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異國的神明

　　在從高雄回來之後， 葉遙和白澤曾經有過一場談話。

　　關於窮奇的。

　　「他當年， 為什麼會決定去日本？」

　　葉遙說的當年，是一千年前的平安京時代， 雖然知道窮奇在平安京丟失了自己的武器， 順便還攪得高天原雞犬不寧， 但事出有因，總要追究一下他為什麼會去別的國家。

　　窮奇在種花國呆著不好嗎？

　　「因為他受傷了。」

　　白澤一邊說著， 一邊帶領葉遙進入書房。

　　書一排排整整齊齊地壘在書架上， 葉遙自認為看書速度並不慢， 但在書房泡了一年，也不過就看了其中的九牛一毛。

　　沒有人知道這書房是什麼人什麼時候建立的， 也沒有人知道，裡面新舊不一的書籍， 究竟是從何種渠道弄來，暗戳戳架在書架上，有幾次他發現，常看的書架上多出了之前不曾出現的新書，看日期還很新。

　　葉遙問窮奇是不是他把書放進來的， 窮奇只是看傻□子似的看他一眼道：「你看我像是喜歡到處搜刮新書的人？」

　　當然不像。

　　葉遙將剩下的話憋在肚子裡， 說實話，光看外表， 窮奇就不是喜歡讀書的。

　　「沒人知道這個書房是什麼時候建立的， 也沒有人知道這些書從何處而來。」窮奇回答道， 「從我到店開始， 這間房間就是存在的，而書架上的書也會定期補充。」

　　他猜測書是通過某種陣法直接傳遞到書架上，但幾百年下來，窮奇都沒有發現陣法的真相。

　　「你放心吧。」最後，他是這麼對葉遙說的。

　　「就算真的有個神秘人存在，他也絕對不會對你我不利。」

　　倒不如說神秘人本身，就是這家店的守護神。

　　窮奇的眼睛有一瞬間的失焦，似乎再回首遙遠過去中的一段記憶。

　　但他什麼都沒有跟葉遙說。

　　「好了，去忙你的事情。」窮奇道，「今天還沒有給葉平安洗澡。」

　　然後葉遙就被支開了。

　　他明白自己沒有辦法從窮奇口中知道事實真相。

　　薩摩耶邁動不長不短的腿，在葉遙身前帶路。

　　窮奇不願意告訴葉遙的事兒，他可以說啊。

　　白澤表示，拖窮奇後腿他一臉心理負擔都沒有。

　　而且，這又不是什麼大事兒。

　　薩摩耶吐出狗舌頭，對葉遙道：「你問不問他都沒有關係，這段歷史，書上有記載。」

　　歷史，書上？

　　葉遙一愣。

　　薩摩耶在一排書架前停了下來。

　　「從上往下數第五排，第四本。」他對葉遙道，「多少頁你自己翻翻，記載雖然不多，卻能瞭解究竟發生了什麼。」

　　然後薩摩耶就扭著屁股出去了。

　　葉遙則留在原地，抽出了白澤說的書。

　　這本書的年紀一點都不小，紙頁泛黃，字是用毛筆寫的，正文為文言文。

　　還好葉遙本科讀得是漢語言文學專業，看懂文言文，對他來說並不難。

　　窮奇在與燭九陰的一戰中受了重傷。

　　等等，燭九陰？

　　葉遙回憶了一下，好像是洪荒時代的十二巫之一。

　　他要用神明的血液來治療自己的傷。

　　所以他到了日本。

　　葉遙：嗯嗯嗯？

　　這個邏輯有點奇怪，為什麼不找本土神明，窮奇看上去完全不抖神好吧？

　　他接著往下看。

　　日本的正統神明只有天照一脈，八百萬神明都不是真正的神。

　　但身為外來妖魔，窮奇不知道打開通向高天原道路的方法，所以他決定，先吞吃天照後裔身體中那點微不可查的神之血。

　　所以平安京的姬君慘了。

　　至於為什麼皇室的公子倒霉的比較少，據說是因為窮奇更喜歡女人的口感。

　　他的殺戮行徑觸怒了天照。

　　然後……

　　葉遙翻頁。

　　一片空白。

　　然後什麼都沒有了。 。

　　白澤看著窮奇如山脊一般筆挺的鼻樑，不知怎麼的就想到了以前看過的記載。

　　他意外地沒有對窮奇大肆吞吃人類產生惡感，因為歷史記載中描述出來的形象，甚至是山海經中描述出來的形象，距離他認識的窮奇實在是太遙遠了。

　　他認識的窮奇沒有吃過人，對他挺關心。

　　哦，對同樣身為人類的方雪婷也很關心。

　　喜歡吃甜食，做一手好菜，還很會養孩子。

　　窮奇突然轉動眼睛，他勉強分散意思注意力到葉遙身上。

　　「看我幹什麼。」窮奇問道。

　　「我臉上有東西？」

　　「不。」葉遙回答道，「只是我在想，你耍槍究竟是什麼樣子。」

　　當然不是熱武器中的槍，而是帥氣的冷兵器。

　　總應該比呂布耍方天畫戟來得帥啊！

　　「等拿回斷魂槍耍給你看。」窮奇道，「反正馬上就能拿到了。」

　　他神采飛揚，眼中閃著光，就像是開屏的孔雀。

　　「叮鈴——」

　　葉遙和窮奇不說話了。

　　他們的思緒被鈴聲打斷。

　　「叮鈴——」

　　二人抬頭，再次將視線集中在封印現場。

　　葉遙不由自主睜大眼睛，連同他懷裡剛才昏昏欲睡的小麒麟也睜開了眼睛。

　　他拍拍手，葡萄似的大眼睛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顯然是被面前的神光以及優美舞蹈吸引力。

