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立刻轉身就往回跑， 對方的目標並不是我， 他們想把我引走， 所以我猜想他們只能是要繼續對雷諾下手。

　　……光明神在上！

　　雷諾可是和雪峰在一起啊，那可是小山一樣大、五百歲的成年寒冰系白龍啊！而且要是出事了絕對怪我，因為我還叮囑過雪峰要保護雷諾， 萬一電子人真的不知死活， 還敢出手攻擊雪峰，雪峰也沒控制住， 來一個冰封萬里什麼的……我估計他會被小報記者黑成黑龍！

　　到時候這責任要不要算我的啊！

　　我迅速回到原地——果然，雪峰與雷諾議員已經不在原地了， 我可能受到了一些負面情緒的影響，居然沒有意識到這麼明顯的算計， 他們原本的位置現在只剩下一小塊燒焦的痕跡， 但我仔仔細細檢查一遍後稍稍鬆了口氣——

　　沒有，除了魔導槍支的彈痕， 現場完好無損，雪峰沒有使用任何大範圍冰雪攻擊， 周圍也沒有出現巨龍爪印之類的可怕印記。

　　呼……

　　在廢舊工廠「殘暴地」拍死一堆電子人還沒什麼大事兒， 畢竟發生在私底下， 事後可以算作防衛反擊，但在大街上、眾目睽睽之下， 如果雪峰把電子人踩成果醬，哪怕那是敵人，過程中一定能抓拍出兩張我方過於喪心病狂， 敵方柔弱無助瑟瑟發抖的照片，到時候，哪怕他是在維護正義，他還是會被網上的鍵盤俠噴成過度血腥，甚至以訛傳訛，變成什麼惡龍大開殺戒一類的震驚體假新聞。

　　比如那年我去抓一個非法倒賣魔藥的野法師，因為不小心給他打出了鼻血，網上就鋪天蓋地都是假新聞，諸如「聖殿騎士手段殘暴，《異端法》疑似再現？」、「神權統治即將再臨，你準備好了嗎？」……這一類誇張到網絡小說都不敢隨便寫的標題黨。

　　天知道這些年我被小報記者毒害過多少次啊。

　　我正思考著雪峰會把雷諾拎到哪裡去，就看見旁邊一個影子閃過，比電子人都快！

　　在我眨個眼的功夫，那影子已經躥到了我面前——

　　光明神庇佑，怕什麼來什麼，那是個記者！！！

　　「哇，這位英俊帥氣的聖騎士先生您好，我是聯邦電視台《來點新聞》節目的記者夏洛特，請問您是前來應對此次亡靈法師襲擊事件的嗎？」

　　我……

　　我對鏡頭露出肅穆莊嚴的表情，點頭回答：「是的，所以請大家放心，聖光會庇佑所有人，只要大家保持鎮定，聽從治安官的指揮，沒有人會被亡靈法師輕易傷害。」

　　隨時隨地面對記者的突襲，這已經成了我們的職業本能。

　　「哇，聖騎士先生有沒有說過您認真的樣子好迷人！」

　　有，有龍說過，算嗎？

　　不是，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膽大啦，已經開始公開在鏡頭前對聖騎士這樣講話了？她形容我的詞語聽上去像是在說什麼新生代偶像歌手。

　　「所以聖騎士先生您有亡靈法師的線索了對嗎？」

　　「對。」我點點頭，我已經基本明瞭了此次事件的前因後果，甚至幕後黑手是誰，但目前我還不能說這是電子人作亂，畢竟沒證據，聖騎士講話更需要證據。

　　「哇！那麼剛才有一位聯邦議員被巫妖抓走，您也知道了嗎？請問，如果連聯邦議員都無法避免被亡靈法師擄走的厄運，我們這些普通人該如何避免這種悲慘下場啊？」

　　「光明神一定會保佑——」

　　等等！

　　我正要開始背誦聖殿標準採訪文案，但我忽然反應過來，被巫妖抓走的聯邦議員？

　　雷諾你是被綁架專業戶吧？

　　這位倒霉議員已經第幾次被人綁走了啊？

　　「我這就去追，請問您有看到他往哪個方向去了嗎？」

　　「哇，有的噢！」這位記者小組一嘴誇張語氣助詞，但我還是不得不耐心聽她說完，「議員先生和他很帥氣的保鏢都被抓到朝陽城電視塔那邊去了呢！」

　　很帥氣的保鏢……

　　我希望你們這檔節目不會被雪峰看見，不然，你們怕是得解散了，除非你們能集體抗住龍威。

　　我匆忙趕往現場，這位記者夏洛特小姐一直蹦蹦噠噠跟在我身邊——她穿了一種魔導彈力鞋，一跳可以蹦出很遠，雖然看起來很像可愛小學生遠足的樣子，但實際上速度驚人，幾乎趕得上全力奔跑的我。

