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朝陽下的大狐狸一身背毛柔光水滑， 伊萬科夫看的有點發愣，他確實挺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但這麼大一隻契獸，他還是第一次看見， 關注力一而再再而三地落在那只大狐狸身上。

　　他讓伊萬科夫忍不住想起，在學習亞述古代史時，有關契獸的那些內容。

　　史書記載亞述先祖時期， 並不是生存在現今的這一個星系上的，而是來自一個蔚藍色的星球。傳聞在那個星球上， 亞述人的先祖經歷了足以覆滅全族的災難， 最終帶著契獸一起逃離到如今的亞述， 並逐漸開始發展新的文明， 孕育出強悍的異能者。

　　具體的細節因時日太過久遠， 已經很難再復原其中的詳細內容了，關於這一點， 連授課的教授都表示可惜。

　　而既然歷史文獻都那麼少，有關契獸的記載在他所被授的課程中就更加不多了，幾乎都是隻言片語帶過。

　　所以大部分亞述人，都無法理解先祖對於契獸的感情，也不明白當初逃離母星的時候， 為什麼先祖獨獨帶上了契獸一族。

　　尤其是通過文獻記載， 顯示亞述先祖對契獸---在那個時代， 契獸被他們的先祖喚為神獸---先祖對神獸非常迷戀，他們認為那是“上帝派往人間的神祗”，認為“他們具有至高無上的魅力和令人嚮往的強大”， 是“整個宇宙中，最獨一份的存在”。

　　這種迷戀，被後世的科研家認定為是因為契獸本身在鼎盛時期，擁有能勾起人欲望的資訊素，甚至具有給人製造幻覺的能力，尤其是所謂的契約是由契獸一族所創造，將人族和契獸一族牢牢地捆在了一起這一點，更加證實了科研家的觀點。

　　而後來經過亞述千百年的變化，神獸一代比一代弱小，從讓亞述祖先敬仰的存在，到經過好幾次亞述歷史變遷和戰爭，演變成了如今讓亞述所不屑于顧的契獸。

　　在面對那些看上去體型較小，性格純直的契獸時，伊萬科夫也曾經無法理解先祖對契獸的迷戀。然而此時此刻，當他的目光緊緊地落在溫瑾身上，並且牢牢地被對方吸引，連挪開都感到不舍時，他才真正從眼前的這只契獸身上，明白了先祖對獸族的嚮往和崇敬。

　　並且在那一瞬間，伊萬科夫想到了之前一直被記載在野史中的一段。

　　傳聞通婚後的神獸和人族眼中會永遠只有彼此，契約將他們牢牢地緊扣在一起，是人族和獸族之間最赤忱的許諾。

　　雖然在時代的變遷中，亞述人逐漸將這樣一段人和獸的歷史視為屈辱，甚至認為先祖是因為契約才受到契獸的脅迫，並且開始自主改變契約，到後來乾脆不結契。

　　所有人都認為和契獸結契毫無必要，並且無法理解自己先祖的作為。

　　然而當伊萬科夫看見這只契獸的一刹那，卻猛然覺得，換做是他，也會義無反顧和這樣的物種結合。甚至哪怕是這樣看著，他就已經心若擂鼓，倘若對方真的幻化成人時……該是怎樣地怦然心動。

　　此時此刻，伊萬科夫心裡突然萌生出了一個小小的預感。

　　之前在機甲上的時候，瓦克說這只契獸的能力是A級5階，但……從剛剛的情況來看，伊萬科夫深深地認為，它的能力恐怕會是亞述無法預料的強悍，就像當年神獸震驚了先祖一樣，這只狐狸，也會再次顛覆亞述。

　　就在伊萬科夫隔空看著大狐狸，被他柔美的毛色誘惑地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時，那只狐狸一直盯著的方向，駛進了一架龐大的機甲，在看見那艘機甲的一刹那，伊萬科夫就回過神了。

　　那是維穩部隊的大型戰甲，應該是由中將以上級別的人駕駛，而根據之前的報告，上面坐著的……應該有元帥。

　　當即，伊萬科夫就沖大型戰甲的方向敬了個軍禮。

　　他曾經是沈恩上將麾下的少校，參與過蟲族戰爭，因受傷而退居二線，他的軍旅生涯很短，只遙遙地在很遠的地方看過那個為了帝國披甲成神的元帥。

　　伊萬科夫沒想到自己和這位的第一次面對面接觸會是在這樣的場景，也沒想過對方第一次看見他時……好像就很不善地掃了他一眼。

　　原本想當場報告的伊萬科夫被這一冰涼的一眼凍地愣住了。

　　“元帥……”德維特身後跟著的，是從很遠的地方看見溫瑾就開始有點兩股戰戰意味的中將，看見機甲才剛落地，元帥就毫不猶豫地走出了機甲，再看看近在咫尺的大型契獸，以及滿地狼藉，登時覺得心裡慌地不行。

