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有匪-第四十四章

　　懷木蹲客棧外琢磨了半晌。

　　方無盡居然會在這出現，著實讓他震驚了一把，前思後想了一番隱隱有些明白當家的這段時日見不到人是為什麽。

　　只不過現下摸不清對方的底細，有什麽行動都顯得太魯莽，容易打草驚蛇。

　　遂決定還是先把人看住，挑個弟兄回去報信，問問德叔的意思。

　　待方無盡進去約莫一炷香之後，懷木才踏入客棧大門，跟掌櫃套了幾句，大抵知道方無盡住在哪間房，也問掌櫃要了間，就在他隔壁。

　　倒不是害怕方無盡會怎麽著了莫文，他不會功夫，一早知道的事兒，怕只怕爪牙眾多，懷木就帶了幾個兄弟，雙拳難敵四掌，住他隔壁要萬一真有什麽狀況突發，擒賊先擒王，逮著方無盡不怕那些人亂來。

　　算盤敲定，懷木多少放了點心，雖然百思不得其解方無盡費這麽大個心思找個僕役回去到底是為什麽，難不成也看上莫文啦？

　　洗著臉懷木讓自個兒這想法逗笑了，笑完了轉念一想臉色陡然就僵了。

　　這個……

　　沒准真有可能呢？

　　方無盡嫖女人，養男寵，男女通吃，要不是看上了能這麽費心費力跟寨子杠？

　　如此一來倒也能說通方無盡出現在此的原因了。

　　那現倆人共處一屋豈不是……

　　客棧後方的巷子裡突然傳來幾聲貓叫，那撕心裂肺的，接著是狗兒的咆哮，吠得都快把瓦片掀下來了。

　　貓狗自古不是一家，遇上就是你死我活。

　　懷木的思路乍一給打斷，氣不打一處來，這倒楣催的，二話不說開了窗，抄桌上一點剩下的小截蠟燭捏手心裡，當暗器一擲，立馬把狗打跑了。

　　懷木消了點氣兒，把窗關上，腦子裡卻突然靈光一閃。

　　等等，狗？這一想，了不得。

　　……麻花呢？

　　懷木狠狠一拍腦門。

　　壞了！

　　他光顧著追方無盡，都把麻花落下了！

　　遂帕子一扔，趕緊就把弟兄幾個都叫到了一塊，問起有沒人看見麻花。

　　結果大家夥都紛紛搖頭，說從方無盡拉莫文離開蘇北的家那會就沒看見它，但方無盡進院之前的確也有聽見聲音，吠得很厲害，突然就不吠了，應該是莫文出了聲，要不然麻花沒那麽好打發。

　　能上哪兒去呢？

　　莫文一聽方無盡要跟他同住一個屋，驚得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不、不用了大人，我跟小北住一個屋就行了。

　　方無盡怒火未消，一聽這話蹭蹭又漲了一層火氣，瞪得莫文什麽話都不敢再說了。

　　你們倆住？哼，那要是你倆聯起手來跑了，我上哪兒找去？

　　…那，小、小北他…

　　他跟永安睡就行了。

　　永安是？

　　方無盡頓時有些不耐，虎起了臉，就剛駕馬車的，問清楚了沒？

　　清、清楚了。

　　方無盡似乎還想說什麽，站起來往莫文跟前走，莫文心裡頭害怕，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去。

