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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枯榮》第62章
第62章

  雲寂抱著酒醉的晏海,離開了韶華坊,往承王府的方向走回去。

  此時夜已深了,兩旁的店鋪都已關門,路上也沒有太多的行人。

  “李兄,你看人家兄弟喝醉了,都是抱起來走,你怎麼連背我都不肯!”有人看到他們二人,頓時發出了不平之聲。

  “那是因為你太肥了,而且人家那是抱著自家媳婦呢!你個醉鬼老眼昏花了吧!”

  “你才是醉鬼!”

  兩個醉鬼嘻嘻哈哈打打鬧鬧的過去了。

  雲寂低頭看了一眼晏海酡紅的臉頰,有些後悔沒有拿件衣服給他披上。

  夜裏的風還是有點涼……要是他病了,也不知要添多少麻煩。

  臉怎麼這麼紅,會不會已經發燒了?

  他將晏海整個人如孩童一般豎著抱了起來,想要騰出一隻手試一下他額頭的溫度。

  只是剛剛調整好位置,晏海便極其自然地伸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彎下腰將臉頰貼上了他的頸側。

  雲寂的呼吸停滯了一刻。

  這樣實在靠的太近了……非但貼著自己的臉頰很熱,那些的呼出的熱氣還直往他脖子裏鑽,這讓他覺得很不自在。

  雲寂半側過頭,想要把他拉開一些,卻瞧見了他唇上兩三個彎月狀的小小傷口,

  片刻之前,在幽暗之中發生的事情,突然的湧進了他的腦海。

  在那個狹小的地方,充滿了酒和花的香味,還有這個人身上……散發出的一股淡淡氣味。

  那不是梨花,但好像是另一種花香,極清極淡,縈繞不休。

  平日裏不曾覺得,但要是靠得非常近,比如現在,就能隱約聞到那種香氣。

  雲寂想到這裏,忍不住湊近了一些,深深地吸了口氣。

  就是這個味道,不是自己的錯覺……

  雲寂晃了晃頭,覺得自己有些不太對勁。

  許是今夜發生的事情一樁接著一樁,讓他心緒不寧,又或者是那壇三十年前的陳酒,讓他生出了幾分醉意。

  還有就是,晏海的目光、言語、動作……

  他想到這裏,又忍不住側頭去看。

  晏海睡得很沉。

  今日裏他在白鹿臺上和殷氏兄弟一番較勁,又走了很遠的路,還喝了很稠的酒,應該是累了。

  雲寂原本染上了一絲煩躁的心突然就平靜了下來。

  其實並沒有什麼好憂慮的,他想。

  我一定會知道這個人是誰,他來自哪里,有什麼自己所不知道的過去,等等等等,所有的一切的事情,我都會知道的!

  反正他在我的手心裏呢!哪兒也去不了……

  在面具之下,雲寂笑了一笑。

  晏海發間摻雜了一瓣梨花,他便伸手取了下來,順手整理了一下淩亂的頭髮。

  沒了那些頭髮的遮蓋,晏海纖細的脖子就露了出來,那上頭的痕跡有些變暗,不知明日裏可會化作淤痕。

  雲寂的臉上有些發熱,但還是仔細的看了一看,確定了傷口並無大礙。

  但是當他的目光移到了晏海唇邊那處,卻忍不住“咦”了一聲。

  這傷口旁的皮膚,似乎有些奇怪,怎麼感覺……

  他正要再仔細的看一看,突然心生警兆,抱著晏海往左移了一步。

  一道寒光幾乎是擦著他的身子飛了過去,“咄”的一聲完全沒入了路旁的大樹裏。

  隨著這一記偷襲落空,周圍的牆頭屋簷之上,出現了數個黑衣人影。

  大街上空蕩蕩的,他非但手無寸鐵,此刻手裏還抱著一個大活人,渾身上下都是破綻,站在那裏就是一個巨大的靶子。

  數十枚鐵蒺藜呼嘯而來,色澤暗沉,一看就是淬了劇毒。

  目標是他懷裏的晏海。

  雲寂閉了下眼睛,再睜開時,方圓十數丈之內的人,能夠感覺到溫度突然低了。那些鐵蒺藜在距離他三丈開外,突然就像是撞到了什麼無形的屏障一般,紛紛墜落到了地上。

  月光,突然隱沒到了雲層裏去……

  菡兒自小就跟著承王伺候,一直因為機靈乖巧頗受重用,這次被安排來照顧重要的客人,她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今日裏王爺與客人一同到宮中赴宴,王爺入夜後倒是已經回府,但兩位客人遲遲不回,她不敢稍有懈怠,一直坐在那裏守著。

  直到後半夜上,門突然從外頭被推開了。

  菡兒嚇了一跳,慌忙站起身來。

  那位梟先生站在門前,懷裏抱著一人,看衣著打扮正是晏公子。

  “先生。”菡兒連忙迎上前去,同時聞到了一絲酒味,便乖覺地問:“晏公子可是喝多了,可要準備熱水和醒酒湯來?”

