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匪-第三十四章

　　蘇北察覺最近莫文來看他的次數明顯少了，想去找莫文又不能，心裡邊空蕩蕩的。

　　莫文倒不是沒想過偶爾去瞧瞧，只不過轉念一想洪章交代的那些話，加上近來的確有點小忙，遂將事情擱淺了。

　　幾次莫文蹲後山河邊漿洗衣服的時候遠遠能看見蘇北正揮著鋤頭翻地，雖然已經壯了一圈，可混在那群大老爺們裡仍顯瘦弱，個也是最矮的，烈日當空，莫文看他一次又一次擦汗的舉動，心知自個兒又在犯心軟的毛病了。

　　莫文找石頭問了問蘇北近況。

　　石頭說一切都還好，混了這麽段日子，人也認識了不少，熟絡了一些，閑下來時也能跟著聊聊，論幹活的話是挺上心，不偷懶。

　　莫文特委婉地問了句有什麽地方不好的麽？

　　石頭笑了笑，說也沒什麽，只是覺得蘇北還有地方不夠清楚，想再觀望段時間而已。

　　那我能去看看他不？

　　當然能，就是聊起來的時候當點心就成了，我發現這娃挺能套話。

　　套話？

　　恩，其實話說回來寨裡嘴貧的兄弟也不少，喜歡套人點私話尋開心的也多了去，只不過再怎麽套大家也都是是自己人，礙不了什麽事，無非就是找找樂子罷了，我這樣說你明白？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莫文能不明白麽？

