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更新時間:2018-01-13 18:00:02 字數:5131
孟翠栩開開心心的回到家,馬車才剛剛駛入府中,趙嬤嬤便迎上來,“二奶奶,太太有緊急事情找您。”
嫁入齊家兩年半,齊太太一直都是沉穩的,所以聽趙嬤嬤這麼說,她也很意外,攏緊披風,提裙快走,“嬤嬤可知道是什麼事情?若能提點二一,回頭自會謝過。”
趙嬤嬤低聲說:“跟三小姐還有表小姐有關。”
孟翠栩心想,這兩丫頭要不到銀子去跟齊太太告狀了?就算齊娟兒被養壞了,黃寧香應該沒這麼傻吧,庶女跟媳婦拿錢想買釵子給姨娘,這哪戶太太聽了會高興,但撇除這個,她實在想不起來能有什麼事情。
饒是一月天寒下雪,孟翠栩快走了一會兒,也走出些汗,平日不覺得園子大,要有急事時還真恨不得府內有馬車。
穿過怡然園的垂花門,踏上階梯,守門丫頭連忙把門打開,她已經走得有點發熱,一走進燒了暖香炭的花廳,更覺熱得不行,跟齊太太問好後便在金嬤嬤的幫忙下解下白貂裘披風。
齊太太面色如常,齊娟兒跟黃甯香則一臉幸災樂禍,仔細一看,柳氏跟許氏居然也在。
大丫頭艾畫上了茶,孟翠栩拿起素玉茶盞,輕輕的啜了一口,真不愧是怡然園,這明前龍井可真香。
齊太太見她態度悠然,內心暗暗點了頭,“二媳婦,今日這麼急忙讓你過來,心裡可有底?”
“媳婦愚昧,不知道什麼事情,竟然要勞動婆婆。”
“我問你,今日去了哪裡,做了什麼?”
“今日吃食十六開市,媳婦去了富貴酒樓,跟大夥一起燒香祈福,這便上樓看存貨單,接著娟兒跟黃家表妹便來了,說了一會話兩人離開,媳婦貪圖熱鬧,又在街上逛了一圈,買了些新鮮玩具給大伯的幾個孩子,這才回家。”
齊太太問:“就這樣?”
“是,就這樣,敢問婆婆,到底怎麼了?”
“你說的也沒錯,只是少講了,娟兒跟甯香說,你在富貴酒樓藏男人。”身為當家太太,她從不會只聽信一面之詞,所以即便是醜事,也講得不急不躁。
“是啊。”黃寧香連忙出聲,“我跟表妹去表嫂鋪子裡,卻發現房間內藏著一個男人。”
孟翠栩內心一跳,她看到書架後面有人了?
卻聽得黃寧香又說:“屏風底下有雙男人鞋子。”
孟翠栩放下心,原來是屏風下的鞋子,“表妹可看少了,應該是兩雙,我外出都是男裝,這婆婆也知道,但有時下雨泥濘,穿過我們齊家花園便已經濕了鞋,所以才在酒樓那邊放了備換。”
齊太太松了一口氣,“原來如此。”
若只是娟兒一人所言,她當然不當一回事,娟兒這孩子沒教好,討厭一個人就愛信口雌黃,以前還賴過臻姐兒打她,反正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也懶得管,年紀到了嫁出去就是,可是這回卻是連寧香也看到了,那就讓她不得不懷疑真偽。
坦白說,二媳婦出去的日子真的太多了,五天一趟,也不知道老爺是怎麼想的,就是這樣也允許,還讓她穿男裝,這一個沒丈夫的女人有了這麼大的自由,若是想跟誰相好,她哪裡會知道。
當寧香跟她說“在表嫂房間看到男人藏在屏風後面”時,她心裡就像有人捏緊了一樣難受,她幫桁爾娶了個不貞潔的婦人嗎?他們齊家對二媳婦已經夠好了,怎麼就忍不住呢,天知道這個下午自己是怎麼過的,內心那個慌啊,要不是多年掌家,恐怕就要暈倒給小輩看了,現在聽二媳婦這麼說,竟只是誤會一場,幸好,幸好。
“姨母,甯香不孝,到這裡來不但不能寬慰姨母,還要讓姨母傷心。”
“你不是壞心,不過一場誤會,也不能怪你。”
“不是的姨母……”黃寧香做出為難的表情,“寧香看到的那雙鞋子是會動的,那鞋子分明是有人穿著的。”
孟翠栩在心裡罵了起來,這黃甯香跟齊娟兒不過要不到錢,就想誣賴她,放在屏風F的鞋子要真會動那就是見鬼了。
果然,齊太太稍霽的面色又陰暗起來,“你沒看錯?”
