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匪-第十章
次日,當家的要下山。
這是莫文從阿包那聽來的消息。
說是原先打探好的一票肥羊突然改了路線,不往蒼山下走了,心裡邊可惜,捨不得那麽多東西白白從跟前過去,遂領了些經驗足的弟兄繞道,打算從對方新定的路線堵截,一舉拿下。
莫文聽阿包說得眉飛色舞,就跟要去的人是他一樣。
當家的,有我去不就行了麽?
你不過是剛得了一次手,就指望翹尾巴了?多吃幾年奶再來跟我逞能吧。
那也有彪子啊,他跟了你那麽多年,總不至於連我都輔佐不好?
嘿,難說。
老六眼睛一眯,嘖嘖,你就這麽把那小子一個人留寨裡?
洪章正解著繩子,聽他這麽句砸吧扭頭拿有何不可的眼神看他,你當德叔是死的?
德叔哪能管得了恁寬啊,你這一走寨子就是德叔當家,那麽多事他有那份閒心管麽?
那就不管唄,昨兒早上他跟我同桌吃飯寨子裡恁多雙眼睛都看見了,誰敢說沒看明白?還能把他怎麽著了不成?
聽你說得倒挺輕巧。真有點看不出來,變得挺快,之前搶女人回來你可巴不得什麽時候都帶身邊。
洪章將繩子解了,將馬牽出來,摸了摸馬肚子,吃得挺飽。這回想養個不一樣的。
那聲音輕的,就跟說給自個兒聽,老六自然沒能聽見,張嘴就問,什麽?
沒什麽。
洪章牽著馬,往大院裡走。
迎送的弟兄擠滿了寨門前,洪章掃了眼,果不然沒有莫文。
問邊上懷木,說沒瞧見。
老六嚷嚷著時間還很寬,他喝碗梅子酒再上趟茅房,等他會。
寨門前的弟兄哄堂大笑。
洪章顯得特安靜,琢磨了些什麽的模樣,把韁繩往身後彪子手裡一塞。
恩?當家的,您也上茅房去?
阿包轉身看見了什麽,開口想說話,又閉了嘴,擦著手出去了。
莫文收拾著洗乾淨的碗筷,抱上灶台打算放籃子裡時冷不丁掉了根筷子在地上,這就彎腰去撿。
洪章突然上前將他摟了個滿懷。
莫文嚇了一跳,膽沒穩住,手臂淩空一揮,甩那疊瓷碗上就聽見嘩啦兩聲,心道壞了的當口洪章眼疾手快地伸手去接,光看他手掌上下左右抓了幾把,碗全在了手裡,安然無恙。
莫文一時有些不知是驚是奇。
洪章麻利地替他把碗筷都放籃子裡,低頭見他還沒回神的模樣,嘿笑了一聲,這麽點雕蟲小技就讓你看傻眼了?
莫文結結巴巴答道,就、就是覺得,覺得新鮮。
想學麽?
莫文的眼裡放著光,說出來的話卻不是那麽回事,我人笨,學得上來嘛?
洪章不以為然道,你這毛病可得改改,沒聽過笨鳥先飛麽?說著正經的臉色還沒來得及換下來,大手往他屁股一拍,笑得忒浪蕩,不過估計你飛不起來不是因為笨,是屁股太翹了,拖著飛不上去。
……
莫文心裡邊歎了口氣,什麽人這是。
阿包呢?怎麽突然不見了?
走了唄,人那眼神多尖,能跟你似的,站你身後了都沒發現。
莫文給他說得不大好意思,想接著收拾又怕他說不將他放在眼裡,手都不明白要往哪兒放。
洪章抱著他坐灶坑前的矮凳上,常年承載一人分量的椅子腿頓時沒撐住,吱攸一聲歪了,凳面跟著斜了半邊。
你知道我今兒個要下山吧?
知道。
那怎麽沒見你跟他們一塊去送我?
阿包說不用了,等混熟了以後再去也不遲。
他說不用你也覺得不用了?
他也沒說錯不是,而且說什麽去送你,我又不知道該說什麽。
洪章裝模作樣想了想,說,你可以說你好去好回,我等著你。
莫文臉上一燒,道,這,這女人才這樣說話麽…
這句你不喜歡啊?那你就說你可不能忘了我,早點回來。
莫文不幹了,這意思不也是一樣的麽!
洪章見他當了真,樂了,你不說那我說,好好在寨子裡待著,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
擱尋常人家真是窩心極了。
莫文低著頭想說什麽卻沒能說。
恩。
就這樣?
什麽?
你沒點想和我說的?
莫文面露難色,剛不是說了麽,我不知道該說什麽。
洪章一副虧了本的模樣,那我來這找你豈不是白跑一趟?
