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我準備坐夜班飛艇前往西北部， 遭遇重火炮襲擊的那一段防線恰好在奧斯蘭特聯邦境域， 這省去了大部分聖騎士出境的不必要手續。我換好尋常衣物， 雪峰堅持跟隨，所以我只好帶上他，奧爾多需要先回聖殿， 原本計劃的同行自然就不能成行了。

　　但是我們趕到飛艇站的時候發現， 所有飛往西北的航線已經全部取消。

　　這可怎麼辦，軍情緊急， 我連追蹤自由科學陣線負責人傑西卡博士的事情都擱置了，但我的確做不到飛過大半個國家……

　　我看到了身邊偷偷摸我腰的雪峰， 我不會飛——但雪峰可以啊！

　　「你願意載我飛行嗎？」我試著問他。

　　我問完這句話，我感覺雪峰……如果要形容， 就和聖殿後院那隻貓聽我說去給它買雪峰牌貓罐頭一樣開心， 一模一樣，我能對光明神發誓， 我懷疑後院那隻貓是不是有點龍血統？龍血具有優先等級——這是指無論和何種種族混血，後代都優先表現出龍族特性， 而龍又都很……那方面需求過度旺盛， 使得迪亞納大陸存在不少亞龍類。

　　但貓……不能和龍混血吧？難道那隻貓偷偷沐浴過龍血浴什麼的？

　　我愣神的時候， 忽然發現自己變高了。

　　「當然！你願意讓我載著飛行了！！！」雪峰居然一把抱住我的腰，將我整個舉起來， 轉了一大圈。

　　「停下停下！」我急忙拍拍他的肩膀。

　　雪峰臉紅紅的，眼睛亮晶晶，看上去像是得到新年禮物的孩子一樣激動， 他粗粗地喘了兩口氣，似乎因為興奮連呼吸都不穩了。

　　「我……」

　　看他這樣，我竟然說不出什麼掃興的話來——我想說我並不打算做龍騎士，但既然雪峰說過龍並不是只能載著龍騎士飛，那麼他應該不會誤解。

　　……所以，單純是因為可以背著我飛，就會這樣開心？

　　我……

　　我不知說些什麼，也就只能微笑了吧。

　　唉，雪峰。

　　……

　　「……這是本台記者從現場發回的最新報道……」

　　走出飛艇站的時候，我們的注意力被飛艇站的大電子屏吸引，只見——

　　天啊！

　　一個記者面色慼慼，但我明顯覺得是幸災樂禍，他說：「……聯邦議員雷諾斯柯特雖然成功獲救，但我們都看到了後續——救他的英雄聖騎士忙於抵抗導彈襲擊，將他隨手忘在了電視塔最高層，目前這位可憐的議員已經在高空懸掛了十幾個小時，處於重度感冒加脫水狀態，因為當時大家都慶幸於導彈襲擊被抵抗，忽略了抬頭看一看高空，所以這位可憐議員在懸掛足足八小時後才被路人發現並報警……」

　　我把雷諾議員——忘了！！！

　　哎呀……幸虧雷諾堅強，沒有什麼恐高症。

　　鏡頭裡的畫面應該是無人機拍攝的，給了雷諾議員一個巨大的特寫，連嘴唇上起的皮子都看得清清楚，但他依然一臉嚴肅，彷彿不是慘兮兮掛在空中，而是正襟危坐，正在開會，連頭髮都光可鑒人，絲毫不亂，真不愧是聯邦議員，這麼一看真是很有兩把刷子了，我看他可能會在今年的議長選舉中勝出。

　　呼……沒有性命之憂就好。

　　我得打個電話問問他到底被救下沒——

　　不，我才意識到，我這趟出門時簡直像上個神紀手機剛剛流行起來時，死都學不會打電話的老大爺，居然都不記得加一下茉莉他們的通訊號碼？好在雪峰有茉莉的號碼。

　　「那個小女人類說，這是旅遊隨便買的卡，等回學校就不用了。」雪峰說，「身份神秘啊，我感覺那丫頭是什麼間諜。」

　　不是，不可能是間諜……奧爾多說我是個不成功的間諜，但茉莉當間諜會比我還失敗，因為我好歹外表正常，茉莉那張五彩斑斕的臉，是個人都會多看她一眼，增加多少暴露機會啊。

　　大半夜茉莉也沒睡覺，她這個年紀的孩子都作息時間不規律，她告訴我，她的假期要結束了，沒有高超的亡靈法師（艾貝爾那個學院派亡靈法師就差被茉莉鄙視了，別說拜師）所以她要回學校先去考個畢業試……而女巫蘿茜居然被艾貝爾聘請為助教？所以女巫暫時也不回來找我要錢了，他說，反正聖騎士是出名的信守承諾。