　　德維特沒理他，走近了伊萬科夫，低頭看著那名倒在地上的少將，堅硬的軍靴移動了對方的手，看見了那少將窩在手裡的那支形狀怪異的槍---絕不是亞述的槍---德維特的臉色有些難看，“帶回去。”

　　同樣察覺到了什麼的馬克面色也沉了下來，“是！”

　　“把他們都帶軍部，讓人看著，清醒過來後通知卡塞。”德維特看著這一片狼藉的山口，冷聲吩咐道。

　　馬克應聲帶著人去架起地上的那群暈倒了的士兵，動作丁點猶豫都沒有。

　　“元帥，那契獸呢？”那中將還有點害怕，“這兒的契獸數量不少的，一會他們要是群起而攻之---”

　　“不會的。”中將話還沒說完，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就傳了出來，打斷了中將的話。

　　那中將當即瞪大了雙眼，往前走了兩步，“林教授，您，您沒事？”

　　中將一邊說，一邊擔憂地看著一身白大褂都染滿了血跡的衣服。然而走近後，卻發現林教授的身上並沒有傷口，中將的眼神頓時狐疑了一瞬。

　　“是他們的血。”林教授冷冷地說道，“但你們要是繼續那麼轟炸下去，恐怕就真的要變成我的血了。”

　　林教授為人和藹，一輩子好為人師，哪怕是庫克那樣的人，他也頂多是不搭理，還真是第一次看他這樣挖苦誰。

　　中將面色頓時有些尷尬，“教授，這，這也不是我下的命令……”

　　話才剛剛說完，中將就猛地反應過來了什麼，是啊，這一次行動在元帥來之前，他都是總指揮，他沒有下令讓人轟炸，這些人怎麼就開始炸了？而且看這場景，拿出去炸的武器還挺多？

　　再看了看被德維特架走的那些士兵，和那些形狀怪異的槍，中將的面色忍不住沉了下來，感覺一晚上的事情好像終於在這一刻，被串成了線一般。

　　“林教授，那群契獸，有沒有對你？”像是抓住了什麼，他低頭問道。

　　“沒有，”林教授瞪了他一眼，“要是拿我怎麼樣了，我能好端端地站在這裡？”

　　中將看了看林教授，又看了看他身後的陳雄，不再說話了，也沒有讓人上前去拿下陳雄，似乎在努力思考著什麼。

　　德維特和林老在空中對了個視線，確定了對方沒有受什麼傷，又吩咐了馬克幾句後，就徑直朝從剛剛開始就站在最中間，目光迥然地看向他的方向的大狐狸走去。

　　那狐狸從剛剛開始明明就一直在看他，一雙眼睛亮晶晶地，像是在期待什麼似的，可當他投過去目光時，卻立馬就扭開了視線。

　　一下子就看穿了對方心裡想法的德維特勾起了唇角，然後在中將和伊萬科夫等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之下，從懷裡掏出了一罐常備小肉乾，想了想，特別壞心眼地取出了最短的一根，高舉起手。

　　在看見德維特這個動作的時候，所有人都是蒙圈的，三十多米高的契獸啊，元帥舉起了一根三釐米長的肉乾想幹嘛！難道是養自家契獸養多了，以為這麼大的巨獸也能用一個方法哄的嗎？能哄的住嗎？

　　然而，那只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威懾著他們的巨獸，還真的被這麼一下給哄住了，在所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證明了德維特這個方法，是真的哄的住的。

　　只見那只大狐狸先是用餘光朝這邊看了一眼，目光裡露出了一絲不屑，在對上德維特的眼睛後，又好像被什麼抓住了一樣，腦袋猶豫了挺久，期間身體裡也發出了各種哼哼唧唧的聲音，最後，他還真的就低下了頭，咬向了德維特手裡的小肉乾。

　　也就在他低下頭的一瞬間，德維特不著痕跡地把舉著肉乾的手稍微往下收了一點。

　　那一點距離對正常人來說還是很明顯的，比如說遠遠的馬克就一眼看穿了元帥的狼子野心，但對現出原形的溫瑾來說，幾乎是察覺不太到的高度。

　　然後就在他低下頭，因為怕咬傷德維特的手指，而選擇直接用軟乎乎的舌頭把那塊小小的肉乾卷走的時候，薄薄的舌尖不小心碰到了德維特的手指。

　　柔軟的感覺從指間傳來，德維特眸光一暗，看著近在咫尺的毛毛臉和長長的睫毛，原本想忍住的欲望再也沒能忍住，低頭在眾目睽睽之下，親了親溫瑾的鼻尖。

　　“……嗷。”感覺大鼻子被親到的溫瑾眨了眨眼睛，對上德維特的眼睛，察覺到周圍還有一堆人呢，莫名的臉有些發熱，身後的尾巴轉了好幾個圈圈，帶著幾分責怪地瞪了德維特一眼，然後伸出一隻爪子，按著德維特的胸膛把他推遠了些。