……那…那你一路保重。再往下就真不會說了,莫文極不自在搓起了手。
哈哈,行了行了,不跟你逗了,我也就是趁還有點時間,來看看你咋樣。
你會去多久?
也不長,幾天時間而已,咋,現在就開始惦記上了?
…你就不能好好說上幾句話麽。
嘿呀,這才兩天時間就敢對我有意見了,膽子見長,好事。
我不是那個意思。
莫文話沒解釋完,洪章的臉色這會又換了認真,直把他瞧得沒敢多說一個字。
這毛病你也得改改,別老聽風就是雨,連人是開玩笑還是說真的都分不清楚,寨子不比你之前待的地方,這人多,也雜,你要什麽話都當真了,可有得你受,明白沒?
莫文忙不迭點頭,那副唯他是從的樣可把洪章逗開心了,捧著他的臉就往他額頭一親。
莫文是真嚇壞了,動都不敢動。
洪章察覺他的心窩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畏懼,跳得極快,嘿嘿一笑,第一次給人親?
莫文僵了老大一會才緩過來,恩一聲,又說,還是個男的。
哈,那我可揀著便宜了,不過你要覺得吃虧的話你就親回來,反正以往也就我親人的份,沒人敢親我,我也是第一次。
莫文聽他說得繞,有些暈,梳理完他的意思頓時又急了,你要我別老當真,那你就不要這麽認真跟我開玩笑啊。
這回真沒開玩笑,我說真的,所以…
莫文哪能讓他把那些臊人的話說完,當即岔了開話頭。
誒你,你不是要下山麽?!我聽阿包說時辰都到了。
洪章極輕佻一笑,道,這寨子我當家,我想什麽時候下山就什麽時候下山,還需要同人商量不成,你別打岔,親是不親?不親我就在這上了你,一會有人經過撞見了,傳遍整個寨子,這樣所有人都知道你在夥房裡邊跟我睡了一覺,看你怎麽見人。
……莫文哭笑不得,你好不講理。
那是,你又不是第一天見我,我要能講理,你會在這麽?
洪章言出必行,這點底莫文還是清楚的。
離開方府明白的第二個大道理,山大王都忒無恥。
洪章見莫文態度放了軟,知他是妥協了,催道,要親可得快點,弟兄們都在外頭等著呢,沒時間給你害臊了啊。
莫文此前就連手都沒給牽過,跟府裡丫鬟說句話都不敢抬頭,更何況親人,一雙手抖得跟沒骨頭了似的,軟綿綿一塌糊塗,心裡邊不斷想反正到這來就連摟摟抱抱都搭上了,不差這一下,遂眼睛一閉,輕輕往他臉頰一啄,完事。
誒我剛看當家的和那小子在夥房裡!
啊,怎麽了?
親親我我呢,可逗了。
人那叫卿卿我我。
去,就你有文化。
咋,你也春心氾濫了?
可不是,誒你說我跟那小子有可能不?
…我覺得你跟當家的更有可能。
寨子裡自洪章和六爺一走便冷清了不少,沒了此前夜夜飲酒作樂,德叔說頭兒不在了,那麽做下邊的人鐵定不能在這當口還跟以往似的大咧咧,放鬆警惕,畢竟隨時都會有狀況發生,辛苦點也好過喝酒誤事送了命。
莫文聽得在理,德叔又說洪章已經交代寨裡的人這幾天帶他四處轉轉,熟悉熟悉,最起碼也得對自個兒住的地方瞭若指掌,別回頭發生點什麽事情連逃命都不知道往哪兒逃。
於是連著幾日倒也過得安穩,就是以往從不出門,記路子不大好使,也就大致將寨裡的地形混了個清楚,不至於一出寨門就找不著東西南北,去趟後山都得人帶。
一日幫忙從後山扛菜,途經一處地方,發現幢木屋,遠遠看過去像是嵌在山壁裡,走進了發現屋子還挺大,看著也乾淨,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樣。
做飯的時候問了問阿包,阿包爆蔥花爆得劈里啪啦,說出來的話在一屋子香裡格外淡漠,你說那地方啊,那地方就是養女人的唄。
養女人?莫文添了根柴,火勢一旺,爆蔥花的阿包立馬拔高了調子,嘿嘿嘿!別添火,焦了都!
莫文手忙腳亂將裡頭木柴鉗了根出來,通紅的火苗這才消停了點。
是那些搶來的女人嗎?
阿包示意莫文將裝油的盆給他,一邊將爆好的蔥油盛上來一邊說,不然還能是誰家的女人?怎麽突然問這個?
沒什麽,今天才把後山走熟了,路過那突然看見,好奇而已。
阿包斜眼看他。
就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