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魔王與小騎士

　　魔鏡睡了整整百年，偌大的城堡少了一份陪伴終究顯得寂寥空曠。古樸的城堡並無變化，但那份蒼渺悠遠的孤獨彷彿充斥在城堡每一個角落。

　　宅魔王雖覺得怪異，但很快為自己找到解決方法——

　　他將魔法施展在利維的書信上，每當收到對方的信，文字便一個個跳出來用利維獨有的熱情的語調讀出來。與心上人一同遊歷的利維也並未忘卻自己的朋友，魔王不定時會收到各地郵寄來的包裹。

　　公平正義又充滿愛心的利維，一向買禮物都是雙份。一份給心上人，一份給魔王。至今也未覺得有什麼不對。　　

　　但深海森林與深海城堡聲名遠揚，寄送包裹的郵差只肯摸爬滾打到森林邊緣地帶，再往前多走一步都寧死不屈。魔王對此毫無辦法，只好在邊緣處的樹梢上掛上魔法鈴鐺，郵差來時晃晃鈴，聲音隨著魔法傳送到城堡中，再由魔王自己親手拿回來。　　

　　只不過最近十幾年，魔王總是會帶回來一些周邊產品。　　

　　在還沒有掛上鈴鐺的時候，魔王出門撞運氣撿包裹。有一日天空中黑雲湧動，雷聲滾滾，不稍片刻便是驟雨密佈。

　　魔王摘下一片樹葉，施魔法將其變成雨傘。一陣狂風吹來，雨傘撐不住「啪」地糊在利維新寄來的裙子上。魔王無奈，只好將樹葉變成防水防風的外衣披著。　　

　　走到森林外圍的時候，陣雨終於漸漸停住，只剩風呼呼吹著一顆小樹苗呼呼作響。　　

　　魔王走近才發現，這顆小樹苗竟然是個七八歲的孩童。一頭金髮被雨水澆遍，一縷縷地粘在臉上，這個孩子太過瘦小，顯得一雙藍眸尤其顯目，像是城堡裡的藍寶石。這個孩子不知為什麼摘了很多樹葉和樹枝綁在身上，遠遠一看和樹苗幾乎無異。　　

　　在利維和魔鏡來之前，魔王認識的人屈指可數。而利維離開，魔王所見過的人都是和魔鏡對罵甚至嚇暈過去的騎士。到目前為止，他這是第一次見人類的幼崽。　　

　　「你在這裡做什麼？」魔王走過去，手從外衣裡伸出來，扶住被風要吹掀過去的小孩。

　　小孩瘦骨嶙峋志氣卻不弱，攥著拳頭說，「我要打敗大魔王！」

　　頭上綠色的樹葉迎風而動。　　

　　原本想邀請小孩去城堡小坐的魔王：……

　　「你冷不冷？」　　

　　「勇敢的騎士擁有一顆熾熱的心，毫不畏懼寒冷！」

　　小孩打了一個哆嗦。　　

　　魔王把外衣解下來，披在小孩身上，悄悄在他身後用魔法將外衣加上保暖烘乾的效果。作為小騎士的頭號敵人，魔王安慰他幾句便要離開。　　

　　衣袖被拽住，小騎士抬頭問他，「你要去哪兒？你難道要去深海森林嗎？！」　　

　　魔王搖搖頭，「我去採蘑菇……」　　

　　***　　

　　小騎士愈發努力，他雖然不知道自己從何而來，但卻知道要往何處去，小小年紀就參悟透三大哲學問題之一。　　

　　天色昏暗，小酒館裡人聲交織。小騎士小心翼翼地端著大麥酒穿梭在人群中，耳朵還支稜著聽客人之間說的趣事。深海城堡這幾個字提得越來越少，人們似乎都忘記森林裡還住著一位急需解救的公主。　　