　　“嗷。”這人怎麼這樣啊，親都不看場合的。溫瑾覺得自己的小尾巴有點不知廉恥。

　　而這兩個人的互動，被周圍所有人看在眼裡。

　　那絕對是一副極其怪異又異常和諧的景象了，現場的人這會兒都忍不住停下了手裡的動作，一臉愣怔地看著剛剛還宛若殺神一般把那些機甲一爪一個打落的巨獸如今就好像一隻大貓一樣在對著元帥撒嬌，而那個傳說中在戰場上人擋殺人神擋殺神的元帥，正一臉溫柔的不行地從懷裡掏出了第二根肉乾。

　　這也就是德維特面對的是一隻契獸，要換做是個人，不管男女老少，恐怕他們都會懷疑元帥他是不是戀愛了。

　　那一直跟在元帥身邊的中將更是滿臉不可思議，心說那可是巨獸啊，三十多米的巨獸啊，一巴掌就能吧唧一下結束他一生的巨獸啊，怎麼就這麼乖乖聽話了呢---

　　中將正不可思議地想著呢，突然猛地想起了之前德維特說的，有關他自己家那只小白狐狸去向的話。

　　再抬頭看了看那吃肉乾的大狐狸，中將眼中閃過了一絲不敢相信，心說不是吧，這一晚上真的要給他來那麼多驚“喜”嗎？

　　就在下一秒，似乎是為了印證他的猜想一樣，那只大狐狸的身形突然猛地一縮。

　　“嗷！”被德維特第二根肉乾誘惑地忘記了恒石快要沒靈氣的溫瑾大尾巴猛地一直，當即肉乾也不要了，頂著漏了氣的身體就要往山邊跑，覺得變小這麼丟人的事情一定不能讓別人看見！

　　然而溫瑾的確是高估了這麼一顆剛剛被定契的恒石，同時也高估了那恒石在綠色契約瘋狂騷擾下的續航能力，他才剛剛跑出去一步呢，那身體就跟破了個孔的大氣球一樣，猛地從三十多米的體型，重新變成了巴掌大小。

　　“嗚嗚！”在空中的溫瑾猛地劃了好幾下四隻小爪子，一邊劃一邊猛戳恒石契約。然而被戳的恒石完全不理他，並且自己也覺得暴風委屈。這麼多年沒被人用過了，一用就是個急速挖空的用法，換誰也受不了啊，恒石不好好用也是會被榨幹的好不好！

　　就在溫瑾滿心荒蕪寸草不生地一臉絕望地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一隻臂膀卻猛地抓住了他的前爪，並且兜住了他的小肚皮。

　　“嗷嗷嗷！”感覺自己有救了的溫瑾瞬間睜開了眼睛，以為自己是掛在什麼樹幹上面了，懸空的小屁股瞬間猛然扭動起來，十分努力地想要扒上那顆樹幹。

　　然後就在他前後腳爪齊心協力，好不容易讓他的屁股坐在了那“樹幹”上後，抬起眼睛的一瞬間，就對上了德維特那張臉。

　　“……”溫瑾扭過頭，默默測量了一下到地板的距離，張開前爪就想往下跳。

　　心說這日子沒法過了，怎麼每次丟人的時候，都會被傻大個給撞見啊！

　　林教授力保契獸沒有傷害他，並且竭力要求維穩部隊停止對契獸的追蹤，陳雄緊隨在林教授身後，表示願意和林教授一起回到科研院。

　　他說出這句話時，林教授和那中將的目光裡都露出了一絲震驚，所有人都知道，一個能變成人的契獸，在回到科研院後會有怎樣的結果，尤其是中將，他還以為在這方面陳雄會推辭好一會兒……

　　在確定陳雄不是開玩笑，且對方只是要求和軍部進行談話之後，中將的目光瞬間就沉了下來，仿佛是被什麼集中了一樣，在回程的時候，沒有按照維穩部隊的要求，給陳雄拷上鏈鎖，而是讓他和林教授一起坐在後座。

