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剛和雪峰見面那時候，我根本沒想過事情走向會是這樣，畢竟我活在現實裡，而不是奇幻故事，還是被龍腦補得亂七八糟的奇幻故事。

　　我當時心裡都是過度的警惕性，因為巨龍雪峰的偽裝敷衍得令我側目，假如所有不法分子都是他這偽裝水平，那我們每年的工作量絕對減少一大半。

　　儘管他收斂了龍威，防止嚇暈街邊賣紀念品的小販——知道這麼做的龍族已經算難得了，但他完全沒有注意一下他糟糕的社交能力和令人無語的禮儀問題，更沒有意識到單單是雪峰這種奇怪名字，就已經可以讓人懷疑他的種族了，所以他偽裝的人類一點也不像。

　　但緊接著我意識到，可能他根本沒有在偽裝。

　　也對，現代社會又不是傳奇年代，傳奇年代的巨龍可能會在淳樸小鎮引起無知民眾的恐慌，並招致前赴後繼的屠龍勇士，畢竟過去的酒館吟遊詩人總把他們描述得凶殘又不可理喻，我也分不清謠言的最大生產商到底是八卦小報記者還是無良吟遊詩人。

　　但時代在進步，人們的認知水平也在提高，現在一頭龍無故出現在城市裡只會引起人們的好奇和拍照留念，那只是因為真龍太少見的緣故，基本和在街邊偶遇電影明星一個感覺，所以如果他不介意被人拍下來發到好友圈裡求點贊，那他的確沒什麼好偽裝的。

　　對這種事兒我有相關經驗的，前一次休假大意了，穿了身騎士訓練裝出門，那衣服就袖口有個很小的光明神標誌，也難為偷拍的人一眼認出，並且還發去了朋友圈，變成了某種類似「幸運錦鯉圖」一類的玩意……真的，轉發我的照片不會帶來好運的，畢竟我是個出門踩了一腳史萊姆就破產了的倒霉騎士啊。

　　我一一確認地上的歹徒不再有反抗能力，也沒誰重傷瀕死。

　　全程雪峰都跟在我後面，微微抬著下巴，這表情看上去……嗯……很像我的幾個女同事愛看的那種都市言情劇裡的霸道總裁，那種片子裡的霸道總裁會用這種高高在上的眼神欣賞出身平凡的女主角，並會在接下來的劇情裡幾次三番騷擾女主角。

　　「那是霸氣告白！」女騎士們這樣反駁我。

　　我看著訓練時被她們砍成粉末的靶子，問道：「可是，這個台詞……『女人，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生活中如果有人這麼和你們……好吧表白，你們真的不會打殘他嗎？」

　　我的同事們想了想，點頭：「會的。所以我們分得清藝術創作和現實生活。」

　　唉……很遺憾，我面前這位雪峰，八成就分不清。

　　「人類歌利亞，我在注意你，你真的很不錯。」雪峰點頭，並且一臉的「我看得起你你還不快感激涕零」的表情。

　　照顧一下他的種族通病，我只能點頭：「謝謝，你也很好。」

　　嗯……龍族的眼睛有時看著像某種昂貴水晶，真漂亮。

　　「我們現在能走了吧！」

　　「還不行。」我安撫雪峰，「也不可能就這樣扔著不管了，得善後一下。」

　　「好吧，那就聽你的……那個車裡還有個人類，肯定是沒有你這麼強。」雪峰咂咂嘴，指了指遠處歹徒們的小貨車，「可能是個女人類，有股化妝品香味。」

　　他居然還知道化妝品的味！龍族的嗅覺真是相當敏銳了，這裡滿地都是哼唧的歹徒，連我都沒法瞬間發現哪個車的後備箱鎖著人。

　　於是我急忙順著雪峰的手指走過去，抓住把手，一用力將後備箱蓋子扯下來，然後立刻一個後跳，無比警惕地看著車廂裡的東西——

　　車廂裡的東西也看我，那東西黑乎乎一團，細手細腳，見我開門還發出哇呀一聲，我與那東西對視半晌，努力憋住向那生物丟聖光懲戒的衝動——沒錯，那是個生物，儘管看上去像一團走位面通道時擠成了條狀的小魔鬼。