　　不錯，就是優美舞蹈。

　　就在剛才，葉遙與窮奇對話的功夫，身為大巫女的石原秋莎竟然已經按照玄妙的節拍，跳起了神樂舞。

　　而在她的身後，有點點金光凝聚。

　　葉遙瞇起眼睛，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在金光之中，他竟然看見了一個女人。

　　「你有沒有看見什麼人？」

　　他對窮奇問道。

　　但窮奇並不知道葉遙在說什麼，他道：「什麼？」

　　葉遙道：「一個女人。」

　　他試圖將自己看見的圖像敘述得更加清楚：「一個女人的虛影，她出現在石原秋莎身後。」

　　窮奇將自己澎湃的心情壓制一二，他集中精力，看向巫女身後。

　　還是什麼都沒有。

　　他只能看見金光。

　　但窮奇見多識廣，經驗豐富，通過葉遙的描述已經可以推斷出石原秋莎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神降。」

　　窮奇的聲音都壓低了。

　　「神降？」

　　葉遙問道：「女媧的那種。」

　　「不是。」窮奇解釋道，「女媧用的那種，與其說是神降，不如說是附身，而且她的力量比天照高出太多，根本就不是人類能夠承受的。」

　　天照用的神降之法，是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只有在最受天照倚重，信仰最深刻的巫女身上才能實現，在神降期間，石原秋莎就是天照行走大地的軀殼。

　　不遠處，跳完神樂舞的女人眼中，已經蒙上了一層神性的光芒，她用小刀，隔開了自己的手指。

　　金色的血液從手指中流出，滴落入剛才被放在地上的大碗，之前還是鮮紅色的血，變成了金色，綻放出光芒。

　　神宮外的僧人思有所感，念起了相同一卷經文。

　　「封印，開！」

　　從地底深處掀起強氣流，吹破了地上平整的地板，地板從中心開始破裂，一層一層向外擴散。

　　氣流愈演愈烈，不僅將巫女的長髮吹得飄了起來，碎石也先飄到空中，再向四處散落。

　　葉遙看見了黝黑的土地，還有土地下陳舊的咒符。

　　多麼奇妙，即使在地底下被埋藏了近千年，咒符也沒有腐爛。

　　「安倍晴明的手筆。」

　　窮奇的嘴角掛上了一抹略帶嘲諷之意的笑，想想也是，從那個時代過來，怎麼可能沒和安倍晴明結樑子？

　　看見咒符，他又想到了那個在日本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一筆，幾乎可以說是驚才絕艷的男人。

　　「他比天照有本事多了。」

　　窮奇哼了一聲道。

　　葉遙多看窮奇兩眼，他是想不到，窮奇對安倍晴明的評價竟然如此之高。

　　緊接著，咒符也開始鬆動，彷彿紙張背面的膠水失去了粘性，輕飄飄地被吹到空中。

　　土地表面光禿禿的。

　　已經感覺到了。

　　窮奇的每一根神經都是緊繃的。

　　耳邊迴盪著若影若現的聲響，他知道那是什麼，是伴生武器對他的召喚。

　　他能感覺到斷魂槍的興奮，時隔千年重新見到他的主人，槍身一定都因為激動而顫抖。

　　窮奇伸出了手——

　　幾乎是下一秒，黑色的閃電就從地底深處衝出來，他衝破厚實的土地層，化作虛幻的影子，衝向窮奇。

　　實在是太快了！？葉遙幾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動作，想要將窮奇擋在身後。

　　斷魂槍的速度實在是太快，而且縈繞槍身的戾氣，讓人下意識將其當做是危險物品。

　　不過，說到危險物。

　　葉遙竟然露出了一抹微笑。

　　這就是傳說中的物形似主吧？

　　在他身前3米處，窮奇手持斷魂槍，身體周圍縈繞著一層詭異的黑氣。

　　災厄之氣。

　　斷魂槍通體漆黑，槍頭反射金屬冷光。

　　不詳。

　　窮奇那張葉遙早已看熟悉的臉竟然變得有點陌生，詭異的邪氣，從他的皮囊之下透出，直擊心靈。

　　「好久不見，老夥計。」

　　他的手在槍桿上緩緩撫動，而斷魂槍，則發出陣陣嗡鳴。

　　他在激動地顫抖。

　　這是……

　　葉遙彷彿被窮奇吸引住了，因為他的邪氣，更因為他的自信。

　　他不由自主想要向前走兩步。

　　[請止步〕

　　金光填滿千瘡百孔的宮殿。

　　剛才在石原秋莎背後看見的女人已經站在葉遙面前。

　　[請止步，異國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