　　電視塔下圍住了裡三層外三層的人，我心頭微微沉了一下，因為我看見高聳的塔尖上搖搖晃晃掛著兩個人——雪峰單手抓著塔，吊在空中，而雷諾像樹袋熊一樣掛在雪峰一條腿上。手腳並用，好在抱得很緊，應該摔不下來。

　　感謝光明神！雪峰沒把雷諾蹬下去！

　　於是我不再擔心他們，因為實在不行雪峰可以恢復原形飛起來，但我在意的是為什麼他會掛在那裡假裝人類。

　　難道是因為我幾次叮囑他……

　　我不知我的話對雪峰而言有這麼大的力量，但我希望他別死守這個要求，在關鍵時刻龍身比人形抗打擊得多，如果從那麼高的電視塔上掉下來，人形巨龍也是要受點傷的。

　　「……電視機前的觀眾朋友們啊……看，那遮天蔽日的可怕雙翼，就是巫妖的翅膀啊，傳奇年代的夢魘神話，亡靈天災的前鋒指揮官，死者國度的守門人……」

　　嗯，這麼說巫妖是沒錯的，但我格外嚴肅——因為那並非不死生物，如果是一名傳說中的巫妖，那我應該在十條街外就被沖天而起的亡靈之氣震撼才對，但現在什麼都沒有，我甚至從那酷似巫妖的東西上感受不到死亡氣息，他身上的死氣都不如雷諾身上多——嗯，有一些疾病是會讓身上帶點死氣的，比如重感冒。

　　「啊~~~啊——」

　　……幸虧雷諾把噴嚏的另一半憋回去了，我看見雪峰危險的眼神，真心為他捏了一把汗。

　　那疑似巫妖但肯定不是的東西是個人形物體，臉蒼白蒼白的，背後一對如同龍翼一般的翅膀，雙手是爪子——這的確是物理系大巫妖的經典造型，並且人人都認識——在歷史上，我們聖殿有過一位、也是史上唯一一位由光明陣營轉化而成的巫妖，傳奇年代的聖殿騎士團大統領亞修斯，他曾經作為巫妖歸來，在人類與半獸人的西北防線上堅守——作為大家都很崇拜、被電影電視劇拍爛了的英雄人物，他的形象還是很有辨識度的，最經典的大巫妖就長這個樣子。

　　所以民眾一眼認出那是「巫妖」，只有我們這種專業人士才能看出不是。

　　我看他們沒什麼危險，於是安安靜靜在角落裡打扮好——我穿好全套聖子該穿的制服，包括所有儀式性護甲——更正，這些護甲只是更多用於儀式，但其實上面每一個華麗複雜的紋飾都是一個防護性符文，造價非常高昂，而且有一些是需要定期維護的，聖殿現在缺少專業的符文附魔師，所以我基本不在儀式性活動以外穿著。

　　但現在可不一樣，現在都出現「巫妖」了，聖殿還無動於衷的話，信徒會跑光光。

　　我將一切收拾妥當，戴好聖子的面罩——這東西是聖子的特殊配備，在過去是不可以輕易摘下的，因為我說過我們有十幾位聖子候選人，所以這個面罩代表「謙遜」，而且一定意義上可以讓民眾不會發現我們本人的身份——畢竟聖殿對外可是宣揚「聖子由神來選擇」，如果民眾發現一天換一個那就糟了；但現在是現代社會了，聖殿早都公開過聖子如何選拔，所以這個面罩現在除了華麗好看，就只剩下點防護作用，上面的銘文是防禦性的，可以避免我被一槍爆頭。

