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契約？」

　　雪峰愣愣地重複了一下， 好像沒聽懂我說什麼一樣：「你說什麼？」

　　我笑著拍了他的頭一下：「我說， 我們來簽訂契約吧。」

　　雪峰還像沒懂一樣， 繼續傻傻地問我：「什麼契約？」

　　我看著他，他直直地回望著我，眼底藏著蓬勃烈火。

　　「龍， 和騎士的契約啊。」我說。

　　「不。」

　　我就知道雪峰會開心， 所以我……嗯？

　　等等，他說， 不？

　　「你不願意？！」我驚道。

　　這怎麼可能！我驚訝得……難道是我想多了，雪峰， 已經不想……唔……莫非真是我想錯了，雪峰對人類的新奇感覺已經褪了？

　　不， 不可能。

　　我想我已經十分瞭解雪峰了， 他對我的感情並不是出於好奇，他也不是五歲的奶龍， 他是一頭五百歲的成年巨龍，不管看上去多不可靠， 歲月帶給他的沉澱是無法忽視的。

　　我皺眉問他：「你怎麼了？你最好別隱瞞我任何事， 有話藏著不說， 在聖騎士眼裡等同於欺騙。」

　　我這樣疾言厲色，嚇得雪峰連連擺手， 他低著頭，在我的注視下終於極其委屈地說：「因為，因為你不是聖騎士嗎， 聖騎士，不是不應該結締世俗契約的嗎，我……我不想你為了我放棄自己熱愛的事業！」

　　噗……

　　這什麼玩意兒啊，你的語氣為什麼那麼像偶像言情劇裡的男主得知女朋友為了他放棄事業……等等，雪峰，你是不是偷偷熬夜看偶像劇了？？？

　　「所以，我們像現在這樣就很好了，我很知足，只要能看著你，我就心滿意足了。」

　　光明神在上，這是哪個狗血言情劇？

　　我是聖騎士，我信仰光明，所以，你見過信仰能隨隨便便放棄的？對，我們聖殿歷史悠久，其中不乏一些極端案例，比如異端邪教徒派出美人以美色引誘聖騎士，聖騎士還真就和對方墜入愛河……但是，聖騎士沒有放棄信仰一說，就像我們不能辭職一樣，如果放棄信仰——那叫墮落！

　　一旦這種事發生，聖殿會派出裁決組，裁決組……沒有哪位神職者願意面對裁決組。

　　聖殿裁決組是一個不對外公開的機構，執掌戒律，負責處罰犯錯的神職者，組長由一名祭司擔任，這名祭司是大祭司的接班人和副手，現在的話，奧爾多就是聖殿的裁決組組長。也就是說，假如我墮落了，來處決我的就會是奧爾多……

　　想想就算了吧，被自己至交好友殺掉，還是因為談戀愛談到放棄信仰？那太丟人，死了沒臉見光明神。

　　「不，雪峰。」我回答他，「我是一個聖騎士沒錯，所以自私其實是一種不該有的情緒，但我希望光明神原諒我，畢竟我也是個人類，只是個人類，我有一些難以克服的小缺點，比如，現在我就很想自私一回。」

　　雪峰看著我，似懂非懂。

　　我說：「你願意為了我，成為聖殿的光明白龍嗎？」

　　我不能成為徹底的龍騎士，我無法跟你去你的龍巢，但，你願意為了我，把龍巢……搬到聖殿來嗎？雖然到時候奧爾多肯定會瘋掉——養一頭龍的財政開銷……比起讓他拿著裁決聖斧砍了我，他一定很樂意看見這比財政支出的。

　　「光明白龍！？」雪峰愣愣地重複了一下，然後嗷了一聲，猛撲過來黏在我身上，生怕我反悔一般，不斷重複，「好好，今天開始我是光明白龍，光明白龍就是我！快來簽契約！！！」

　　他高聲歡呼，整個走廊迴盪著他暢快的笑聲，他大喊：「契約，契約，契約！！！」

　　喂，你……

　　我無奈笑笑，稍稍拉開彼此的距離，我說：「行了，快來吧，告訴我怎麼做就好，我們現在可是身處一個危機四伏的魔法塔，也不能耽擱太久啊。」

　　雪峰則說：「契約很簡單，咒語是由龍族發起的，你只需要敞開心扉，沒有反對的意思，就可以了。」

　　就這樣？

　　我驚訝了一下：「我什麼都不用做的？」

　　「你以為，被高貴的龍族看中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嗎？只有像你這樣閃耀的人類才能得到巨龍的青睞啊。」雪峰喜滋滋地說道，「而且，我的歌利亞是所有人類當中最耀眼的那一個！」

