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其實事實和李珂所想的,有很大出入。
雲寂拉住了晏海的手,並不是因為晏海的胡話,而是按住了他的脈門,往他的經脈之中,細微緩慢地輸入了內力。
他所修習的大逍遙訣,對於維續生機功效極好。
“雲寂……”晏海的笑容已經全然不見了。
他垂下目光,看著雲寂那雙修長雪白的手,臉上露出了悵然若失的表情。
“也是做夢吧!”他喃喃自語,目光卻不願意回到雲寂的臉上,只是死死的盯著雲寂的手:“你不會這樣做的,我只是說了喜歡你,你就把我趕走了……要是你知道……”
“那時候我剛剛坐上閣主的位置,而你的性子太過跳脫任性,留在我身邊遲早要出事。”沒有旁人在場,雲寂終於回應了他:“你不知何時有了那麼荒唐的念頭,也不再適合留在我的身邊,下院也許清苦忙碌,可總算是個安穩的地方。”
“你騙不了我的。”晏海眉眼彎彎:“其實,你也是喜歡我的,只是一時沒想明白,等你想明白了,你就會來找我的,我知道的!”
雲寂差點把他的手丟開。
他沒有想到,過了這麼多年,這個人居然還是這副樣子……不過三兩句話,就讓人忍不住想要發火。
他正要說幾句重話,讓這人清醒一些,手背上卻染上了一點溫熱。
“雲寂……你不要對我說絕情的話。”晏海望著他,嘴角的鮮血一滴滴的滑落下來,在他白皙的手背上濺開了一朵朵血花:“要是……我信了怎麼辦?”
“你傷得很重,別說話了。”雲寂停頓了一下,終究沒再說什麼。
晏海怎麼能不說話,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和這個人說過話,哪怕是在夢裏也沒有過……
他用力前傾,正要用另一隻手去抓雲寂,卻感覺腿上有東西在動。
他低下頭,與剛剛睜開眼睛的靜嬋對望個正著。
他默默地將手收了回來,並試圖把被雲寂握著的那只手也收回來。
“你做什麼?”雲寂不悅地說道:“不要亂動。”
靜嬋不過是被封了啞穴,但因為原本抱病未愈,被白淳淳擊打便扛不住暈了過去。如今她一醒過來,便望見了如此狼狽的晏海,頓時慌了神。
“晏海!”雲寂彈指解了她的啞穴,她卻並未意識到身旁的是什麼人,一手把自己撐起,另一隻手朝著晏海伸了過去。
“莫要動他。”雲寂揮袖拂開了她的指尖。
“閣主?”她被那股勁力往後掀翻,一下子坐倒在地上,這才看清楚一旁半跪著的居然是雲寂。
“他受了傷,不能擅自移動。”雲寂扣著晏海的手,朝她說道:“你可知道白淳淳因何而死?”
“白淳淳死了?”靜嬋瞪大了眼睛:“怎麼會?我不知道啊!方才他還……”
雲寂突然放開了晏海的手,站起身來。
晏海依然低著頭,但是眼眸之中的光芒卻有些暗淡。
但下一刻,有什麼柔軟溫暖的東西覆到了他的身上。
雪白的毛裘遮擋住了略有些寒涼的山風,讓他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摘星樓的人到了。
裴不易走在最前面,就算看到雲寂在場,依然面帶不豫。
“師兄。”裴不易走到雲寂身邊,對他說道:“死一個就找我?”
“你先救活人,再查驗死者。”雲寂示意他:“白淳淳死得蹊蹺,你要仔細驗過死因,我們才好向白家交代。”
裴不易不情不願地走過去。
雲寂知道他的脾氣,也不去理他。
裴不易走到晏海跟前,倒也沒被他淒慘的樣子嚇到,伸手想要給他診脈。
晏海收回了手。
“晏海,你做什麼呢!”靜嬋急了:“快讓裴先生替你看看!”
“不用了。”晏海對她說:“你扶我回去就行了。”
“有趣。”裴不易面無表情地說道:“我偏要看。”
他不由分說地拉過了晏海的手,按上了他的脈息。
晏海心下一沉。
裴不易按完右手又按左手,然後塞了顆藥丸進他嘴裏,依然面無表情地站了起來。
“死不了。”他招手讓等在旁邊的學生過來:“扛到樓裏。”
那些人熟練地將鋪了軟墊的輦架抬過來,將晏海放了上去。
雲寂看著他們敏捷小心地穿過樹林,往摘星樓的方向過去了。
“閣主。”靜嬋倒是沒有立刻跟過去,而是留下來對雲寂說清楚事情經過。
“所以,我並不知道出了什麼事……”
“今夜之事,必然會有一場大風波。”雲寂看著裴不易檢視屍首的樣子。“你自己要格外小心。”
“師兄!”裴不易快步走了回來,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居然有些激動。“給我!”
