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水聲很大。
在並不廣闊的密室之中為大水所困,和在海灘的淺水之中嬉鬧怎能同日而語?
等待的時間無比煎熬,尤其對於懼水的晏海而言。
他如同攀附著浮木一般攀附在雲寂的身上,將頭埋到了雲寂的頸邊,整個人忍不住地輕顫。
雲寂覺察到了之後,將他摟得更緊了一些。
“別怕。”雲寂在他耳邊輕聲地哄著他,這讓他略感安慰,但也無法徹底消除心中的恐懼。
月留衣聞聲往那邊看了一眼,卻正巧見到雲寂低垂的臉上,帶著一絲得意的微笑。
這個人果然很不對勁……她搖搖頭,甩掉了濺到臉上的水。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水已經漫過了大半的空間。
“我先下去看看。”她始終不太放心,說完之後,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等月留衣再一次浮上水面的時候,他們距離頂部只有三四丈的距離了。
“怎麼樣?”
月留衣用手抹掉臉上的水,長長的出了口氣。
“地下的確有個通道,足夠容納我們過去。”她略微有些喘:“但是現在暗流太急,我沒辦法靠近去看。”
“待會你顧著他點。”雲寂把手裏揪著的木懷謹推了過去,低頭對懷裏的晏海說道:“晏海,你什麼都不用去想,只要抓著我就行了。”
在緋紅色的深水之中,只有那根柱子幽幽地發著綠光。
這兩種顏色糅合於一處,讓眼前的一切就像是夢中方才能會有的詭譎幻象。
晏海被雲寂摟在懷裏,沿著柱子朝著更深的水下潛去。
除了身旁的一點光亮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浸淫於無邊黑暗之中。
就像是多年之前,他在那個海邊洞窟之中,與海中異獸搏鬥之後,墜入冰冷的海水之中……也就是像這樣。
在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一直向下墜落……
雲寂在第一時間就發覺了晏海的不對。
他在自己懷裏僵直著身體,本該屏住氣息的口鼻突然之間冒出了不少的氣泡。
這才剛剛開始下潛,若是這麼消耗氣息,定然是堅持不了太久的。
晏海雖然知道自己得留著氣,但一入水之後就心跳得厲害,有些摒不住呼吸。
他正要伸手按住自己的口鼻,卻被雲寂搶了先。
雲寂低頭吻住了他,渡了一口氣過來。
二人四目相對,雲寂紅色的眼睛在這緋紅碧綠的水中,充滿了冶豔的美感。
他對雲寂點了點頭,示意自己好了很多。
雲寂捏了捏他的後頸,轉頭看向身後的月留衣和木懷謹。
他們此時已經到了柱子底端,原本封閉的空間果然已經變作了黝黑深邃的通道,發著綠光的柱子一直往下延伸,一眼也望不見底。
雲寂毫不猶豫地第一個鑽了進去。
這條通路也不算太過狹窄,但實在太過漫長,就像是沒有盡頭一樣。
月留衣不知道自己已經遊了多遠,她只知道剛才木懷謹撐不住了,一大口的氣泡吐了出來,自己只能封了他的穴道,然後拽著他的領子往前拖行。
但其實她自己,已經開始覺得有些堅持不住。
她看到前面的雲寂已經在第三次給月翠微渡氣,覺得自己可能下一刻就要忍不住沖過去搶雲寂嘴巴裏的氣了。
不!不可以……她被自己這個可怕的念頭給嚇到了,嘴巴裏忍不住蹦出了一小串的泡泡。
她拼命憋住了氣,然後運轉內功,這才緩了過來。
發著綠光的柱子還在往下延伸,一點轉折或者到頭的意思都沒有……是的,他們還在往下走。
今天恐怕是要交代在這裏了。
窒息而死,然後泡在水裏爛掉。
這個畫面在腦海裏來回閃現,已經逼得她想著真不行就自斷心脈算了。
這和血毒不一樣,好歹從血毒顯現到現在,她已經深思熟慮,做了最好和最壞的打算,
溺水而亡可是近在眼前,說不定也就是幾個呼吸之間的事情。
但她還是在苦苦支撐著。
因為雲寂和月翠微還在前面。
有他們兩個人在,說不定真的能夠活下去。
雖然一直往下走怎麼想也是必死無疑……
雲寂又向著月翠微渡了第四口氣。
月留衣覺得自己的眼睛快要從眼眶裏擠出來了。
他哪來的那麼多氣啊!
雲寂再一次低頭渡氣的時候,被晏海擋住了。
晏海神情堅決地朝他搖了搖頭。
望著眼前沒有盡頭的通道,又回頭看了看已經落後了有一段距離的月留衣,雲寂停了下來。
他們漂浮在黑暗之中。
前路茫茫,歸途已斷。
晏海湊過來,用自己的唇瓣輕輕地碰了一下雲寂的。
不是渡氣,而是單純的輕吻。
他拉住了雲寂的手,又指了指下方,像是示意他繼續前行,但臉上的神情就像是在告別。
然後大串的氣泡從他的嘴裏散失出來……
雲寂閉了一下眼睛。
再睜開時,他一掌打在了身旁的那根柱子上。
柱子發生了劇烈的震動。
水突然沸騰了起來……拖著不知是死是活的木懷謹,用意志苦苦支撐的月留衣,突然生出了這樣的感覺。
好麼,這一回不是溺死,而是要在開水裏被燙死了嗎?
她不太清醒地想,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苦笑。
無數的氣泡在周圍晃動,然後開始迅速地旋轉,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地隨著水流轉動起來。
在填滿了整個通道之後,漩渦開始逐漸縮小。
最後如同突然的出現,它又突然地消失了,連帶著所有的外來者。
通道裏一片死寂,恢復了千百年來的安靜無聲。
在這個空無一人的地方,在緋紅色的水中,綠色的柱子靜靜地發著光。
先是從刻著一個奇怪字元的位置開始,它的身上出現了一道極其細微的裂痕。
片刻之後,那道細微的裂痕又綻開了一些。
再往後,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因為,整個柱子都不再有光。
鑽出水面的時候,晏海深深地吸了口氣。
呼吸之間胸口痛得厲害,但清冽的空氣讓這種疼痛顯得微不足道。
世上的死法有無數種,但溺死絕對是他最無法接受的一種。
他趴在臺階上,好一會才緩過來。
身後破水聲響起,另一個狼狽的身影倒在了他的身邊。
“哎呦喂啊!老天保佑!”那人大字攤開,嘴裏還在嘀咕著:“我沒死呢沒死呢沒死呢真沒死呢!”
他被吵得心煩,一腳踢了過去,終於止住了那人的念叨。
“月翠微?”那人轉過頭來看到他,不知是高興還是惋惜地說:“你沒死啊!”
“他們人呢?”他支起身子,靠坐在一旁的欄杆上。
“誰啊?”月留衣還躺在那裏,一副劫後餘生心有餘悸的表情。
晏海正要說話,看到了前方不遠處的水中,似乎有一個漂浮的物體。
“好像是木懷謹。”他又踢了月留衣一腳:“你去把他拖過來!”
“我才……好!好!我去!”月留衣一臉不情願地回到了水裏,把不知是死是活的木懷謹拖了過來。
“你閉了他的穴道?”晏海皺了皺眉:“這麼久了,可能要傷及心肺。”
“不這麼做他早就淹死了好嗎?殘了總比死了好!”月留衣用腳踢開了木懷謹身上的穴道,又一腳踩在了他的胸口。
這一腳力道頗大,踩得木懷謹大叫一聲,整個人弓了起來,別說是那些吃下去的水,就連膽汁都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