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福說道：「奴婢剛剛聽見外面的幾個護衛在說話，好像，昨天夜裡，江對岸有了動靜，像是集結了不少人馬。」

「哦？」

南煙的眉心微微一蹙。

其實，她一直在數著日子，今天已經是第十天了。

許世風在江北，整整十天的時間，已經足夠他從各地調集水軍，並且稍加整合，那今天，應該就是——

想到這裡，她抬起頭來，正好蜻蜓也給她梳好頭了。

南煙對著鏡子裡看了看自己，又問：「早膳還沒送過來嗎？」

正說著，外面那個小宮女冬兒走到門口，也不敢進來，隻遠遠的對著南煙行了個禮，輕聲說道：「貴妃娘娘，公子派人過來，請娘娘去武英殿用早膳。」

「哦？」

南煙微微挑眉。

雖然這些天，祝成瑾時不時的會請她過去用膳，但還沒有請她過去用早膳的先例。

她想了想，扶著桌邊站了起來，聽福立刻說道：「娘娘，他這是——」

南煙淡淡一笑，道：「想來是要在本宮面前炫耀一番。」

聽福道：「他們要出兵了？」

「嗯。」

「那——無嗎？」

「當然要去，若不去，怎麼看熱鬧呢。」

說完，南煙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穿的衣裳，因為最近天氣熱起來了，她換上了祝成瑾給她新作的衣裳，原本之前蜻蜓一直以為她會講骨氣，不碰那些東西，卻沒想到，南煙對祝成瑾送來的東西來者不拒，甚至連院子裡那兩個小宮女小太監，使喚起來也毫不手軟。

這讓蜻蜓對她更看不懂，又好像，更多明白了一些。

南煙說道：「本宮還是換一件衣裳吧。」

說完，她讓聽福和那個小宮女冬兒都在外面候著，隻留蜻蜓下來給自己換了一件舊的衣裳，南煙抹平了領子，又撣了撣衣袖，然後推門走出去，讓聽福和蜻蜓跟著自己，外面站著祝成瑾的心腹葛龍，看到她出來，也是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領著南煙他們便往武英殿走去。

這一路上，南煙看著后宮的幾個宮殿，似乎都有人在打掃，還有人在往裡面搬東西。

南煙道：「這是——」

葛龍走在前面，說道：「收拾出來，好用。」

「哦……」

南煙微微的挑了一下眉。

走到武英殿，一進大門，果然看見裡面的大圓桌上已經擺滿了各色的菜肴，豐盛的程度根本不像是早膳，而像是國宴一般，祝成瑾和許世宗已經坐在那裡，看到她過來，祝成瑾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你來了。」

南煙並不理他，走過去直接坐下。

三個人，自然是坐在圓桌的三個角，又能隨便的看清對面的兩個人，南煙立刻就看到，許世宗的臉色比之前自己進入后宮見到他時更難看了一些，蒼白中透著一點病態的嫣紅，南煙剛坐下，就聽見他捂著嘴咳嗽了好幾次。

甚至，他原本能挺直的腰背，這個時候都佝僂了起來。

南煙笑著說道：「許大公子的氣色不錯。」

這話，說是諷刺都嫌輕了。

許世宗抬頭只看了她一眼，像是氣得說不出話來，隻拿出一張帕子來捂著嘴又咳嗽了兩聲，而南煙一眼就看到，他咳過之後，手帕上又有一絲刺眼的紅。

但這一回，連他身邊的小滿都沒有再驚訝，只是露出了擔憂的神情。

顯然，在這陣子他吐血，肯定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祝成瑾說道：「軍師，你也要保重身體才是，畢竟，如今還有這麼一樁大事等著你去做。」

許世宗沉沉的喘了口氣，似乎是將胸口的濁氣用力的壓下去，然後才說道：「公子可以放心，江岸上都已經安排妥當，李忱和方震也早已經帶著他們的人馬在江上應戰。一定不會讓江北的人有機會上岸的。」

祝成瑾淡淡一笑，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

許世宗一愣，抬頭看向他，只見祝成瑾說道：「我說的是，這件事之後，你答應了我的，登基大典。」

許世宗沉默了一下，輕聲道：「這，當然。」

祝成瑾這才笑道：「那就好。那，我就在這裡以茶代酒，先祝軍師旗開得勝了。」

說完，拿起了茶杯。

許世宗也拿起茶杯來，兩個人正要碰杯的時候，旁邊卻伸過來一隻手，拿著茶杯也跟他們碰了一下，卻是南煙，但兩個人都猝不及防被她這一舉動嚇了一跳，碰得杯子裡的茶水都潑灑了出來。

許世宗微微蹙眉的看著南煙。

只見南煙對著她說道：「怎麼，我不能嗎？」

許世宗淡淡說道：「公子敬我，是敬我旗開得勝，不知貴妃娘娘這一下，又是敬什麼？」

南煙微笑著，將手中茶杯裡的茶水慢慢的灑到了地上，在兩個人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的臉色中說道：「我這一杯不是敬你，而是祭奠那些將要無辜慘死在這一場大戰中的人。」

「……」

「他們原本，活得好好的，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生活，可現在，卻要為了你的正統，還有你的野心，去戰場上拚命。能活下來的，自然是造化，若死在這一場大戰裡，本宮這一杯茶，就算是安撫他們的亡魂怨靈吧。」

她這話，說在大戰之前，自然是別有用心。

許世宗原本就不怎麼好看的臉色這個時候更難看了一些，拿著茶杯的手都有些微微的發抖，而南煙還微笑著說道：「怎麼，我敬你的茶不喝，你主子敬你的，也不喝嗎？」

許世宗當然知道，南煙對他恨之入骨，從知道他們滅了簡家滿門開始，她甚至恨不得動手親手殺了他，但也沒想到，她會突然在這個時候這樣發難。

不僅笨拙，也顯得，不像是她這種人該做的。

許世宗微微蹙眉看著她。

而南煙卻是很坦然的冷笑著瞧著他，像是等他看出一個結果來似得。

兩個人對視了一會兒，還是祝成瑾說道：「軍師，就不必與她一般見識。時候也不早了。」

許世宗又看了南煙一眼，終究沒說什麼，喝了那杯茶，又吃了一點東西，便起身說道：「我出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