“沒有。”
孟翠栩心想這樣不行,連忙說:“表妹當時看到,為何不言,回到府上才來提,那不是兩無對證,婆婆明監,一般人能抓現行的,何必事後開口?”
齊太太心想也對,這種事除非抓現行,否則不好講,寧香是她從小看大的姨甥女,親姊過世了,身為妹妹的也只能替她照顧這個孤女,她們是親到不行的兩姨甥,自己自然相信她。
可是對於二媳婦,她也挺喜歡的,乖巧認分,能力也好,這幾個月帳目交給她,還真一點錯都能揪出,換了大朝奉不但沒有讓下面的人放鬆,反而個個警醒做事,老爺也因為得到休養,這幾個月好睡很多,臉色都紅潤了起來,二媳婦對齊家盡心盡力,自己不該懷疑她。
但現在這狀況,一個說有,一個說沒有,她又不是包青天,她要相信誰。
“母親,”齊娟兒開口,“女兒也能作證,的確有走動的男人靴子。”
齊太太心想,就是因為你作證我才不馬上相信,娟兒太像言姨娘,愚蠢不自知,寧香是跟她走太近了,等會可得跟寧香說,讓她別跟娟兒往來,免得被帶笨了都不知道。
“姨母。”黃寧香一臉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有件事我已經知道一陣子了,只不過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剛好那件事情跟今天這事也有點關聯,不如我先把人叫上,大表嫂、三表嫂,這跟兩位也有點干係,所以我才堅持兩位嫂子也得來。張姑娘,過來吧。”
“是。”
孟翠栩心想,這聲音好耳熟,直到看到人,忍不住錯愕……珠姐兒?
她還以為角落一直低著頭的是個新提拔上的大丫頭,沒想到居然是珠姐兒?
張玉珠對著齊太太行禮,“見過齊太太。”
齊太太嗯的一聲,“你是?”
“晚輩叫張玉珠,是跟二奶奶一起長大的——”
齊太太打斷她,“慢著,先說說你是怎麼認得我們家甯丫頭跟娟兒的,給我清楚說來,不許隱瞞。”
張玉珠看了齊娟兒一眼,後者點點頭,這才說:“年後晚輩上齊家找二奶奶敘舊,出院子時一個姊姊來叫我,說主人家想跟我談談,我到了院子這才知道是三小姐,三小姐跟我打聽了孟家舊事——”
齊太太再度打斷她,“跟你打聽齊家二奶奶,還是打聽孟家?”
張玉珠原想說孟家,但被齊太太這種持家太太的目光一瞧,竟覺得很難說謊,於是老實道:“打聽二奶奶。”
齊太太瞪了齊娟兒一眼,“然後你們就開始聊起她二嫂,她就把你藏在自己身邊,直到今天一起帶來這裡是不是?”
“是。”
齊太太氣結,這齊娟兒真的像透言姨娘那笨蛋,一個陌生人,不知根不知底,居然就這樣帶在身邊。而讓她自由進出怡然園,也是自己疏失了,多了一個人居然沒發現,這張玉珠站在這裡,簡直是赤裸裸打她這個當家太太的臉啊,想到陳姨娘跟言姨娘背後不知道怎麼笑話,心情就好不起來。
她想到了,那個賣牛皮的秦家很討厭,就把娟兒嫁給他們,讓娟兒去那邊鬧得整天雞飛狗跳不得安生吧,讓秦家不好過,也算是對齊家有貢獻了。
拿起茶盞喝了口剛換上的明前龍井,齊太太強壓住心中怒氣,“說吧,什麼事情?”
張玉珠緩緩開口,“聽說孟太太是把二奶奶以旁支的身分代替嫡姑娘嫁過來的,二爺不在,孟五小姐不願嫁,這也不能怪五小姐,但孟太太實在太欺負人了,二奶奶是旁支沒錯,但齊太太可知道二奶奶的生母是誰?”
孟翠栩只覺得腦門一陣冰冷,這就是她急忙救出來的珠姐兒,這就是自己還替她哭泣的珠姐兒?
黃甯香跟齊娟兒許了她什麼好處?