　　況且理智告訴我，這幫三流傭兵是沒能耐禁錮魔鬼的。

　　黑乎乎的生物雙眼冒光，指著我喊道：「哇，聖騎士？」

　　嗯，現在我百分百確定這是主位面的生物，並非邪祟。

　　而且這好像還是個女孩。

　　不過我可沒做聖騎士標準打扮，一眼看出我的職階，這也不是個尋常女孩。

　　可能是我眼神太詭異，女孩摸了一把自己的臉，頓時臉色大變，驚恐萬分：「天啊，妝花了！！！我的重金屬炫彩舞會彩妝！」

　　我：「……」

　　這好像並不是營救了人質之後，一名正常人質該有的反應。

　　好吧，即使我沒有營救，這名女孩也已經脫困——她藏在綁匪的車裡，但身上的鎖鏈已經被生生燒斷，她身上充盈著一種玄妙的力量——法師的魔力。

　　從身形判斷，這名……重金屬女法師只有十幾歲。

　　「你有沒有受傷？怎麼會被關在這裡的？」我詢問，「你是哪裡人？」

　　她看起來受驚過度，儘管是個法師，但畢竟還是個孩子呢，所以我趕快安慰她：「沒關係了，現在已經沒有危險了。」

　　女孩捂著臉，渾身散發出濃厚的絕望情緒，她說：「不，你是一個聖騎士，聖騎士有魔抗的，我沒法丟你一個遺忘咒語！」

　　「……你為什麼要清除在下的記憶？」

　　女孩尖叫：「被『很帥的（小聲）』聖騎士看見了我妝花掉的慘樣啊！這太可怕了哇啊啊啊！！！」

　　我的耳膜嗡了一聲，那瞬間我以為遭遇了死亡女妖的哀嚎攻擊，以至於我差點用聖光轟了她。

　　巨龍也湊了過來，稀罕地看著大哭的女法師，嘖嘖稱奇地問我：「這是什麼東西？這是個女巫嗎？要把她燒了嗎？」

　　「不不不……」我為難地看著雪峰，「傳奇年代真的過去兩千年了，而且在傳奇年代，我們也不燒女巫的，那是造謠。」我這麼說完，雪峰背後那無形的尾巴都蔫下去了。

　　「呸，我是法師！是法師！」

　　女法師瞬間忘記了妝的事兒，差點在我面前上演勇者鬥惡龍的經典戲碼。

　　呃，我不太理解施法者們的奇怪心理，比如我並不太能明白：為什麼法師鄙視女巫呢，女巫是一種血脈施法者，和術士差不多……不，和術士不一樣，因為法師更加鄙視術士，少部分女巫還是能贏得法師的勉強不鄙視的。作為聖騎士，我不是很能分清術士和女巫的區別，所以我就不懂法師為什麼對他們的鄙視程度不一樣。不過這一點從傳奇年代開始，到現代社會也半點沒改，可能，沒什麼人是法師不鄙視的吧。

　　女法師叫做茉莉，一個比較常見但卻很可愛的名字（和她的外表完全不符，我猜未必是真名，因為我感覺到她那看不出是個人的重妝下面還藏有一層法師的易容幻術），她告訴我，現在魔法學院放假，她聽說這邊最近出了一個亡靈法師，所以想過來碰運氣，結果半夜睡得好好的被打暈塞進了車裡。

　　嗯？碰運氣？

　　臉花得像調色盤的少女法師雙手摀住心口，兩眼冒光，充滿嚮往地說：「真正強大的黑法師有多麼難得一遇啊，他能揮手點燃地獄火焰，召喚不朽的亡靈，駕馭風雷天候……如果能夠有幸遇到一位，並且成為他的學生……我此生無憾！」

　　我……

　　我是不是遇到了第二個活在奇幻小說裡的生物？

　　看著陷入幻想的女孩，我用比較委婉的措辭再一次說：「現在已經是現代社會了，不是傳奇年代。」

　　說實話，施法者比我更理解這句話的深意，傳奇年代的法師個個都不能惹，越是那種跑十米就能喘死的死宅，法術就越是可怕，現在的大部分法師們繼承了先輩跑十米就昏倒的宅屬性，但宅在家的時間多半都貢獻給了手機和遊戲。

　　傳奇年代沒有網和手機，那可能是那個時代強者如雲的重要原因。

　　「唉……現代社會嘛，大部分的法師都是廢物！」茉莉不滿地回答，「研究法術還要考慮經濟效益，那能研究出什麼鬼哇！」

　　我……

　　好吧我竟然有點同意。

　　比如我所知道的，奧斯蘭特聯邦國立魔法研究院近期新當選的副院長道格，那個胖老頭好像就是因為研究了一款熱銷魔法避孕套上位的。

　　等等！

　　我忽然覺得不對，我問茉莉：「你說什麼？此地出現了亡靈法師？」

　　未登記過的亡靈法師出現在城市裡？我一驚，有人以邪術攻擊城市居民？

　　「網上新聞說的，三天前大半夜的，忽然有屍體在街上晃，一開始是骷髏這種標準的召喚物，所以差點被當成什麼搞怪骷髏樂團巡演，但很快治安官接到多起報警，很多醫院停屍房新死的屍體都活了，所以嚇到不少路人，雖然沒看見法師，但大規模喚起死屍，也不能是科幻片裡的喪屍病毒吧？那不科學的！」茉莉攤手。

