趕緊上樓休息吧。」
客棧老闆看了南煙一眼,果然見她臉色有些蒼白,真的像是給嚇得神魂沒歸位一樣,殷切的說道:「我讓廚房給夫人熬一碗薑湯,定定神。」
南煙原本想說不用了,但想了想,又點點頭。
於是,祝烽便帶著她上了樓。
上樓之後,眾人各自回房安頓下來,不一會兒,店小二也的確送來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薑湯,南煙坐在床邊,心事重重的看著碗上放冒氣的青煙,樓下的大街上,都還能聽見許多老百姓跑來跑去,奔走相告的呼喊聲。
祝烽站在窗邊看了一會兒,然後關上窗戶,轉過身來。
端著那碗薑湯走到她的面前,柔聲道:「喝一點吧。」
南煙平靜的說道:「我又不是真的被嚇著了,喝這個幹嘛,怪辣的。」
祝烽道:「既然都熬出來了,還是喝一點吧。」
說著,他又低頭看了看南煙的臉色,道:「我看你的臉色不太好,真的被嚇著了?」
南煙一把接過碗,嗔了他一眼。
「這點小場面,就嚇著我了?」
祝烽笑了笑。
真要喝這些東西,南煙倒是不懼的,一揚脖子咕咚咕咚的就喝完了,祝烽看她喝完,伸手接過碗放到了一邊,又拿出手帕給她擦拭嘴角。
南煙抬眼看著他,欲言又止。
祝烽大概也看出她這一晚上,就是在河倉起火之後,就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於是說道:「你怎麼了?事情成了,你怎麼反倒一副很擔心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