“二奶奶的祖父是庶出的孟五老爺,父親排行第九,叔叔排行十二,分家後家住雲州,十二老爺因為好賭,把家產敗光,九奶奶這才帶著當年六歲多的女兒上京投靠,卻沒想到九奶奶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剛剛到孟家沒多久,就跟孟老爺好上了。”
不守婦道!孟翠栩咬住下唇,內心很想哭,娘是為了保住女兒,這才不得不利用女人最後的資本,可是沒人會覺得她偉大,張玉珠明明知道女人艱難,還是說了她不守婦道。
“九奶奶就是之後孟家大房最受寵的方姨娘,兒子一個一個生,前幾年還被老太太扶為平妻,成了平太太,從此與孟太太平起平坐。”張玉珠不疾不徐的說:“齊太太,孟太太給你的不是一個簡單的旁支,她的叔父好賭成性,母親不守規矩,天生淫蕩——”
啪!
孟翠栩打了張玉珠一個耳光。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花廳靜了下來,下人也很錯愕,二奶奶一向安安靜靜好脾氣,居然打人?
孟翠栩紅著眼眶,“不許你這樣說她。”
張玉珠搗著臉,笑道:“翠姐兒,你這又是何必,她明明不要你了,多少個晚上你都哭著入睡,羡慕我,羡慕鳳仙姊姊,你都忘了嗎?”
“我沒忘,但我知道她要我,你可以說我不好,但是只要你再敢多說一句她不好,不管你從她們倆那裡拿到多少銀子,我都會讓你有銀子沒命花!”
張玉珠看著她,發現她是認真的之後,對齊太太福了福,“晚輩要說的就是這些,齊太太若不信,可命人去孟家打聽打聽,一般人可能不知道,大房幾個老嬤嬤肯定知道的。還有,那平太太的容貌跟二奶奶很像,若有畫像,也不用問人,一看便知。”
孟翠栩抹去眼淚,“婆婆不用問了,孟家的平太太的確是我的……的……生身恩人,後宅日子不好過,媳婦沒想過她,請婆婆別去打擾她。”
齊太太臉色難看至極,孟家給她個旁支,她能接受,但她不能接受媳婦的母親這樣不知檢點,這樣生下來的女兒,會守規矩嗎?歲月漫長,她守得住嗎?這樣看來,她跟寧香的各執一詞,她得相信寧香了。
一旁,許氏忍不住插話,“婆婆,媳婦斗膽,為了避免出醜,還請婆婆替二叔休了她。”
她的爹可是堂堂戶部大人,自己嫁入商家已經夠委屈了,還要跟孟翠栩那種女人當妯娌,不行,她不能接受。
柳氏卻不贊同,“為什麼要休,我看二弟妹挺好,婆婆,我們做人不能這樣現實,二弟妹為家裡勞心勞力,現在卻為了一點小事情就要休她,那可太冤枉了。”
這段日子學習孫子算經,連最簡單的乘除都搞不定,她終於承認他們夫妻倆都沒本事,公爹又不舒服,家裡能依靠的只有二弟妹了,萬一二弟妹被休了,公爹重新操持家業然後病倒怎麼辦?
城北的胡家原本也做染絲做得好好的,但胡老爺卻急病身亡,最大的兒子才十三歲,連帳都還沒學會,一家子沒人能扛起,於是分家的胡二爺帶著一家子來了,胡三爺也帶著一家子來了,胡四爺連外室都帶來了,都是來“幫”哥哥看帳的,幾家子就這樣在胡家吵吵鬧鬧,胡二爺跟胡四爺搶掌家,胡三爺整天流連青樓,然後讓青樓上胡家要銀子,有著七八座桑田的胡家居然就這樣倒了,被王家一口吃下來,胡少爺終於長大,但錢銀地產都被叔父瓜分得乾淨,一點用都沒有。
所以啊,她不但要挺二弟妹,還得挺到底,她可不能讓二弟妹走了,若公爹又回頭看帳,如果病倒,公爹的兩個庶出弟弟可不會放過這麼一大塊肥肉,去年許氏回娘家炫耀有二十五萬分家銀的時候,兩個叔父就回家吵過了,人在都能吵,人倒了還不大吵特吵,那怎麼可以,齊家現在怎麼樣,將來到襄哥兒手中時就得怎麼樣,一間鋪子都不能少。
許氏見柳氏這個商人婦居然敢跟自己作對,為之氣結,“大嫂就不怕這孟氏規矩不好,害了齊家?”