  “熱水即可。”梟先生聲音沙啞,卻將似乎是醉酒的晏公子往自己懷裏摟緊了一些,往樓上走去。

  但是眼尖的菡兒,卻在一瞥之間,看到了晏公子脖子上的點點紅痕……

  待梟先生抱著晏公子上了樓,她喊來了另一個丫鬟去廚房取熱水,自己則往承王的院子裏去了。

  承王院子裏守門的僕人見到她,立刻就把她讓了進去。

  王爺的房裏亮著燈火,隱約還有人聲,她愣了一下,沒想到這麼晚了居然還有別人在這裏。

  “菡兒來了,有事和王爺稟告。”她聽到僕人跟王爺通傳。

  王爺傳她進去,她低著頭進了屋子。

  王爺披著外衣坐在椅子上,顯然是剛從床上起來,他的面前還跪著一個人。

  這人菡兒倒是認識的,是王爺多年的舊部,如今在京畿衛裏任職。

  “死了多少人?”王爺在問那人:“什麼時候的事情?”

  “總共九人,半個時辰之前,在四通街上。”那人回道。“屬下粗略看了一看,皆是一劍封喉。”

  “屍首呢?”

  “已經被送到刑獄司去了。”

  王爺揮了揮手,那人就退了出去,王爺的目光轉到了她的身上。

  “王爺,梟先生和晏公子已經回來了。”她走上前去,朝王爺行了個禮。“晏公子似乎喝醉了,是被梟先生抱著回來的。”

  王爺問了幾個細節,待聽她說晏公子頸部有痕跡時愣了一下。

  她雖然說得婉轉,但王爺定然是聽明白了。

  “你……”王爺正待囑咐她什麼,內室裏卻傳來了響動。

  “王爺。”那聲音帶著些慵懶,卻說不出的悅耳動人:“怎的還沒說完?”

  菡兒立刻把頭低了下去。

  “就來。”王爺的聲音柔和了許多,轉頭朝她說道:“你回去吧!有什麼事再過來稟告。”

  菡兒退下的時候,看到王爺掀開了通往內室的門簾,瑞龍腦的香氣混雜著另一種味道一起飄散了過來。

  她頓時漲紅了臉頰,慌忙退了出來。

  雲寂將熱水放在桌上,才解開了面具丟到一旁。

  他擰了熱帕子,走到了床榻邊。

  脫了外衣散開頭髮的晏海躺在床上,面色酡紅睡得正香,

  他這時看著倒是一副乖巧的模樣,只不過……

  雲寂眸色變得更深了一些,他坐到床邊,用帕子輕輕擦拭著晏海脖子上的傷口。

  那傷口還挺深的,晏海睡夢之中也覺得難受,嘴裏發出了不滿的咕噥聲,眉頭也皺了起來。

  雲寂用力輕柔地阻止了他的閃避,之後從腰間取出一個精緻的銀盒,用指甲從裏面挑了一些粉末出來灑在晏海的傷口上。

  傷口表面立刻凝結出一層薄薄的血痂,晏海也隨之舒展眉頭,露出放鬆的表情來。

  然後雲寂幫他擦了手,這才把被子蓋上。

  晏海的呼吸逐漸加重,很快就睡得更沉了。

  拂曉將來,是最為寂靜的時刻。

  雲寂坐在晏海的床頭,他的目光,長長久久的落在了晏海的唇邊。

  他在看著晏海唇角的傷,還有就是傷口旁的那一道,非常非常細微的裂痕。

  他只是看著,沒有去觸摸,甚至沒有生出一絲這樣的念頭。

  他神情凝重,彷彿那裂痕之後,隱藏著萬丈深淵……

  這個晚上,上京出了兩樁大事。

  一是在四通街上死了好幾個人,像是江湖仇殺,但奇怪的是,附近的住家商戶丁點打鬥的聲音都沒有聽到。

  二是那最近銷聲匿跡的兇手再一次出現了,這次死的可不是尋常百姓家的女孩兒,而是天河郡王慕容極尚未過門的未婚妻子,江東白家的女兒白樂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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