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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城衣冠》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尾聲

  “這裡是《東方視界》,我是刑鳴,我們下期節目再見。”

  《東方視界》節目錄製完畢,現場燈光全部暗了,但嘉賓席上的許蘇沒走,刑鳴正跟導演們做節目後的工作總結,他等著他。

  現在靖仁取代了君漢,成為了《東方視界》節目組的合作律所。傅雲憲與龐景秋拆夥之後,傅玉致去了靖仁,龐聖楠來了君漢。龐聖楠自以為辦成了瞿淩案,就是第二個傅雲憲,跟當事人獅子大開口索要百萬律師費,還拍著胸脯保證無罪釋放。可惜牛皮比天大,能力卻不夠,那當事人還是坐了兩年牢,一氣之下就將他投訴去了司法局。不查不打緊,一查就發現他辦案過程中違規操作不少,直接被司法局吊銷了執照。

  傅雲憲走後,龐景秋力推侄子龐聖楠。他總以為傅雲憲“刑辯第一人”的名聲在外,其實也就得益於他會自我行銷。龐景秋不想著鑽研辯護技巧、提升專業水準,倒想搞明星律師那一套,結果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君漢的聲譽大受影響,再加上一直也沒辦出什麼漂亮案子,業內地位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許蘇就在這個時候成了《東方視界》的常駐律師嘉賓。他現在頗有名氣,比原來錄《緣來是你》的時候還紅火,有時去飯館吃東西會被人認出來,很多案子也都慕名找了過來。許蘇挺有自知之明,自己的專業水準也就一般,主要還是得益于他跟傅雲憲的關係。

  他們的關係在圈裡不是秘密,可能圈外的一些人也知道,用請一位初出茅廬小律師的錢就能聽昔日的刑辯第一人指點江山,多麼划算。

  但實情其實不這樣,傅雲憲從不過問許蘇的案子。他是暴脾氣,工作時尤其嚴重,如果別人達不到他的標準,他就按耐不住要動怒。

  許蘇目前當然是達不到的,傅雲憲索性就不管了。

  一條柏油馬路郊外,刑鳴開車,副駕駛座上是許蘇。他們此行是去許蘇在郊外的別墅,住兩天,順便看看百年難得一見的流星雨。

  因為工作關係,兩人常聯繫,私底下也走得很近。上回《東方視界》錄製時,一個場內觀眾跟他們提了一下流星雨的事情,刑鳴只是隨口應承,沒想到許蘇熱烈響應。正巧虞仲夜有空,傅雲憲賦閑,這事兒也就這麼定下了。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車外頭的風景不怎麼看得真切,一邊是一排排洋房,大小不一但整齊有致,都是歐式風格,房價不貴,老百姓也買得起。

  另一邊則是一條大江,岸邊有星星點點的燈火,映得江水宛如鱗蛇閃閃發亮。不時有爽利的風自江面上吹來,撩撥他們的發。

  “最近節目組的官微常收到觀眾的留言,老阿姨居多,都想招你為女婿。”刑鳴說,“總導演跟我說,如果不是《緣來是你》準備停播了,一定得請你再上一期。”

  許蘇詫異:“這麼火的節目,說停就停了?”

  “每個節目都有他的生命週期,可能是因為收視率,可能是別說《緣來是你》,就是《東方視界》也會有落幕的那天。”對於自己一手創辦的節目可能停播,刑鳴完全不以為意,說自己對於刑事辯護這塊兒特別感興趣,正在策劃一檔新的節目。

  許蘇笑了:“你可別再給虞總惹事兒了,這塊兒內容敏感得很。”

  “不惹事兒還是我刑鳴嗎,”刑鳴也知道台裡台外都怎麼說自己的,一點不介意,相反還挺得意,“最近傅律有什麼打算?”

  刑鳴一時沒改過口,傅雲憲的律師執業證已經被吊銷了,也不可能再從事刑事辯護,但他出來之後,門庭客仍絡繹不絕,多的是商界大佬想請他當法律顧問。

  傅雲憲一概拒絕,他說自己已經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傳奇,沒必要再出山了。

  “說是這麼說,但我覺得不會。”許蘇說,“老東西閒不住的。”

  “我也想請傅律擔任新節目的顧問,即便他不同意,光是跟他聊聊都很有意思。”刑鳴這人貪靜,臉上也一向沒什麼表情,但這會兒眼睛卻亮得驚人,他以最熱烈的口吻說,“傅雲憲確實是個傳奇。”

  “你想知道些什麼,我來幫你問問。”

  “就從近的說吧,看守所裡的日子什麼樣?”