“婆婆,如果可以,誰不想生來當千金小姐,生身母親那樣也不是二弟妹的錯,怎麼就怪到二弟妹頭上了,照媳婦說啊,都是娟兒不好,明明是一家人,看到霞蔚院有客人居然攔人打聽,這像小姐嗎,這根本就是姨娘手段,太難看了!要說起來我還沒跟黃家表妹算帳呢,居然收買如月,好打聽大爺消息,真要放上比一比,娟兒跟黃家表妹的規矩才不好呢。”柳氏難得展現妯娌愛,“三弟妹再半年就要分出去,就別管這麼多了。”
“你說什麼?!”
“不過說句實話而已,三弟妹何必這麼生氣?”
齊娟兒插嘴,“大嫂這樣就不對了,還沒分家就是家人,三嫂當然可以表達自己的想法。”
黃寧香也跟上,“我也瞧著三表嫂說話有理,畢竟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見識跟我們不一樣。”
柳氏哼的一聲,“那是你,別把我扯下去,黃家沒落,我柳家可是蒸蒸日上,至少我柳家可沒把女兒寄養在別人那裡,一門心思想當妾。”
黃寧香漲紅了臉,十分沒面子,“大嫂說話也太刻薄了。”
“不過實話實說哪來刻薄。”
第9章(2)
更新時間:2018-01-13 18:00:02 字數:4426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吵個沒完,終於,齊太太受不了了,手中茶盞往紫檀桌上一放,碰的發出聲響,眾人這才安靜下來。
齊太太把花廳上的人一個一個看過,一班蠢蛋,這種情況多說多錯都不知道,個個以為自己聰明伶俐,只有二媳婦沉得住氣。
歎了口氣,齊太太問:“二媳婦,你怎麼說?”
“婆婆在上,媳婦出身是不好,張姑娘剛剛說的都沒錯,但媳婦想說這個姑娘去年被丈夫賣了,人牙子威脅著要把她賣入青樓,是媳婦救她出來的,但她轉頭就想害人,這樣的人還是早點送出府,免得娟兒被帶得更壞。”
齊太太忍不住在心中擊掌,把齊家放在第一位,這才配當齊家的二奶奶,大媳婦、三媳婦、娟兒、甯香吵了半天,都沒發現廳上有外人,醜態畢露,委實不聰明,“趙嬤嬤,送張姑娘出去。”
張玉珠立刻跪了下來,“求齊太太收留,讓我當三小姐的奴婢。”
她這陣子各種討好,齊娟兒已經答應她,將來會帶她一起出嫁,等到懷孕,就讓她幫忙固寵,運氣好自己也能懷上孩子,當上個大戶姨娘,從此不愁吃穿,眼見要被趕出去,心裡著急,這便跪下了。
齊太太似笑非笑,“張姑娘,我二媳婦既是你從小一起長大的姊妹,又是你的恩人,你都如此對她,如此良心,我齊家供不起,趙嬤嬤,送客。”
饒是張玉珠萬分不願意,還是被趙嬤嬤架著離開了。
齊太太直到格扇合上,這才再度開口,“二媳婦,你可還有話說?”
“謝謝婆婆到現在沒發脾氣,這對媳婦來說已經是莫大的信任,我孟翠栩在這邊對天發誓——我沒做過對不起丈夫的事情,若有,叫我晚年淒涼,不得好死。”
齊太太露出些微滿意的表情,一個天天給沉江的丈夫抄經的人,這誓言已經算很有誠意了,甯香那孩子大概是看錯了……
“婆婆,媳婦已經發完誓,現在求娟兒跟表妹也發一個,就這麼說吧,“我齊娟兒黃甯香,今日絕無蓄意誣賴,若有,讓我生子無望,寵妾欺淩”。”
齊太太看著庶女與侄女,眼見兩人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不願跟著發誓,內心錯愕起來,“你們兩個真的造謠?”
黃寧香連忙否認,孟翠栩卻不想放過她,“那表妹快點發誓,你發誓我就相信你是不小心看錯。”
“我黃寧香對天發誓,今日絕無……蓄意誣賴……若有……若有……若有……”支支吾吾,就是不肯說完下面的話。
柳氏一臉驚訝的撝嘴,“表妹還真的故意誣賴二弟妹?婆婆,媳婦瞧表妹真是太可怕了,收買如月想接近大爺,這是沒規矩,二弟都不在了,她還想搞死二弟妹,這是缺德啊,三弟妹你還呆著幹麼,幫忙說話啊,不然她先是想搶我丈夫,現在又想害二弟妹被休,下一個就會是你了。”
“好了好了,都給我住嘴。”齊太太真的生氣了,這柳氏怎麼搞的,以前也不見她聰明,今天說起寧香,腦子倒動得很快,“我都知道了,會想想怎麼處理,二媳婦,你最近就別去酒樓了,我會找個合適的女帳房給你,讓她去替你收帳。”
“是。”
“寧香,你也規矩一點,你大嫂現在還懷著孩子,那麼大的肚子,別惹她生氣。”
“知道了,姨母。”
“娟兒,你私自帶人入府,罰你禁足三個月,又想誣陷你二嫂,每天給我抄三遍女誡,沒抄完不准睡覺。艾畫,你給我盯著,我每天都要看到三份。”
齊娟兒喊了起來,“母親,這不公平,為什麼您相信二嫂不相信我?”