　　面對驚慌不定的人群，我站到路邊一輛停住的車上，深吸一口氣，大吼道：

　　「你這邪惡的巫妖！聖光會制裁你的！」

　　——不就是演，誰不會啊，我們專門有練過怎麼樣下戰書才顯得威嚴可靠。

　　我一說完，慌亂的民眾瞬間安靜，我默數一二三，然後一陣驚人的掌聲響起。

　　看吧，就是這個效果。

　　「聖騎士！」

　　「你個瞎子，那是聖殿的聖子！」

　　「臥槽，我要拍照發好友圈，都給我點贊啊我看見聖子了！」

　　「活的聖子啊，請和我合照！」

　　糟糕，我臉紅起來，幸虧有擋住大半張臉的面罩做掩飾——因為我喊話表現英勇的時候，雪峰也掛在高處看著我啊，他低著頭，一雙眼睛亮得……隔著那麼高的距離我都能被他的目光閃到。

　　唔……雪峰你不要這樣盯著我啊，我也不想這麼出風頭……

　　「好棒，近距離看聖騎士戰鬥的畫面呀！」

　　呃……

　　上面還有一個「巫妖」呢，你們緊張點好嗎……不不不……不會發生你們期待中的聖騎士大戰不死生物，那個「巫妖」雖然能做得和真巫妖一樣逼真，但他如果能召喚出半個不死生物小弟，都算我輸！

　　召喚不死生物只有亡靈法師與大巫妖可以做到，這是沒法作弊的，這屬於亡靈魔法，亡靈法師就是學這個的，而巫妖不論生前是什麼職階，死後都會自動領悟召喚死靈的本領；電子人巫妖難道還能開一個傳送門，放出幾個電子不死生物來假扮？

　　……呃……

　　光明神在上，我沒有預言血統對吧？

　　我不禁有些驚愕，因為那個「大巫妖」向地面甩出一道傳送門——我百分百肯定那是微型便攜式魔導傳送器，是科技產品而不是魔法——但民眾可能分辨不出，因為現代科技之發達，早就能和魔法達到幾乎一樣的效果。

　　緊接著，傳送門中魚貫而出「不死生物」的身影。

　　我舉起聖劍，再次大吼：「都閃開，這裡非常危險，請保持鎮定，到我身後去，不要害怕，有我在，任何邪祟都不能傷害你們！」

　　我一向很滿意自己安慰民眾的效果，雖然大吼一些「我來保護你們」這種詞有點尷尬，但安撫效果一向是十足十的好，或許民眾認為聖騎士的台詞就應該這樣尬尬的吧。

　　他們有序後退，閃開我身邊的位置，並且聽從治安官指揮，沒有滿地亂跑和大聲喧嘩，只剩下一些卡卡卡拍照的聲音，和不少大約是網絡主播的傢伙，正在舉著手機直播。

　　唉……

　　好吧，免不了要出現「聖殿騎士英勇大戰亡靈大軍」的熱搜了。

　　嗯，至少比「惡龍喪心病狂屠殺可憐路人」之類的假新聞好。

　　我頂著無數目光（包括無法忽視的那對熾熱龍瞳），飛身魚躍而出，在空中我翻轉手腕，聖劍上亮起刺眼的光——這麼散發聖光的話，實際上威力一般，如果要讓聖光產生足夠的附加攻擊力，我是需要把它凝實的，這樣散發出去只能製造光污染，但民眾就喜歡這樣的特效。

　　我的老師常常說：「你要是悄無聲息就把敵人迅速解決，圍觀人群看什麼，記者抓拍英雄畫面拍什麼？你是一個神職者，你的本職工作是傳播信仰，你應當代表光明與美好，而不是武力。」

　　當年我質問：「可那不就是擺拍了？」

　　我的老師語重心長地回答：「孩子，擺拍怎麼了，別一提到擺拍就覺得不好，擺拍又不是造假，只是讓你打得慢點、優美點、觀賞度高一些而已；你想想看，民眾恐慌，和犧牲一下自己的時間擺拍一小會兒，你選哪個？」

　　「我懂了，我練習擺拍姿勢去了。」

　　於是，我將鎮定用的神術悄悄藏在光芒裡，這樣，原本還有些慌張的人群已經徹底成了圍觀黨，只是估計看完我的「特效」，他們都需要回家滴眼藥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