  不比外人揣測的那麼淒慘,傅雲憲在看守所裡的日子其實過得不錯。不但看守所裡的民警對他很客氣,就連最兇悍的頭板兒①也對他恭恭敬敬。一張木板通鋪貫穿了整間房,所有犯罪人員都睡上頭,人擠人,肉貼肉,為節省空間睡覺一律側臥,否則便要挨打。

  唯獨傅雲憲可以平躺著。

  犯人對他巴結客氣,有的是因為有案子相求,有的純是覺得這位大律師夠局氣。他們都聽說了他是怎麼進來的。他是為了這個社會上少部分“惡人”的權利,跟國家幹完架進來的。

  還幹贏了。

  最近,最高法頒佈了廢止《中華人民共和國律師懲戒規則與管理暫行條例(試行)》的檔,懸在所有刑辯律師頭上的這柄利劍終於被解了下來。

  關於看守所那點故事還沒講完,許蘇的手機就響了,來電話的是蘇安娜,他不接她就會一直打。

  “行了行了,我會注意安全的。”聽蘇安娜絮絮念叨了半小時,許蘇忍無可忍準備掛了電話,“你好好燒香,心誠一點。”

  見對方翻著白眼收了線,刑鳴問:“老太太這是在哪裡?”

  “峨眉山。”

  上回代理漢海案,許蘇遭人活埋了那麼一下,後來類似的事件還發生過幾回,有一回還就在蘇安娜的眼皮子底下。蘇安娜第二天就信了佛,並從此轉了性,樂趣不在賭博在燒香了。可能她精打細算,算來算去後半輩子還是得靠兒子。

  兩個人到別墅時已近半夜,但傅雲憲與虞仲夜都沒休息,他們在二樓的廳裡下圍棋。兩個老男人裝束休閒,虞仲夜坐得優雅端正一些,傅雲憲則很隨性,翹著腿,手裡把玩著一枚黑子,偶或輕輕敲擊桌面。

  他們一邊下棋,一邊聊些時政話題,聊得很深,可能他們覺得有意思,許蘇與刑鳴都感到枯燥。

  刑鳴扭頭看許蘇:“要不我們到別處去,別打擾這倆老年人。”

  “煙癮犯了,你來陪虞總下吧。”傅雲憲看見刑鳴來了,便站起來。虞仲夜不怎麼抽煙,傅雲憲也就不讓人吸二手煙。

  刑鳴坐在了虞仲夜身前,聽他笑著說:“你們沒來的時候,傅律在跟我說看守所裡犯人們‘放茅’時發生的故事,不聽可惜了。”

  刑鳴問:“什麼是‘放茅’②?”

  傅雲憲一腳已經踏出了露臺,嘴裡叼著根煙,轉身對刑鳴說:“回頭跟你細講,能做一期節目。”

  棋盤上虞仲夜勝勢明顯,刑鳴也沒想力挽狂瀾,他自己是臭棋簍子,纏著虞仲夜下棋的時候,經常偷子兒耍賴。

  傅雲憲和許蘇都在露臺上,刑鳴偶爾側目看一眼,知道傅雲憲不是煙癮犯了,是“人癮”犯了。

  傅雲憲坐著,許蘇仰躺在他的懷裡,不知從哪兒變出個望眼鏡,正在夜觀星象。夜色很沉,但天上雲霧起伏,從刑鳴的角度望過去,像極了著色不勻的墨。

  “叔叔,你看這霧,天氣預報靠不靠譜啊?”許蘇脖子都仰酸了,半顆星星也沒瞧見。

  傅雲憲垂著眼睛,帶著點笑容注視許蘇,將一口煙霧含在唇間,慢慢地品味,許久也不吐出來。目光停留很長時間後,他抬手撫了撫額頭,仰面靠下去。

  傅雲憲睡著了,像個經歷了遠航的人,最後錨泊在最寧靜的地方。

  作者有話說:

  ①頭板兒,指牢頭

  ②放茅,指監獄中在規定的時間裡放犯人上廁所。

  文章不足之處諸多,真的感謝大家願意看到這裡,祝你們幸福安康,一切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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