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煙道：「因為，因為我跟他們，本就是一夥的。」

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她兩隻手下意識的抓緊了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雖然已經快要入夏，晚上早就不那麼冷了，剛剛自己也還是一身燥熱，可不知為什麼，這一刻，她卻莫名的打了個寒顫。

甚至，有些不敢抬頭看祝烽的眼睛。

其實，不應該是這個時候。

在決定留在他身邊，永遠不再離開之後，她就無數次的想過要對祝烽坦白，關於之前發生的一起，也無數次的設想過，自己應該怎麼說，怎麼做，才能讓他不那麼生氣。

畢竟，帝王之怒，是會讓人粉身碎骨的。

可她不想粉身碎骨，不管過去發生過什麼，將來又可能會發生什麼，這一生，她還是想要留在他的身邊，陪著他一起到老。

所以，不管做了多少次的心理準備，她始終不敢以抱定必死信念去向他坦白。

更沒有想過，自己向他坦白，是會在這樣的情況下。

前有狼後有虎，身邊危機四伏。

這，不管在任何人來看，在任何時候來看，都不是她坦白的最好時機。

可是，她還是開口了。

因為再不坦白，她真的擔心祝烽會一意孤行，真的親身涉險進入星羅湖，那裡的危險，根本是他們難以想象的。

而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先是閉上了眼睛，低下頭，甚至還伸長了脖子，像是在刑場上要被砍頭的犯人一樣，等待命運的宣判。

可是下一刻，她又睜開了雙眼。

抬起頭來看向祝烽。

不論如何，不論他對自己的宣判是如何，她還是想要親眼看著，畢竟，這條路是自己走過的，也是自己選的，她應該自己來承受這一切。

可是，預料之中的暴怒沒有來到。

甚至，祝烽的臉上，連一點驚訝的表情都沒有，就只是微微的挑了一下眉毛，凝神的看著她。

不是憤怒，也不是痛心。

就只是看著她。

南煙沉默了一會兒，感覺到他也在沉默，她咬咬牙，輕聲說道：「皇上別不信，妾也不會拿這種事情來開玩笑。」

「……」

「妾說這些話，是因為不能再隱瞞下去。」

「……」

「再這麼下去，皇上真的會有危險——星羅湖內的危險，不止是當年高皇帝面對的，也可能，是皇上預料不到的。」

祝烽仍舊靜靜的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說道：「朕知道了。」

「……」

這一回，是南煙愣住了。

知道了？

這算什麼反應？

自己跟星羅湖的人是一夥的，對他而言，就只是這麼簡簡單單的一句「知道了」，就可以接受的嗎？

還是說——

南煙再看向他的時候，眼睛突然有些發紅，聲音也被什麼東西哽得沙啞起來，道：「皇上知道了？」

「……」

「皇上早就知道了？」

「……」

「皇上是早就知道了，還是——」

感覺到她的慌亂中有了一絲惶恐，這一次，祝烽沒有嚇她，而是長嘆了一聲，還笑了笑，然後說道：「南煙，你知道為什麼有的時候，朕喜歡跟你商議政事，但從來，都不讓后宮乾政嗎？」

不知他為什麼說這個。

南煙很謹慎的搖了搖頭。

祝烽微笑著說道：「因為，你的確很聰明，朕相信，女子當中不乏聰明人，甚至，也有大智慧。」

「……」

「但你的閱歷和眼界，還沒有到能在朝堂上做主的地步。」

南煙仍舊很謹慎的看著他。

這話，自然沒錯。

祝烽從來都喜歡跟自己討論政事，在這一點上他從不避諱，自己的話也會對他的決定產生一些影響，但，他從來不是聽自己的話去做事的。

事實上，更多時候，是他在討論政事的過程中，慢慢的引導自己。

哪怕是在他遇刺昏迷，自己垂簾聽政的那段時間，雖然朝堂的大事是自己在做主，但其實，每一件事，都是他之前安排下的，自己只是堅定的執行者而已。

若是沒有他的引導，南煙心知肚明，隻憑自己的閱歷和眼界，是做不出那樣的決議的。

不過，他現在說這個是——

南煙小心的看著他：「皇上是說，你——」

祝烽道：「其實，就是一句話，多看，多想，少感情用事。」

「……」

「而且，別只看眼前，也別隻想著當下。」

南煙的頭腦還有些混沌。

祝烽平靜的看了她一會兒，其實，南煙未必是想不出來，只是，對一些事情，她自己會感覺到恐懼，人的心裡如果恐懼，就會下意識的逃避去想，去面對。

祝烽柔聲說道：「當年你和黎不傷在這附近失蹤的，難道你以為，回去之後你跟朕那麼鬧了一通，朕就真的不會去追查，你被他劫走之後，你們到底去過什麼地方，你們到底，發生了什麼？」

「……！」

南煙的心跳都沉了一下。

這個時候，她也有些明白，為什麼女子很難在朝堂上擁有自己的一方天地，不止是因為閱歷和眼界，而是女子真的太容易被感情操縱，那個時候，她竟然真的以為，回來跟祝烽鬧了那麼一場，就能遮掩過去那一夜發生的事。

可是，祝烽表面上被她氣得七竅生煙，之後立刻拔營離開，卻仍然沒有忘記，派人去把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查驗一遍。

真正強大的人，不管再生氣，都知道自己應該做什麼。

看來，自己還有得學。

但現在，南煙的呼吸都變得小心謹慎了，她一雙眼睛微微發紅的看著祝烽，好像生怕下一刻，祝烽就會突然暴怒起來。

畢竟，這件事對於任何一個皇帝而言，都不是可以輕易放過的。

但，祝烽卻是伸手，在她有些僵硬的肩膀上輕輕的按了一下，然後說道：「你不用害怕，朕若真的跟你生氣，要殺你，也不必等這麼多年。」

南煙的聲音微微有些發抖：「那皇上，查到了什麼？」

祝烽看著她，平靜的說道：「朕知道，你們被一夥人帶走，上了一艘船，而那艘船在離開之後，往上遊走了。」

「……」

「至於上遊是什麼地方，就不必朕再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