　　說著，茉莉還掏出手機，打開社交網絡，「不明亡靈法師襲擊城市」的新聞已經上了熱搜，而且看樣子掛了有一陣。

　　這可不好。

　　亡靈法師，這是法師群體當中最小眾、也危險的一種，即便是對魔法研究葷素不忌的黑法師群體，也未必人人都敢涉足亡靈法術領域；死亡是所有生命的最終大敵，因此他們研究死亡，利用死亡，甚至欺騙死亡，這使得該群體中極易誕生兩種極端——懸壺濟世的大醫師，或者高調得不可一世的大魔王。

　　比較遺憾，在迪亞納大陸綿延萬年的文明史上，後面一種更多一些，可能是因為製造亡靈大軍稱霸一方比較容易出名。

　　所以此類施法者一直是我們聖殿的重點盯防對象，只不過進入新世紀之後，在法治社會轉職大魔王的難度太高了，所以我做了這麼久聖騎士，骷髏樂團搞怪巡演真有看過，但居然還是第一次遇到亡靈法師襲擊城市這種事。

　　這是聖騎士的本職，我更加無法坐視不理。

　　新聞是三天前的，這兩天沒再出現，但我並不放鬆。

　　亡靈法術的危險性眾所周知，掌控死亡並非那麼容易，施法者需要極大的意志力堅守本性，才不會被這種驚人的力量引向歧路；所以真正高深的亡靈法術是受到限制的，它們無法在學院裡大規模公開傳授，最核心的奧義僅僅由北方信奉黑暗神明的神殿傳承，這一規矩從傳奇年代延續至今，任何非神殿出身的亡靈法術施法者，都是潛在的危險分子。

　　不死生物，其實連我都沒遇到過幾次，不算每次交流訪問時北方的黑袍神官們顯擺的那些。

　　茉莉告訴我說：「最近有些老牌魔法院校得到了特別許可，可以開設亡靈系，但是畢業後就業很成問題，又不能都去搞骷髏樂團嘛，所以有人猜是不是這些畢業生在抗議失業。」

　　不，不太可能。

　　「這個不死生物的數目，得幾千個畢業生吧，這專業招生計劃少，而且教授的內容很淺顯，又才開沒幾年，哪有那麼多失業畢業生。」我說。

　　「就是，歌利亞說得對！」雪峰突然插了一句進來，讚許地對我點點頭，還搭了一下我的肩膀。

　　呃……龍族還懂這個？茉莉是法師，她顯然也能看破雪峰的真身，所以這一下她看雪峰的眼神也怪異起來。

　　我接著說正事：「大學畢業生達不到這個水平的，他們召喚的骷髏普通人都能一腳踢散。」

　　「我同意。」茉莉點頭，眼神還有些黏在雪峰身上收不回來，「那幫畢業生一個人能召喚兩隻骷髏都算我輸啦，肯定是什麼更厲害的、有自己傳承的亡靈大法師！」

　　有道理，但這樣一來，危險係數直線飆升。

　　女法師茉莉激動得兩眼冒光，而我則無比頭疼——

　　法師這一群體常年自視甚高，很多厲害的法師甚至比巨龍還自傲，但他們往往有這個資本，學識、智慧、謀略，一名淵博的法師幾乎就是行走的圖書館，所以我不相信一個亡靈法師出世，僅僅只是為了製造這麼點混亂，傷害量約等於我去年遇見那個失戀報復社會拿刀亂砍人的。

　　我斷定一定會有後續襲擊，那可不值得激動。

　　「先把這些人交給治安官處理。」我說，「然後我們趕快去看看那個亡靈法師是怎麼回事。」

　　我說的我們當然是指我和法師茉莉，誰知巨龍雪峰在旁邊點頭說道：「沒問題。」

　　我張了張嘴巴，看見他表情堅定地看著我，所以我不知道該不該告訴他……

　　雪峰先生，其實你比亡靈法師更讓我緊張。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這篇文撒的是貓糧，你們說得對！雪峰牌惡（大）龍（貓）正努力刷存在感刷好感度，就是他看的教程稍微有點問題……哈哈哈哈哈哈！

　　雪峰如果知道他的美人不僅沒有被他的「英俊霸氣」吸引，反而覺得他需要重點盯防，估計會氣得喵嗷大叫……

　　……

　　中二殺馬特少女茉莉上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