“什麼?”他說得太簡練了,雲寂並沒有聽懂。
“我要那個!”他指著……白淳淳的屍體。
“我只是讓你檢驗死因。”雲寂明白過來:“這屍首不能損壞,須得處理好運回到白家去。”
“要剖開。”裴不易的臉漲紅了:“裏面很奇怪!”
“不行。”雲寂明明白白地告訴他:“必須保存完整。”
“師兄!”
“不!”雲寂轉過身去,對著李珂說:“你把靜嬋帶回去,交給赤璉。”
李珂帶著靜嬋離開了。
“師兄。”裴不易略微平靜了下來,看得出他想要試圖說服雲寂,但最終還是貧乏地說:“我想看看。”
“我說了不行。”雲寂轉過身,準備離開:“你若不願意,便送去讓鄒老查看。”
“剛才那個人!”
雲寂停了下來。
“師兄,那個人,有問題。”
“喔?”雲寂抬起手撚了撚自鬢邊垂下的束發流蘇,他平日衣著素雅,可偏好用流蘇束發,還好他容貌雖然昳麗,卻無半分陰柔之氣,縱然是偏于華麗的流蘇,倒也不顯突兀。“你說晏海?他有什麼問題?”
“他有……”裴不易臉有些漲紅,一副卡住了說不出來的樣子。
“我記得你早些年說話也不是這樣,怎麼這幾年非但人越來越孤僻,連話都不會說了?”雲寂垂下眼睫,他眼睫比常人長上許多,在眼下投下了一片濃重的陰影。“要是你再這樣,便去下院和那些孩子一起學習詩文誦讀,好好練練怎麼說話。”
裴不易深深地吸了兩口氣,調整了呼吸,想好了詞才重新開口。
“那個晏海的血脈氣息有異,他絕非尋常人。”他補充了原因,然後進行總結:“所以,他有問題!”
“你的意思是……”雲寂的表情有些僵硬:“他會武功?”
“不……不是的。”他充滿期盼地看向雲寂,說話突然流暢起來:“說不定他吃了什麼奇怪的藥物,那個王妃也是很奇怪,還有這裏這個屍體,這些太奇怪了,我都要好好檢查。”
“你不是為了討要屍體,在這裏跟我亂說的吧!”雲寂狐疑地看著他。
“我、我在師兄心裏,是這樣、這樣的人嗎?”裴不易氣的說話都結巴了。
“你之前在樓裏用腐肉養了一堆蟲子,跟我說是為了研究醫術,我也是信了的。”雲寂心裏一鬆,勾起嘴角:“你好好救治晏海,有什麼病和傷都幫他看好了,白淳淳的屍首不許亂動。”
“師兄……”裴不易還想要讓他改變主意。
雲寂不和他糾纏,一轉身就走了。
裴不易怎麼可能追的上他,只能在原地怒而頓足。
這世上不懂醫學玄妙之人為何有這麼許多,說了這麼多都聽不明白這有多重要,簡直氣死人了!
晏海躺在輦架上,身上依然蓋著那件帶著淡淡熏香的白色輕裘。
抬著他的人都懂醫術,知道他此時不宜受力,故而行動之中頗為謹慎,幾乎沒有什麼晃動。
晏海吃了裴不易的藥物之後,神智愈發昏沉,此時已然不省人事。
眼見著摘星樓到了,這一行人卻被攔了下來。
攔著他們的雖不是樓裏的人,但也都看著熟悉的面孔。
“幾位還請讓一讓,我們這裏有傷重者,需要送去醫治的。”因為看著熟悉,這邊倒也是客客氣氣地說:“是裴先生的病人,不好耽擱。”
“你們是摘星樓的,快些幫我兄弟看看。”那邊倒是有八九個人,其中有一個是被人背著的,背人的那個連忙湊上前來:“他剛剛在山裏被毒蛇給咬了,你們樓裏一個人沒有,這把我可給急死了。”
“那你先讓了路,跟在我們後頭就是了。”
“這是……這不是雲閣主的衣物嗎?”那些人後頭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公子湛?”抬著晏海的那些人,倒也是認出來了說話的是誰:“是您啊!”
殷湛從分開的人中走了過來,走到輦架旁來看著。
待他看清楚了被抬著的,還蓋著雲寂衣服的人是誰,不由得吃了一驚。
“晏管事?”他驚詫地問:“他這是怎麼了?”
“這事我們可說不清,只是讓把人抬回來,傷得很重。”
“這可耽擱不得,快些抬進去吧!”
得了這一句,所有人都呼啦啦的跟著進了摘星樓去。
殷湛站在原地。
等人都走光了,他伸出手,自胸口處取出了一樣東西來。
那一片原本灰撲撲的鱗片,如今非但突然變作一片赤紅,而且發出陣陣熱意,彷彿就要燃燒起來一般。
他思慮了片刻,重新將鱗片放入袖籠,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