　　茉莉無比厭棄地說：「因為他說想帶領學生研究女巫的死靈系詛咒和亡靈法師的亡靈法術有什麼區別……哼！」

　　——茉莉的邏輯很詭異，因為艾貝爾不歧視蘿茜，所以茉莉歧視艾貝爾。

　　「哪有和女巫和平合作的法師啊，有沒有點身為法師的骨氣嘛！」她是這個理由。

　　我……我這趟旅行，最多的情緒就是無言以對。

　　我與茉莉說完話——這個古怪丫頭，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她，至於女巫……就算了，雖然男性女巫很罕見，但我又不是法師，不想研究他，我對他的沙盒印象深刻，這輩子都難以忘懷……不，他說過那不是他製作的沙盒，如果有機會，我真想見見製作者。

　　奧斯蘭特聯邦境內全境禁止未經許可的私人飛行，但我是聖騎士，我有飛行許可，只是雪峰……

　　是從權宜，不能固執地堅持遵守不適時的法規，就算龍族沒有許可，我們兩個的隱匿能力也足以保證不會被發現。

　　「走吧。」

　　雪峰紅著臉，拉著我的衣角對我說：「歌利亞，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帶人飛，所以如果我哪裡飛得不好，你一定告訴我！」

　　我笑著說：「嗯，我也是第一次和龍一起飛翔，若是哪裡不對，你也得告訴我。」

　　他說：「你做什麼都可以。」

　　喂！

　　我又氣又笑地拍了他一巴掌：「我揪掉你的鱗片你也沒關係嗎？」

　　雪峰嚴肅回答：「就算你現在變成邪惡法師，要我躺到試驗台上去，我都心甘情願被你解剖。」

　　我……雪峰你……

　　你的情話還變得無孔不入了是嗎？

　　……

　　我們在郊外無人的丘陵間穿梭，在一個小山頂停了下來。

　　雪峰嚴格檢查周圍有沒有人旁觀，這讓我覺得特別有趣，但我還是出聲制止：「不，雪峰，我雖然是說過不要輕易變成原型，但那並不是一個長期要求，在其他時間，你仍舊和從前一樣就好了。」

　　雪峰則回望著我：「從前我都在巢穴，無法作為參考。」

　　也對，單身大齡青年龍——雪峰之前這麼描述自己，他和我講述過他為什麼來人類社會——作為當代大齡青年龍，白龍雪峰有著一切被長輩詬病的缺點，比如，宅，懶，單身，沉迷網游，並且會把所有來自長輩的耳提面命當成耳旁風。直到，族中的長輩實在看不下去，人類長輩看不慣孩子的做法時最多斷網，但雪峰的一位紅龍長輩怒氣沖沖找上門來，一口龍炎噴過去，白龍雪峰的巢穴不只是斷了網，還整個坍塌了一大半座山，這位大齡單身宅龍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巢穴，來到了人類城市。

　　然後，一直住在巢穴的雪峰又沒什麼流通貨幣在手裡，所以看上去格外的窮，而且我得說，沒人規定龍不能窮，所以我們就在快捷酒店遇到了——那可真是光明神的安排。

　　雪峰說：「我之前是因為看族裡的情侶經常因為家暴鬧到龍廷議會上去，才覺得不應該找同族的，尤其住我隔壁山頭的藍龍夫妻，每天晚上我都能聽見藍龍先生哀嚎的聲音……誰知道，我一定是得到了光耀龍神的保佑，我不僅僅成功找到了一名人類，還是一名如此優秀的、令我心馳神往的出色人類啊！」

