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一
許蘇在家“公休”兩天,花一天半的時間倒頭大睡,花半天時間詳細查閱了蔣振興案的資料。
他意識到事情沒那麼簡單。
蔣璿請他幫忙,重點提了案子的冤情,蔣振興的為人,提了那些由蔣振興捐贈分散全國各地的希望小學,甚至提了傅雲憲高中時曾接受捐助的三萬元學費,但她絲毫沒提這案子央批部督,還有總理親自批示。
許蘇眼前一黑。
二話不說就趕往君漢,直奔三層傅雲憲的辦公室,與老闆白日宣淫的事多半已經傳開了,周遭人看他的目光很怪,但他完全顧不上。
敲了敲門,沒回應。
文珺表示人不在,人去了哪裡,這個時間沒有工作安排。
許蘇離開傅雲憲的辦公室,文珺突然壓低了聲音,湊在他耳邊說,我無意中聽見許霖給你那個警花朋友打電話,老闆好像今天約她在四季見面。
許蘇轉身就走,迎面撞上許霖。
君漢所的走道足夠寬敞亮堂,然而許蘇打哪兒走,許霖都移動腳步杵在他的前頭,明顯是成心的。
“哎,那什麼不擋道,懂麼。”許蘇心急如焚,一眼看見對方頸上掛著的貔貅,更覺刺眼。
“蔣振興的案子就是火坑,你成功把傅老師推了進去,你用他將蒙的難,證明了自己是獨一份的,”許霖真當蔣璿是許蘇的女朋友,聳聳肩膀,笑容曖昧,“你為你那小女朋友插了傅老師兩刀,不過你的小女朋友對你卻沒有那麼忠誠,她現在和傅老師在一起,付出之後才能索取。”
許霖的弦外之音非常清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再兇殘成性的掠食者,偶爾也可以茹素。
許霖抄著手,目送許蘇轉身而去。他料定這種又作又色的低劣生物,必定會為了所謂的紅顏知己,跟傅雲憲大鬧一場。
電話是他故意讓文珺聽去的,地方也是那胸大無腦窮仗義的女人主動洩露的,即便事後傅雲憲要遷怒追究,也有人擋在槍口前頭。
從君漢所去一條街外的四季酒店,左右不過二十分鐘的車程,許蘇開著捷達一路飛馳,生生把時間縮短一半。
一群老外擁堵在酒店大堂,可能要參加個搖滾音樂節之類的活動,浩浩蕩蕩一大撥人,個個身背樂器,奇裝異服。許蘇被他們擋著,沒法接近電梯。他扭頭就跑。幸好他與駐店經理很熟,他還是君漢主管的時候,沒少在這裡包場地,訂房間,一來二去便與對方建立了良好的私交。駐店經理只當許主管又來辦公務,沖他笑著打聲招呼,也不管不問。許蘇連個笑容也沒給對方,掉頭改走樓梯,一口氣爬上了十二層。
他怕自己來晚了。
樓道的臺階很高,爬到半程便覺吃力,許蘇只停下歇了不過三五秒,又繼續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向上狂奔。回憶像鈍刀子割肉,在他心口來回磋磨著,一個記憶中的畫面就是揮刀一下,一下一道血口子。他沒來由地想起自刎烏江的項羽,繼而想起翻許文軍案時的傅雲憲。他在醫院住了半個月,上了呼吸機,下了病危通知。
好容易來到1209門口,許蘇反反復複摁響了門鈴,嫌聲音不夠大,又發瘋似的擂門大吼:“你個老流氓乘人之危,堂堂刑辯大狀,還他媽要不要臉!”
許蘇什麼難聽罵什麼,罵得氣吞山河,還一個詞兒都不帶重複的。在保安來找他麻煩之前,門總算開了,一個高大男人站在門中央,垂下深長眼睛,看著他。
是傅雲憲。
許蘇抬手就搧了他一個嘴巴子。
這一巴掌他用盡氣力,以前都是傅雲憲動手搧他,他一直想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此刻這一巴掌卻不是為了洩憤。
傅雲憲皺了眉,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許蘇已經撲上去,死死抱住了他。
方才擺出捉姦的架勢只為了讓傅雲憲儘快開門,他壓根沒信許霖的挑唆,這老東西對著女人能硬才怪。
他怕自己來晚了——他怕傅雲憲已經簽下了委託協議。
動靜太大,保安終於被鬧來了,若干同住酒店的客人朝這兒張望,門後的蔣璿也露了面。然而許蘇完全失措,視眾人如無物,他將整張臉埋進傅雲憲的懷裡,兩條手臂如鐵鉗一般,牢牢夾著他,擁著他,瑟瑟發抖。他對他的感情非常複雜。有時愛占上風,有時恨拔頭籌,而此時此刻的他則是既驚又怕,唯恐一撒手,眼前人就不見了。
他一直是個膽小鬼。
某種意義上說,他們都是。
傅雲憲對許蘇難得的熱情卻沒回應,由他緊抱自己不放,像要嵌進自己的血肉之中。半晌,才說:“怎麼,這不就是你的大哥會接的案子。”
“狗屁!狗屁的大哥!”許蘇惡狠狠地罵,只是剛一張嘴鼻子就酸了,聽來氣勢不夠,甕聲甕氣的。他仰臉看著傅雲憲,紅著眼睛,一雙手仍緊緊抓著他:“叔叔,咱們不接這麼危險的案子了,好嗎……”
傅雲憲問他:“我是誰?”
許蘇愣了愣:“傅雲憲……”
“那就沒那麼危險。”傅雲憲態度冷淡,用詞簡略,“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