　　「你這小傢伙，怎麼還在這裡？」客人灌了一口大麥酒，「跟我去打鐵怎麼樣？」

　　「為什麼要跟著你去學打鐵？」

　　「讓你變得更結實強壯！」鐵匠說，「不要再做些拯救公主的夢啦。」　　

　　小騎士搖搖頭，他分明已經見到了那位公主。　　

　　***　　

　　魔王去取包裹，一年中遇見過幾次小騎士。對方的身高體重似乎沒有太大變化，正在無師自通地學習擊劍。魔王想了想，給利維寫了封信，對方寄回來幾部關於擊劍的羊皮卷和新流行的裙子。　　

　　「給我的嗎？！」小騎士激動地看著魔王。

　　沒有摘下「頭號敵人」帽子的魔王小心翼翼地碰碰小騎士柔軟的金髮，「也要記得多吃飯啊。」

　　小騎士猛點頭，興奮地想擁抱對方，但又覺得唐突，只紅著耳根說，「你今天的裙子真漂亮 。我會更加努力，打敗大魔王的 ！」

　　大魔王：「……這是你的夢想嗎？」

　　「這是我畢生的夢想！」　　

　　善良的魔王一來不想打擊小騎士的動力，二來不想惹禍上身，只好另尋他路取包裹。

　　但天不遂人願，魔王在毒蛇嘴下救了小騎士三次，幫他趕跑狼群兩次，送湯送飯送藥無數次後，終於魔王要在小騎士練習擊劍時日日守護著了——因為小騎士習劍走火入魔。　

　　魔王簡直聞所未聞！立即寫信給利維詢問，利維很快回信說，[親愛的魔王，我所寄過去的並不是擊劍術，而是劍術。這來自遙遠又古老神秘的東方，傳說中若是習得劍道，便有成仙的機緣。若是走火入魔（當然這個魔不是你的魔，他們是邪惡的魔，而你的魔……我想我們情意如此深厚，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只需給他傳功運氣即可。]　　

　　魔王：……我的魔是什麼魔？　　

　　常年宅在家中的魔王，森林之外對他來說已經夠遙遠，更何況是利維口中的東方。魔王看著「傳功運氣」一頭霧水，只好焦頭爛額地翻遍羊皮卷為小騎士療傷，但中西結合的療效並不一定好，萬般無奈之下又提筆寫信求助數年來杳無音訊的父親。　　

　　意料之中，兩位父親顯然已經忘記自己還有一個兒子。　　

　　喝過藥的小騎士又被魔王偷偷運到森林中，生怕他在城堡裡醒過來刺激之下又魔一次。魔王不知是否將小騎士的病治好，但後遺症卻越來越明顯。比如說他與小騎士要分別時，對方拉著自己的手，唸唸不休地說，「今日還要去採蘑菇嗎？採了這麼多年可不可以讓我送你回家呢？蘑菇一定很沉吧？」　　

　　魔王謝絕了小騎士的好意，心虛地遁回城堡。　　

　　小騎士入魔的病似乎沒有什麼大礙，習起劍來似有風起，一招一式如行雲流水，都能讓魔王看得入迷。　　

　　又過幾年，前三年不長個的小騎士忽然開始猛躥，連接著臉部稜角分明，身姿挺拔成為森林之外有名的帥小伙。小鎮上似乎早已經習慣小騎士的存在，沒有人問他從哪裡來，卻知道對方要成為一名打敗魔王拯救公主的騎士。　　

　　這一日，小騎士終於等到魔王。　　

　　魔王磨磨蹭蹭，等到太陽快要落山才出現。這幾年他們見面，魔王心裡即心虛又難過，兩種滋味混合在一起逼著魔王邁不開出門的腳。　　

　　「你來啦？」小騎士跑過去，拉著魔王的手坐在樹下的搖椅上。往常他訓練的時候，魔王會在這裡觀看，小騎士怕對方累著，心靈手巧地做了一個搖椅，「我最近胸口有些發悶，像夏天悶熱的午後。」