　　臨走的時候中將看了一眼洞穴口露出的好幾個契獸的腦袋，好半天，才轉身離開。

　　“太傻了。”在聽明白陳雄真的是要回科研院的時候，溫瑾忍不住感慨了一句，心說自古強者為尊，契獸既然有陳雄和虎王這樣的存在，統領起整個契獸群，直接鬧亞述個不太平，然後爭奪自己的權益多容易啊，尤其是最近亞述還被其他敵人搞得上下不得安寧，這明明就是最好的機會，陳雄居然還只是想和亞述上層談談。

　　這也太傻了，他都快覺得自己剛剛做的那些都是白用功了。

　　爪子在德維特的身上按了按，溫瑾有些不甘心，“一會他們談話的時候，你會不會去？”

　　德維特搖頭，“要避嫌。”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我家小朋友剛剛太厲害嚇到他們了，我再說話，會不利於陳醫生的談判。”

　　“太厲害”三個字似乎戳中了溫瑾，他晃了晃尾巴，把臉埋進德維特的衣服裡，下巴擱在德維特裸露的肩膀上，感受著久違的體溫，眯起了眼睛，小聲嘟囔，“你們人類真麻煩。”

　　“是啊，更麻煩的是，他們一會肯定還會來找你。”德維特意料之中地看著正在朝他的方向走來的中將。

　　“找我幹嘛啊？”德維特一說這個，溫瑾就想到了之前的森多和庫克，覺得有點煩。

　　德維特摸了摸溫瑾的腦袋，朝陽雖然已經出來了，但溫度卻依舊沒有變的多熱，他打開衣領，讓溫瑾可以貼在他的身體上面，然後又親了親他，“交給我就好，一晚上沒睡了？”

　　說的好像你一晚上睡了一樣，溫瑾有些不高興地伸爪去推德維特，心說睡覺有利於長壽，小尾巴到底還想不想活久點了，天天不睡覺，“你以後不要老是在外面親我。”

　　溫瑾說這話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難為情，聲音特別小。

　　“嗯？”德維特摸毛的手一頓，“在家裡可以？”

　　“也不可以！”溫瑾頓時像是被戳穿了什麼一樣，嚴肅著一張小毛臉說道，“而且你為什麼老喜歡親我啊？”

　　難道和當初在他洞穴半山腰造宗派的人族一樣，是想吸取他身上的天地精氣，然後能夠修煉的更快？

　　這麼想，溫瑾就真的這麼問了。

　　於是，堂堂元帥，傳說中的國民英雄，還真的被他這一下給問住了。

　　德維特忍了又忍，看著溫瑾認認真真地好像真沒意識到這句話裡的歧義之後，腹內滾起了壞水，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一樣，淡淡地說道，“嗯，而且想要更多。”

　　六個字，像六塊千鈞重的石頭哐哐哐地砸在了溫瑾心裡。他以前也沒多煩那些人類，頂多覺得他們吵，但是沒想到小尾巴居然對他抱著的是和那些人類一樣的心思……

　　原本還在晃悠的尾巴瞬間垂了下來，溫瑾窩在德維特的身上不說話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突然對這個定位有點兒失望，好像他自己想要的是更高，更多的感情。

　　爪子在德維特的身上反復按了按，溫瑾的眉頭皺了皺，小眉毛都垂了下來。

　　“元帥。”這時候，中將也走到了德維特面前，“失禮了，但是請您和我們走一趟。”

　　他一邊說著，目光一邊落在了德維特身上的溫瑾身上。

　　看了眼遠遠的陳雄和林教授，德維特點頭，“嗯。”

　　中將對德維特還是很尊重的，想了想，有些私心道，“剛剛檢查過了，九架機甲全部被擊碎，但卻無一人重傷……元帥，您如果覺得坐維穩部隊的機甲不好---”

　　“按規則來。”德維特想也不想地說道。

　　那中將似乎被噎了一下，抿了抿唇，挺直腰板，聲音洪亮，“是！”

　　抱著小狐狸跟著中將走的路上，德維特突然感覺到懷裡的溫瑾動了動。

　　緊接著，一個小毛腦袋湊到了他眼前，那雙黑不溜秋的眼睛在朝陽的照射下煥發出耀眼的光芒，像是做了什麼決定一樣，溫瑾語重心長地說道，“那，以後一天讓你親一次。”

　　吸他的靈氣應該能活久一點點吧，如果能讓小尾巴活久點，那吸就吸好了，畢竟小尾巴都答應他不找媳婦了。

　　然而這一次，德維特卻沒有低下頭，而是一隻手在他的臉上摸來摸去，摸到後面力度重到溫瑾受不了撥開他，又因為看不見他的表情而有些不高興地撓了德維特的鎖骨一下，那人才回了一句。

　　“乖。”

　　溫瑾有些複雜地看了德維特一眼，心想這人在想什麼啊，連個答應的話都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