“那你要跟著發誓嗎,你發誓我就相信你,“我齊娟兒今日絕無蓄意誣賴,若有,讓我生子無望,寵妾欺淩”,你若真敢說一遍,女誡就不用寫。”
齊娟兒“我”了半天,卻無法說完。
齊太太疲倦道:“好了,你們要記得,家和萬事興,若只是想搞死別人,這個家是興旺不起來的,得多積點德才會有福報,就拿你們大嫂來說好了,當年陪我上昭然寺祈福,說願意把每個月的月銀捐給善粥棚,希望老天爺給她一個兒子,這果然,回到家才一個月不到就傳出好消息,大媳婦的善款一直捐,襄哥兒、鎮哥兒接連來,現在又懷上了,肚子尖尖,我瞧著也是個男胎,這不是運氣,這就是福報,大媳婦這點做得很好,都給我學著點,好了,我也累了,今天的事情到此為止。”
孟翠栩一回霞蔚院就倒在繡床上,真累。
她一直覺得齊家算是好人家,看來她還是低估了某些人的恨意,她也沒做什麼,那些人不過就是恨自己過得自在,齊太太雖然不讓她再去酒樓,但也沒有藉著孟家平太太的事情來說她,這她已經很滿意了,她可以打張玉珠,但總不能打齊太太吧。
至於齊娟兒與黃甯香,以後要防著點了,原本以為是因為不給四十兩銀子,兩人一時起意想害她,沒想到居然是有計畫的,自己也真傻,人家一直盯著霞蔚院呢,就自己不知道,張玉珠大概剛出角門就被齊娟兒的丫頭攔下來了,不清楚兩人交換了什麼條件,讓張玉珠選擇背叛她。
張玉珠啊,真是很意外,她的際遇當然很讓人欷噓,但那都不是她孟翠栩造成的,贖她出來,給她銀兩,那是自己自願的,不求她報恩,但過了今天兩人就是陌路人了,以後張玉珠有什麼再求到她跟前,她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不過她今天心情很好,可以不介意這些,夫君跟她說,他早不在乎黃寧香了,這點讓她很高興。
看到他從書架後面出來,頗為感懷的說“她怎麼變成這個樣子”,還以為他在懷念以前的黃寧香,沒想到不是,太好了,他心裡沒有別人,只有她,嘻!
四皇子快點倒臺就好了,要說起來皇上也奇怪,上回六皇子忍不住,那可是馬上斬了,一點情分都沒留,怎麼這次四皇子都關上半個多月還是沒表示,如此大逆不道,還不快點斬了,齊桁爾也能快點回家……
春花忿忿不平,“太太也太偏心了,表小姐做了壞事,居然一點處罰都沒有,小姐什麼都沒做,卻是不能再出大門了。”
“算了。”孟翠栩在床上翻了翻,這才爬起,“過來幫我換衣服。”
春花連忙過去。
把剛剛走路汗濕的內服換下,總算舒服得多,孟翠栩提筆原本想寫信,但想著自己現在處境不是太妙,萬一齊太太有派人盯著,信還沒出門就被搜出來了那可怎麼辦,想想便道:“金嬤嬤,你幫我走一趟,就說我以後不能去酒樓了。”
金嬤嬤躬身,“是。”
這事之後就變成金嬤嬤替她去酒樓了。
金嬤嬤出門,自然沒人去管,每隔五天抱著帳本去富貴酒樓隔壁的小院讓齊桁爾算帳,等他算好再抱回來霞蔚院,孟翠栩會仔細再看上一遍,不是為了抓錯,而是要知道鋪子有些什麼,總不能一個當家掌櫃卻連自家鋪子有什麼好東西都不知道吧。
當然,她也還是會算的,反正在家沒事,就是算帳看帳,來不及的就讓齊桁爾幫忙。
金嬤嬤除了帳本,也常帶回來一些小玩意,有精緻的點翠多寶,有時候卻是一串糖葫蘆,但不管拿什麼回來,孟翠栩都很受用,夫君想著她呢。
就這樣過了兩個多月,進入穀雨,院中春天的花朵漸漸發芽,丫頭們也把貂裘、兔毛披風等收了起來,換上薄披風。
春天到了,孟翠栩卻有些煩躁,過了這麼久,皇上還是沒發落四皇子。
齊老爺也因為這樣,最近都睡不好,又開始犯病,反而老太太十分鎮定,說最晚端午前一定會發落,讓他們好好等著。
一日,金嬤嬤回來時滿臉喜色,“恭喜小姐,好消息。”
孟翠栩卻是意興闌珊,“除非皇上下決心,否則都不是好消息。”
“小姐,”金嬤嬤笑著說:“雲州的孟家少爺跟孫姨娘來京城啦,老奴知道小姐這近一年盼的就是這個,因此直接把人帶回來了。”
孟翠栩一下站了起來,“人在哪?!”