　　停停停，快打住，簽訂契約不包括吹噓我一波的對吧？比我優秀又有見地的人有太多了，我怎麼能是全人類裡最耀眼的，大約……我不禁笑了起來，都說愛情使人沖昏頭腦，龍也差不多，如果不是愛上我，雪峰會意識到世界上了不起的人很多，比如隊伍裡那位黑法師，我認為他就比我還厲害。

　　雪峰抱住我，我不確定龍騎士契約是不是都得這樣簽，所以也就沒法拒絕，只好聽之任之，接下來，他念了一串古奧莊嚴的詞句，很意外的，我雖然不懂龍語——我應該是不懂的，但我卻聽明白了那段話的含義：

　　「我呼喚太古的龍魂，我呼喚英靈矚目，我以我之魂為引，我願與彼方之魂相連，生隨，死殉，共榮，同衰，此誓言牢不可破，直到時光之末。」

　　唔……夠中二，也夠酸，可我忍不住嘴唇上揚。

　　那段話盤旋在不知名處，虛空彷彿凝聚成海潮，高山，和狂風，我好像在一瞬間看見自己在飛翔，藍天在我背上，蒼茫雪山在我爪尖指向處蜿蜒連綿，遠處有潮汐漲落，天邊有候鳥去來，週而復始的日出和月落，山腳和山腰的樹木榮枯輪轉，種子落在腐爛的泥地裡，生機在腳下迴環。

　　我聽見風，我看見火，我變成流水，凝聚成高空的雲。

　　太古龍魂傳承的知識在那一瞬間向我打開大門，我走進一座知識的寶庫，而我不需要學習，不必模仿，我已經得到了它們，它們流淌在我的血液裡，就好像我本來就會，就和呼吸一樣簡單。

　　於是此刻我得以使用龍語回答：

　　「我願與你共戰。」

　　明明那麼中二病的話，我居然也能自然地說出，我好像看見山一樣大的白龍從頭頂飛過——那是誓言中先祖龍魂的力量，他走了，回歸龍眠之地去了，這說明我得到了他的認可，太古龍魂接納我的存在。

　　天高地闊，而我可以來去自由。

　　忽然間好像有什麼改變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變，就像水流在小溪裡流過時和在大海中咆哮，本質上它們沒有改變，但又並不一樣了。

　　我變得不一樣了。

　　細小的白色鱗片從我手背上浮起，又迅速消失，好像那只是我的幻覺，但我明白，龍血已經融合在了我的血脈之中，與現代醫療的輸血完全不同，這很魔法，非常傳統，也非常古老，與之對比，雪峰能得到的那點人類知識真是……

　　龍比騎士付出得要多。

　　從今以後，我與巨龍共存。

　　雪峰抱著我，認真地說：「好了，還有最後一個步驟。」

　　我聽到他胸膛裡的心臟在有力地跳動，而我的心臟竟然和他以相同頻率鼓動著。

　　他說：「現在，我要吻你了！」

　　喂，契約裡沒這個步驟的！

　　你現在可騙不了我，我得到了太古龍族傳承的知識，我知道龍騎士契約是什麼樣的！

　　但我沒有拆穿他。

　　幸虧我把他的嘴巴洗得很乾淨，還給他喝了光明聖殿出品的超高效殺菌祛毒漱口水！

　　「雪峰。」我們分開後，我輕聲說，「從今天開始，我是你的財產了。」

　　他抱緊我，我聽到我們的心跳混合在一起，成為了同一個聲音。

　　他把下巴擱在我肩上，說道：「現在，你是龍騎士歌利亞了！」

　　「不。」我說，「我是聖騎士歌利亞，兼職的龍騎士。」

　　吼——————

　　雪峰發出一聲不滿的咆哮，抗議一般用力咬了咬我的脖子——然而，除了他的龍口水，牙印根本沒有出血——龍血強化了我的血脈，如果是以前，他這一口能把我脖子咬掉一塊肉的！

　　所以，龍騎士契約是為了讓人類騎士成為更耐用的手把件嗎？

　　「好了雪峰！我們還得辦正經事呢。」

　　他不情不願地從我身上稍稍分開了點——他讓我覺得身上多了一大塊龍肉膏藥，撕不下去的那種。

　　我們分不清胳膊腿誰的是誰的，就這麼糾纏著走了一會兒，法師塔太大了，它本身就很大，再加上魔法可以擴張空間，很多走廊又長得差不太多，我們好半天什麼都沒遇到。

　　我十分懷念那位黑法師先生的指路魔法，那東西太方便了，不知道聖騎士能不能學會。

　　雪峰抽動了一下鼻子，忽然說：「女人類的味道。」

　　咦？

　　「不是我們的認識的那兩個。」他補充，「好像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