　　——雪峰啊，你真是說什麼都不忘了說情話。

　　在夜幕低垂的天宇下，曠野與丘陵瀰漫著春天即將到來的氣息，人形的白龍在下一秒變回他小山一樣龐大的原型，就在我面前。

　　山一樣的陰影籠罩著我，使得我呼吸有些不暢，但白龍收起雙翼，尾巴如同貓咪一樣盤在身前——從我身後繞過去，將我圈在了他和尾巴中間。

　　白龍低沉的聲音響起：「歌利亞，我的伴侶，請給與我載你飛行的榮耀吧。」

　　這也算榮耀？

　　難道，不該說被巨龍載著飛行才是榮耀嗎？

　　他向我彎曲前爪，趴伏在地上，並且我們站在山坡上，他讓我站在高處，這樣，他碩大的龍瞳就與我的臉平視。

　　金紅金紅的，那可真耀眼啊。

　　「即使沒有契約，我也願意做你後背的護盾。」我回答。

　　——龍與龍騎士的契約，我聽過那段傳奇故事，龍族是高等智慧種族，他們每一個都無比強大，最開始龍選擇讓騎士登上後背，是拿背上的騎士當做肉盾的，畢竟飛在空中沒法自我保護空空蕩蕩的後背弱點，直到在一次次戰鬥中，雙方都發現了對方的優秀，高貴的巨龍被騎士同樣高貴的品格折服，選擇真正成為人類的戰友。

　　那寫在聖龍帝國編年史上，無論何時，龍與騎士的故事說起來都是美談。

　　不能成為雪峰的龍騎士，這或許是我最大的遺憾了。

　　因為，龍騎士的契約表示這名騎士被龍族族群接納，龍騎士雖然不是龍，卻在族內和龍族享有同等地位，而光明聖殿的核心神職者需要與世俗親緣劃清界限，保持絕對獨立。

　　對不起，終究，還是我愧對白龍。

　　我懷著激動又慚愧的心情登上龍背，雪峰的後背寬闊平坦，我幾乎可以橫著在上面滾動。

　　「你可以扶著我背上的肉刺，我收起鱗片了，絕對不會扎手！」雪峰得意炫耀：「我可飛得比魔導飛行器好多了！」

　　我因此哭笑不得——雪峰，你還在和魔導飛行器較勁呢？

　　但他說的是真的，白龍的確比魔導飛行器平穩高速太多。

　　令我微微動容的是，雪峰在升空之後，他的背上多出一個防風的護罩——龍威形成的，雪峰說他第一次帶人飛行，但我想，在帶我起飛之前，他做了太多太多準備，高空本該有凜冽寒風，但吹在我臉龐的風幾乎和春風差不多溫柔。

　　溫柔的是巨龍。

　　我無聲地動了動嘴唇：謝謝。

　　……

　　他飛得太平穩了，我坐在龍背上，一開始還是手扶肉刺，後來竟然睏倦起來，變成……變成摟著肉刺睡覺了。而且，睡得居然……意外地舒服。

　　明天早晨沒有早期的晨禱和晨訓，不需要穿制服，不用把頭髮梳得像是要去拍藝術照，也沒有隨時隨地擔心自己暴露不良過去的緊張感……

　　只有安寧。

　　……

　　我是給自己的手機吵醒的。

　　【097號實驗體，快到聖主選拔了對不對？你覺得，一個出身於自由科學陣線實驗室的候選人，還能當選嗎？】

　　發信人，未知。

　　但我知道，百分之百是傑西卡。

　　我都準備過一陣子再去料理她了，她居然還自己孜孜不倦找上門？

　　呵，看來，有必要拿出我一心二用的本領了。

　　緊接著，第二條信息很快到來：

　　【為我們最後做一件事，你就自由了，我會銷毀你所有的檔案資料，讓你平平順順當選聖主，如何？】

　　嗯？

　　對，按照常理來說……是，我想做聖主，非常的想。但自由科學陣線眼中，聖騎士是如此搞笑的嗎？若是信仰可以輕易動搖或者打折，那和超市減價的白菜有什麼區別，我是聖騎士，我想做聖主不是為了名利，是為了更好的未來。

　　所以，為了更好的未來，我選擇不做聖主。

　　我忍不住冷笑。

　　試圖，威逼利誘我嗎？這機械狂熱者啊。

　　天真。

　　作者有話要說：　說真的，最開始寫雪峰搓爪子，我還沒想起蒼蠅搓手.jpg這個梗呢哈哈哈哈！

　　問答：

　　1、這次騎士騎龍，下次___.

　　2、月末快到了，應該交出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