　　琢磨琢磨還是放棄，自個兒向來嘴笨，見了面沒准說不上幾句就所有底都泄了。

　　莫文心裡頭是有點兒小遺憾的。

　　他原本想倆人能好好結交來著。

　　蠻子最近要采一批長刀，打算把寨裡一些老舊的兵器換了，一趟得好幾天。洪章趁這空當提出順道讓莫文跟著下山轉轉，讓蠻子一口回絕了。

　　他這麽說的，擱以前沒問題，這回不行，王老頭子改行了，不打鐵跑去賣豆腐了，我忙著找新的鐵匠鋪呢，您自個兒領他去，反正寨裡沒甚大事情。

　　我要自個兒領他去還用得著跟你知會麽，直接拉下山不就完了？

　　這有什麽，您也不一定得讓他跟著我一塊，我還得過兩天才下山，您要真等不及想帶他下山走走那就先去，到時候咱們一塊回來就行了。

　　那倒不急，還是等你們吧。

　　蠻子頓時有些好奇了，把手裡頭的茶碗一放，喲，真的假的？我還以為您一定像我剛說的那麽做呢。

　　洪章笑笑，說，早去晚去都一樣，急個什麽勁，回頭該慣出一身毛病了。

　　嘿喲就您這德行什麽時候慣過人了？

　　你還別不信，說出來也能有一筐子。

　　蠻子細一琢磨他的話，了了。

　　晚上洪章回屋的時候莫文正蹲床上逗著地上的麻花打轉，手裡邊捏著塊雪白的糕，左一圈又一圈引得麻花團團轉，撞床幫上了都不亦樂乎。

　　洪章看著樂，湊臉盆邊擦了把臉，這麽晚不睡？

　　你不也沒睡麽？

　　剛忙完。

　　最近你好像一直很忙。

　　你也差不了多少。

　　莫文把手裡東西一丟，麻花跳起來叼了立馬貓床底下去了。

　　莫文一抬頭就看見洪章脫了衣服赤裸的背，上頭突生幾塊碗那麽大的淤青。

　　你背怎麽了？

　　洪章擦著胸膛，不以為意，沒什麽，下趟山哪個能沒點磕磕碰碰。

　　對方很厲害嗎？

　　為啥這麽問？

　　莫文下了床，到洪章身後接過他手裡頭的汗巾，擰了把水替他擦背，一直都聽說你能耐，沒幾個人能打得過你來著，不過能弄傷你，那人也算挺了不起不是？

　　哎呀聽你這麽分析我還真不好意思說我其實是拔火罐拔的。

　　……

　　話說起來，這回老六打算幹一票大的，我不太放心，打算跟他後邊照應，這幾天就不待寨裡了。

　　他不是今兒個就去了麽？

　　是沒錯，所以才晚他一天走，跟太近他該發現了，我也不打算幫他，就跟去看看，要萬一有個什麽事情再出手拉一把也不遲。

　　恩，你自個兒也當點心吧。

　　洪章伸手把汗巾拽回來，丟回臉盆裡頭，濺起來的水花濕了木架。

　　最近還有去找蘇北麽？

　　我有沒有去你能不知道？

　　嘿，腦袋瓜子是聰明點了。

　　誒對了，莫文突然想起了什麽，眼巴巴問了句，那如果蠻子要下山的時候你還沒回來，我是不是可以先跟他一塊下山？

　　洪章盯著他透著小心翼翼的臉，心生愉悅。

　　太好玩了這個，就跟小屁孩追著要糖的樣。

　　不行。

　　莫文果不然臉一皺，委婉道，為什麽？

　　你要跑了我沒地兒找。

　　說完洪章三兩步上了床，倒頭拉過被子就翻了個身，作勢要睡。

　　莫文哪能這麽容易死了心，上前拽他，蠻子能看著我，跑不了也不行啊。

　　得，他這回下山有事情得忙活，沒工夫看人。

　　你之前答應過我可以去的。

　　那是之前我不知道蠻子這回有事得忙，以為他能幫忙看著人。

　　莫文哭笑不得，你沒事先問清楚，怎麽能賴我呢。

　　洪章扭過頭來，嘿嘿一笑，看不出來，膽子的確見長。

　　莫文就不說話了。

　　洪章倒也不再逗他，臉色陡然一轉，特認真問，你真這麽想下山麽？

　　莫文沒吱聲，點了點頭。

　　洪章沈默了會，說，寨裡是不是真那麽無趣？

　　莫文忙不迭搖頭，跟撥浪鼓是的，不是這意思，我只是有點惦記而已。

　　惦記什麽？外邊的世界？

　　恩，我在這也待了幾個月，除了二爺那就沒去過別的地方，寨裡的弟兄時不時都能下山，就算是去搶東西什麽的，總歸也是下山了，我也想下山看看。

　　洪章什麽也沒說，瞅了他一會才道。

　　那成，看在你說實話的份上，過兩天蠻子去采東西你就跟著去吧。

　　莫文眼睛一亮，真的？

　　恩。

　　那當家的去不去？

　　看情況，估計那天我還沒回來，得晚兩天，等我回來了再下去跟你們會合也不遲。

　　莫文高興得就差臉上開出片花了。

　　洪章見他開心成這樣，心裡頭的那點兒不快頓時無關緊要了。

　　小樣笑起來的時候還真挺好看，眼睛都擠成條縫了。

　　第二天一大早洪章就起了，莫文正縮被窩裡做著夢，迷迷糊糊翻了個身，手掌摸在床褥上，空蕩蕩一片。

　　莫文微微抬頭，睡眼惺忪。

　　還系著腰帶的洪章抽手揉了揉他腦袋，將他按回去，還早，起來幹啥。

　　恩？你去哪兒？

　　嘿，睡一覺就什麽都忘了，我該出門了。

　　出門？

　　別問了，睡吧。

　　莫文一頭栽進軟枕裡，腦袋裡仍然不清不楚，出來句黏糊糊的鼻音，恩，你早點回來。

　　兩天後，蠻子下山，莫文興高采烈抓了套換洗的衣裳就塞包袱裡。

　　臨走前沖莫文不好意思笑了笑，說，本來我也想讓你騎馬的，但是你知道，當家的不在，我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不怎麽能照看到你，就先委屈你和幾弟兄走路吧。

　　言下之意莫文還是聽得明白的。

　　一走路一騎馬，騎馬的還能讓走路的跑了不成。

　　轉念一想自個兒下山也就圖個新鮮，走路騎馬倒也不是太重要，遂也無心計較，同意了。

　　照蠻子的說法是，到了城裡的時候會先找家客棧讓大家夥歇歇腳，第二天他就去物色鐵匠鋪，找找誰家打出來的刀更好點，價錢地道點，也許會一整天都找不著人，晚上才回客棧。期間莫文要想去玩兒的話也不是不行，隨便帶上哪個弟兄一起去就成。

　　獨自一人什麽的，還是不要太為難他。

　　畢竟要真丟了，他是真擔不起這後果，洪章發起火來能將人生吞活剝。

　　那你物色好了鐵匠鋪之後呢？

　　哈，你是別擔心不夠時間玩兒了，我還得順便去老東家那捎些布匹一塊帶回寨裡。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聊了一路，莫文滿腦子全堆了那句別一個人出門，雖然能體諒蠻子的難處，也明白他有一半是為自個兒安全著想，但是一想到不管幹什麽身邊都有個人跟著，渾身都能不自在，有些無趣。

　　要是洪章在就好了。

　　到達客棧時已是黑夜，莫文就沒這麽趕過路，渾身乏力，勉強打起精神洗了個澡，胡亂扒幾口飯往床上一躺便尋周公去了。

　　養了一夜的精神，隔天一起來站窗臺往下看，頓時就將來時的心情忘了個一乾二淨。

　　熙熙攘攘的街道，此起彼落的叫賣，穿梭於人流之間嬉鬧的孩童。

　　打之前隨方無盡前往江南歸來之後，莫文就再沒見過這樣熱鬧的世界。

　　隨心中雀躍難耐，匆匆忙吃了早飯就麻利的找人結伴去了。

　　跟著莫文一塊的弟兄叫春雨，蠻子一手帶出來的人，不跟不知道，一跟才明白人不可貌相。

　　莫文看著安安靜靜一折騰起來也是個忒能耐的主兒，一不識路的比他這常年跟著蠻子采東西的人蹦躂得還歡，四處竄，轉得春雨一個勁想莫文只是久未下山，一時興奮罷了。

　　於是莫文一興奮，就是好幾天。

　　春雨有些吃不消了，在這之前他一直覺著自個兒耐性和體力都不錯，這會又趕上了廟會，春雨遠遠一望那人頭攢動的地方，心裡頓時直抽抽。

　　莫文給堵在人群外頭擠不進去，急的團團轉，正想喊春雨想想辦法，冷不丁肩膀讓人一拍。

　　莫文驚了一驚，回頭一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