“就在院子裡呢。”
孟翠栩忍不住提裙快步走出,拉開格扇,看到走廊下那對母子的瞬間,眼淚就忍不住了。
那女人看著她的臉,認出她眉上疤痕後,突然往地上撲倒,哭著說:“奴婢孫香兒見過大小姐,謝大小姐把少爺跟奴婢帶離那個地方。”
孟翠栩連忙伸手去扶,“孫姨娘快些起來。”
孫姨娘又磕了一個頭,這才抹淚從地上爬起,看著她的臉十分感慨的說:“大小姐都這麼大了,老爺知道肯定安慰。”
低頭笑了笑,她轉身牽過少年的手說:“這是奴婢給老爺生下的少爺,老爺當年說過,如果是兒子,就取名司棋。”
所以弟弟叫做司棋,真是好名字,爹爹最愛的就是下棋了。
孫姨娘把少年往前一推,“司棋,快點見過你姊姊。”
那少年眼眶也是紅著,“司棋見過姊姊,謝謝姊姊救我跟姨娘出賭場。”
“別這麼說。”孟翠栩只覺得眼淚掉得凶,又高興,又感傷,“讓姊姊看看你,長得可真像爹。”
孟司棋聽得露出高興的樣子,“娘也常這麼說。”
“少爺。”孫姨娘一臉為難的提醒,“得喊奴婢為姨娘,主母才是母親。”孟翠栩知道他們母子相依為命,“娘”早喊慣了,笑說:“不要緊,那不過是小事情,不用在意。”
金嬤嬤提醒,“小姐,要不要請少爺跟孫姨娘進屋?”
“瞧我,太高興都忘記了,快些進來,我有好多話想跟你們說,孫姨娘身子可好了?”
“有勞大小姐關心,已經好多了,這一路北上坐的是大馬車,很舒適,不礙事的。”
孟翠栩這才知道他們是四天前到京城的,是一個叫做宋華的人親自去接,自稱是二奶奶的朋友,把兩人安排在一個二進的院子,屋子離市場不遠,買什麼都方便,後頭有井有灶,被褥衣服萬般俱全,還有幾個粗使婆子,住起來很舒適。
宋華還跟孟司棋談起讀書之事,知道他一個字都不認得,說先請個西席來教,等四書五經讀過,再進學堂學習其他事物,孟司棋一聽可以讀書,喜不自勝,一旁孫姨娘也是高興萬分。
三人又哭又笑的說到天色漸晚,孫姨娘跟孟司棋這才依依不捨告辭,孟翠栩拿了五百兩給孫姨娘收著,孫姨娘嚇了一跳,說用不著這麼多。
“收著吧。”孟翠栩把銀票放入孫姨娘手中,“我不好常出門,司棋又還沒學會寫字,要是有什麼也不方便傳消息進來,你們身邊有點銀子我才放心,若真的有急事,可去聞香樓找那個宋華,他會幫忙。”
孫姨娘這才千恩萬謝的收下了。
孟翠栩洗過臉,心情好,晚飯吃得特別多,心想弟弟學會四書五經後再來看看,如果聰明,就上學堂,如果一般般,那就開始學看帳。
哎,真是好消息。
然而這個春天,對孟翠栩的好消息不僅止於此。
皇上猶豫了幾個月,終於在小滿後拍板定案,四皇子舉家流放到南湖上的孤島上二世後方能出島,五世後方可出州,九世後方能回京,小暑後啟程,不得延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