　　小騎士注視著魔王，「如果一個騎士失去鬥志會怎麼樣？」　　

　　這個問題有些嚴重，魔王抬頭看向他，對方已是英姿勃發的模樣，那雙眼卻依然深沉地注視著自己，始終不變。

　　魔王回想前幾年小騎士的雄心壯志，「你不是一直很堅定嗎？」

　　這麼多年，魔王忍辱負重照顧著想要揍自己的人，真的很不容易。　　

　　「你希望我去實現嗎？」小騎士盯住魔王。

　　魔王心酸道，「如果你想去就去吧。」

　　「你不能和我一起走嗎？」

　　魔王剛想說「可以」，又突然想起還未醒過來的魔鏡。想著對方嘰嘰喳喳熱鬧的性子，要是醒來發現城堡裡空無一人，一定會非常難過。那種滋味魔王在遇見小騎士之前，利維和魔鏡離開之後感受了很久。

　　「我離不開，家裡還有人。」

　　小騎士垂目片刻，握緊拳頭，再抬頭時目光凜凜，「我懂了，你等我！」

　　魔王：等等，你懂什麼了？　　

　　***　　

　　魔王在城堡中坐立不安，偷偷地去森林中卻也未找到小騎士的身影。魔王垂頭喪氣地回到城堡，平生第一次產生遠遊的想法。　　

　　七日後，消磨了鬥志的魔王正看著羊皮卷昏昏欲睡。城堡下面忽然傳來一聲怒喝，「魔王！放開公主——哎？」　　

　　小騎士昂首，一手持劍一手對著陽台上的魔王揮揮手，「你快進去，等會兒我就來救你啦！這個門根本承受不了我的一擊……？」　　

　　魔王勤懇地跑下樓給小騎士開門。　　

　　小騎士衝進城堡，一把將魔王擋在身後，四下環視：「魔王竟然不敢出現？！」　　

　　魔王在小騎士身後戳戳他，沒想到小騎士一把握住他的手，試探著想城堡內走去。城堡裡寂寥無聲，小騎士越走眉頭皺得越深，終於在水晶棺前停駐腳步，回頭詫異地問，「這就是魔王？」　　

　　「不是，這是魔鏡。」　　

　　「那魔王是誰？」　　

　　「是我。」　　

　　小騎士：「你不是公主嗎？！」　　

　　「……」

　　小騎士的世界觀受到一股衝擊，傳說中青面獠牙黑面虎口無惡不作的魔王呢？根本沒有！只有一位最美的魔王，教他劍術呵護他成長有一顆即柔軟又溫柔的心。

　　眼眶泛著濕氣，小騎士走上前一步，「那我來拯救你好嗎？」　　

　　***　　

　　魔王與小騎士在一起後似乎忘記一個問題，直到有一天遠在天邊的兩位父親回了信。那時他一如既往地坐在寬大的搖椅上準備讀信，小騎士走到他身旁將人攬進懷裡。

　　父親在信中寫道[多年前我們給你寄去一位魔族幼崽，這只幼崽是個孤兒，算來和你有些緣分，不知你是否已經收到。]

　　魔王：……

　　小騎士·幼崽：……

　　父親又寫道：[你在信中寫得「走火入魔」，我已將解決方法附在信尾。另寄給你幾身衣裳，不要總是穿裙子，這樣會讓你很難找到妻子。]

　　魔王·女裝癖愛好者：……

　　小騎士：……　　

　　魔王心驚膽顫地緩緩轉頭，有些不太敢看小騎士的眼神。對方卻只是一怔，接著湊到魔王的耳邊，笑道，「我這裡還有蘑菇，你要不要采？」　　

　　***　　

　　魔鏡終於醒了。第一眼見到的並不是魔王，而是一位陌生人。

　　「這是怎麼回事！我只不過睡了一覺，我的美人怎麼變成這樣了！」魔鏡呸一口，要從水晶棺裡蹦出來和小騎士打一架。　　

　　魔王匆匆趕過來調解。　　

　　「你不要被他的花言巧語哄騙了，」魔鏡執著道，「你們見面的時候他一直誤以為你是公主呢，是不是只喜歡你的臉！」　　

　　小騎士嗤道，「你以為我傻嗎？相處那麼久看不出來性別？你知道幼崽追大王有多難嗎！」　　

　　魔王：？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