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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午休還有一段時間,沙都子和華江就先到研究室去。她們國文系四年級的學生,每天都要去研究室上一堂課。
文學院中,國文系的研究室最大,同時也最老舊。裡面的擺設有點像小型圖書館。約有十名四年級的學生正在裡面寫報告或整理影印的筆記。
沙都子和華江走了進去。兩、三名學生抬頭看了一下,立刻露出好奇的表情,好像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文學院的女生很多,所以祥子自殺的消息大概已經傳開了。
沙都子和華江不理那些女生的眼光,坐下來寫自己的報告。要做的功課實在太多了。她們寫了三十分鐘以後,助教川村登紀子大步走進來,在書架上尋找文獻。
沙都子有不祥的預感。因為登紀子有空時,很喜歡多管閒事。果然,當登紀子找到所要的文獻後,就轉過頭來說:「沙都子,是你發現屍體的吧?有沒有大吃一驚?」
「這……有呀!」
「她為什麼自殺呢?是為了男人嗎?」
華江從桌下輕輕踢著沙都子的腳,好像在暗示說別理她。沙都子以眼神示意,叫華江放心。
「她應該有男朋友吧?」坐在沙都子對面的女生小野弘美說。她似乎從剛才就一直想說這句話,卻不敢說,現在才跟在登紀子後面說出來。
「有是有……可是我不太清楚。」沙都子敷衍了一下。
「對方是理工學院的學生吧?感情很好嗎?」
「不知道。」沙都子很不耐煩地說。
好友才剛死,心裡很悲傷,卻在這裡說些無聊的話,實在受不了。然而弘美好像愈來愈有興趣的樣子,講得口沬橫飛。
「我猜祥子一定是和他鬧翻了。」
「怎麼說?」
「聽說今年夏天,祥子去參加『講座旅行』時,和一名男子發生了關係,大大享受了一番呢!」
「發生了關係?」沙都子問道。
「講座旅行」是以每個研究室為單位,每年夏天舉辦一次的旅行活動,以聯誼為目的。波香曾說她不喜歡過沒有目的的團體生活,因而沒去。但喜歡旅行的祥子卻參加了。
「據說,祥子在旅行時認識了一個男人,受邀喝酒喝到深夜,結果當晚和那男人玩得快樂極了。如果是平時,有男朋友在身邊,祥子就不會跟陌生人打交道了吧?」
「對呀!不過,我也不太清楚。」
沙都子覺得很荒唐。她很瞭解祥子的個性,祥子常常不好意思拒絕別人的邀請,那一次大概也是在朋友強邀下才去的。
由於沙都子回答得很冷淡,弘美就轉而找上了川村登紀子。一個愛講,一個愛聽,剛剛好。沙都子覺得她們實在很像街坊鄰居那些長舌婦。
到了中午,沙都子和華江離開研究室,往學生餐廳走去。沙都子打算上完下午的第三節課後,就要去「搖頭小丑」休息,或者到波香房裡去等波香回來。波香房間的鑰匙,她早在三年前就有了。
她們在學生餐廳吃午飯。沙都子吃咖哩雞飯和沙拉,華江吃甜不辣。兩人都只吃一半,就覺得沒有胃口了。
華江喝著色淡味薄的粗茶說:「我們到底算是祥子的什麼人?」
沙都子沒有回答,只是望著濺在桌上的茶水,心裡想,為什麼學生餐廳的桌面上到處都是濕的?
「祥子一定有什麼苦惱,可是我們誰也不瞭解她的苦惱。」
「嗯……」
雖然華江的話裡並沒有責備的意思,但沙都子自己覺得非常愧疚,剛才吃下的食物,在胃中有如鉛塊一般沉重。
「祥子有點神經質,心裡的苦惱也許是我們之中最難以理解的。」
「哦……」
沙都子心想,可能是,也可能不是。她覺得自己對祥子好像很不瞭解。
「她很敏感。有一次,她身上長了一些疹子,就緊張得要命。所以,她可能會因為一點小事而自殺也說不定。」
「也許吧!」沙都子點點頭,含糊其詞地說。
下午在上第三節課的時候,沙都子想起了最後一次見到祥子的情形。感覺上好像已經很久了。其實只不過是兩天前的事。前天下午曾在「搖頭小丑」見過她,當時她是什麼樣子呢?沙都子一點也想不起來。愈想下去愈迷糊,心裡很焦躁。
下課後,華江說要留下來繼續上第四節課。沙都子就與她道別,往波香的公寓走去,打算去聽聽波香的意見,同時也看看祥子的房間現在變得怎麼樣。
她走進白鷺莊。那中年的女管理員看到她,也不說話,繼續埋頭看雜誌。
祥子的房門緊閉,寫著「在睡覺」的牌子已經歪了。沙都子喃喃自語說:「睡過頭了。」
她摸摸門鈕上的絲絨布,覺得很柔細。輕輕一轉,門就開了,她嚇了一跳。更令她吃驚的是,房裡居然有一個男人!那男人身穿灰色西裝,背對著門口盤腿而坐。
「哦,是你!」男人轉向她,說道。
「啊!你是早上那位……」
「佐山。」
「對不起,我以為這裡沒人……」
「沒關係。我只是來這裡辦一件事,順便喝杯茶而已。何況這又不是我的房間。」
沙都子不想待在這裡,說了聲再見,就要走出去。佐山在她背後說:「等一下!」
沙都子轉過頭來。
「你有沒有想到什麼線索?」
沙都子知道,這位刑警指的是祥子自殺的動機,於是說:「沒有。」
「我問過許多人,但毫無線索,沒有人知道祥子的苦惱……但是,這樣下去可不行,我必須寫調查報告呀!」
「你打算怎麼寫?」
「沒辦法,我就寫她是一時衝動而自殺好了。」
「一時衝動?」
沙都子心想,這句話和祥子實在太不相配了。與其讓他這麼寫,還不如編造一個動機來得實際一些。
「啊,對了!我找到了一本日記。」佐山改變語氣說。
「就是那本紅色封面的……」
「對!你也知道嗎?」
沙都子在這裡過夜時,曾經好幾次看見祥子在寫日記。祥子每次都用一支裝了藍色墨水的鋼筆寫,日記簿上寫得密密麻麻的。她常說,每天的生活都很充實,寫也寫不完。
「有沒有什麼發現?」
「完全沒有。連她的家人看了之後也找不到線索。不過,一般人在寫日記的時候,通常都會寫出苦惱才對。」
沙都子心想,也許是吧!因為自己不寫日記,所以也不太清楚。
「可是,到了決定自殺的前一天,還會只寫一些和煩惱完全無關的事嗎?如果是我的話……」她說。
「如果是我,就不會那樣。」佐山搶著說,「所以,牧村小姐也不會那樣。她在死亡四天以前,就不再寫日記了。因為上面的日期,只寫到四天前為止。」
「四天以前?」
「對!因此,造成她自殺的原因,很可能是在四天前發生的。請你再回想一下那個時候的事情,很可能會意外地發現真相的……啊呀!你的朋友好像回來了。」
走廊上傳來了漸近的腳步聲,然後是打開對面房間門鎖的聲音。佐山起身要走,沙都子也跟著出去。
「再見!」
佐山說完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