　　方無盡見他這麽可憐兮兮縮在那，動都不敢動，一雙眼睛裡滿是恐懼，不由心裡一酸，有些不是滋味。

　　你就這麽怕我？

　　不不不是，沒有的事，莫文慌得跟什麽似的，腦袋都快搖下來了，大人你別想太多。

　　聞言方無盡的臉色依然沒變，莫文不明白他怎麽能從飯館裡盛怒到現在，自個兒說過什麽大逆不道的話嗎？

　　那好，你過來，方無盡轉身坐在了床沿，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坐這。

　　莫文下意識想婉拒，可一對上方無盡火焰旺盛的眼睛頓時腳都軟了。

　　這是不是就叫奴性？

　　莫文覺得眼前的方無盡就跟當初自個兒剛被扣下來時見到的洪章。

　　怎麽？你既然不怕我，那還在那磨蹭什麽？

　　莫文沒轍了，硬著頭皮坐過去，大氣不敢出，沒等他調整完心情，方無盡的問題就開始了。

　　你在那匪子窩裡，過得還好嗎？

　　很好…

　　方無盡眉頭一皺，似乎不太滿意莫文的回答。

　　有沒有人欺負過你？

　　沒有。

　　真的？

　　莫文點點頭，真的。

　　那你怎麽不敢看著我說話？

　　哈？莫文實在忍不住了，扭頭看他。

　　方無盡真不是奇怪了一點半點，擱以前他當下人的時候說話不都得低著頭說話麽？

　　方無盡瞅他這反應心裡頭也有點嘀咕，尋思莫文是不是沒聽明白他想問什麽。

　　你說你在裡面過的很好，怎麽個好法？

　　呃…他們也沒人打罵過我，我在那就是跟著幹些活，吃飽穿暖的，不是很好麽？

　　……

　　方無盡就悟了，真沒聽明白自個兒問的意思。

　　那…真沒人欺負你？

　　莫文一臉茫然。

　　咳，方無盡突然有點兒不自在，眼下要舊事重提實在是有些難堪，可自個兒就是這麽副性子，要沒弄清楚鐵定得有疙瘩。

　　小文，可能我說得委婉了點，這麽說吧，你，應該還記得當時為什麽讓你跟綠釉換衣裳吧？

　　莫文的面色果不然就有些微妙了。

　　方無盡看得出來，他不痛快，相當相當不痛快。

　　記得呢，大人說他的衣服太扎眼了一看就知道是幹什麽的，怕他受欺負所以…

　　說到這莫文突然一怔，這才恍然大悟，臉跟著就紅了。

　　方無盡怕他誤會，忙解釋，你別多想，我就是問問，如果那群人真有欺負你的，那我一定替你出氣，不會叫他好過，碎屍萬段都不放過他！

　　這話真就把莫文嚇住了，反應過來支支吾吾道，沒…沒有的事。

　　他還不想真看洪章給碎屍萬段在自個兒面前，雖然方無盡不一定打得過他，可方無盡人多，寡不敵眾，這道理莫文還是懂的。

　　你可得跟我說實話，別瞞著我，雖然你在我家是當下人，但是咱們一塊長大的，你的事情我不會坐視不理。

　　莫文瞥了眼他，沒說話。

　　方無盡也知道現說這些怎麽聽都有點可笑，莫文心裡有氣也不意外，要是一早他倆人沒換衣裳，也不可能有後邊那些破事，說來說去都是因為自己一時衝動，又攤上洪章那麽個主兒，當時許他真金白銀換莫文都不肯。

　　只是方無盡也相信，莫文自小就不是記仇的人，心地善良，好好補償一段時間，他會原諒自己的。

　　一定會。

　　晚上兩人同塌而眠，莫文背對著方無盡盯著牆壁遲遲睡不著。

　　方無盡知道他還醒著，時不時就找他搭話，莫文有一句沒一句地回答，心裡邊惦記的全是接下來該咋辦。

　　該不會就這麽把他帶回方府吧？那可糟了，方無盡出門從來不會少帶人，怎麽逃？自己和蘇北也不會功夫，打也打不過，現又讓方無盡看得死死的，求救無門。

　　莫文想到了麻花，走前並沒有讓它跟著，要它在院子裡等，當時麻花搖頭擺尾蹲在院中央，真的一步都沒往前邁，不知道它懂不懂回去，如果回去了，懷木會不會知道自個兒遇到事情了？

　　想想也覺得慶倖，麻花要跟來了，估計照方無盡的性子，凶多吉少，狗再能耐也抵不過人手上的刀劍不是。

　　你覺得怎麽樣小文？

　　……

　　小文？

　　啊？什麽？

　　……

　　呃，大人您再說一遍吧，我剛有點沒聽懂。

　　沒聽懂？方無盡心中一笑，莫文真是讓他有點意外了，撒謊都能鎮靜自若，你哪裡沒聽懂？

　　莫文果不然說不出來了。

　　方無盡歎了口氣，問，你想什麽呢？

　　沒什麽。

　　我來接你你不開心麽？

　　莫文是個實在人，他還沒想過怎麽回答這個問題，說開心指不定方無盡一高興立馬明兒就把他帶走了。

　　顯然莫文的無言讓方無盡有了火氣，聲音不再像剛才那麽溫潤，怎麽不回答我？

　　我…

　　氣氛開始壓抑了，莫文又開始慣性出汗，還有點熱，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方無盡咄咄逼人的態度。

　　大人要我說實話嗎？

　　恩。

　　跟大人又見到面了，是挺開心，接我回去，我很吃驚。

　　還有呢？

　　…沒有了。

　　兩人不約而同都陷入了沈默，莫文提心吊膽之餘隻覺得流出來的汗都是冷的，黏在身上涼颼颼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層。

　　大、大人，你能睡出去點麽？

　　怎麽？

　　我出汗，出了好多。

　　很熱嗎？

　　有點……

　　方無盡信以為真，挪了挪位子。

　　莫文悄悄把衣襟拉開了透氣，特想就這麽把衣服脫了，跟在寨裡一樣光著身子睡覺，奈何身邊躺著的不是洪章，也就只能想想。

　　方無盡冷不丁問了句，小文，你現在是不是很不想看見我？

　　啊？怎、怎麽了？

　　直覺，咱倆見面的時候就有的直覺，只是我不想說出來，我以為是我想太多。

　　莫文沒吱聲，心想自個兒只是不想跟方無盡走，還沒方無盡說的這麽嚴重，不過既然方無盡這麽認為，那就算是吧，最起碼這樣說不定方無盡能早點死心。

　　方無盡沒聽見莫文肯定，也沒聽他否定，頓時有些沒底，他還沒這麽氣短過。

　　大人，不早了，休息吧。

　　你回答我。

　　您想我回答什麽？

　　我要你明白告訴我，你願意跟我回去，我不喜歡這麽模模糊糊的沒個准。

　　莫文給整得煩了，一翻身面對他。

　　那您也明白告訴我，您到底是為什麽要來找我，又為什麽要接我回去，我也很不喜歡模模糊糊沒個准，您就算不這麽做您也可以過得很好，您把事情說明白了那我也跟您說明白。

　　成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