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1)
更新時間:2018-01-23 17:00:03 字數:6185
一行人來到大相如寺,扮作香客,參觀一圈後,郝望贊了句,“竟然想到把人關在佛門清淨地,想出這主意的人也是絕了。”
湯晴光沒空理會四師叔的叨念,與祈兆雪在一旁和他的屬下們商議著要怎麼找到他弟妹們被關押之處。
這大相如寺看起來仍如往常那般寧靜祥和,如若不是從何春娘那裡得來了消息,祈兆雪從未想過弟妹會被關在此處,然而就在适才他們隱匿行蹤過來之後,發現寺裡除了和尚之外,還有不少士兵守在暗處。
此種跡象讓祈兆雪越發相信何春娘所說的話,弟妹和外祖他們恐怕真被關在這裡。
見師侄不理他,郝望嘟囔了聲,“你瞧她這都還沒嫁人呢,這胳膊肘就往外彎了,一心只顧著幫情郎救人,沒把咱兩位師叔放在眼裡。”
“你閉嘴。”安臨意橫他一眼,發覺自個兒看著長大的寶貝師侄,如今一心向著一個野男人,他拳頭癢得想揍那野男人一頓,但又顧忌著晴光,不好真出手,正忍得辛苦,師兄還盡在他耳邊說風涼話,戳他的心。
“哎呀,小師弟竟然凶師兄,真是讓師兄傷心。”郝望裝模作樣的按著胸口。安臨意環著胸,冷著一張臉不理會他。
就在這時,湯晴光走過來,拿著先前約略探查後畫下的大相如寺佈局圖,指著其中幾處,對兩人說:“小師叔、四師叔,這幾個地方很可疑,咱們分頭去打探吧。”
安臨意看了眼,點點頭,張口想說什麼,就見她匆忙又走回祈兆雪身邊,有些心塞的暗瞪祈兆雪一眼。
須臾,一行人分頭行事。
幾人輕功都不錯,沒花多少功夫,便探查完回來,祈兆雪與湯晴光、郝望等人皆未查到關押人之處,安臨意則有所發現。
“靠近後山那裡,有一處地宮,裡頭被關了不少人,外頭還有幾名偽裝成和尚的人看守著。”他之所以看出對方是偽裝,是因為他們六根不淨,在偷喝酒吃肉。
祈兆雪聞言一喜,思索片刻便擬定營救的行動。
“我們待入夜後再行動,地宮的位置靠近後山,入夜後,我便率領一批手下,親自露面,佯作要來劫人,與那些士兵們正面交鋒引開他們,屆時再勞煩晴光與兩位師叔,帶著其它人去地宮救出那些關柙的人質,從後山離開,屆時我會派人前去接應。”
聽完他的安排,郝望對他倒有些刮目相看。
隔了這麼多日,再見到這位世子,他整個人宛如經過火焰淬煉過的寶劍,綻露光華的同時,也斂去了身上那抹浮躁,凜銳中透著一股鎮定自若的自信。
看來經過這連番的變故,已讓這位世子脫胎換骨,擁有足以指揮千軍萬馬,扛得起整個南風侯府的能力了。
營救的計策擬定後,一行人回去做準備,待半夜時分再行動。
祈兆雪還要去調派人手,先行一步,湯晴光目送他離去的背影,隱隱發覺此時的他,與上次分別時有些不一樣了,喃喃說了句,“他好像有些變了。”
“他要是沒變倒要讓人擔心了。”郝望笑道。
安臨意冷不防問了她一句,“晴光,你心裡已作好決定,要嫁給他了嗎?”
被小師叔突然這麼一問,湯晴光一怔之後,白晰的面頰泛起落紅,難得有些忸怩的擠出一句話來。“若是我爹娘不反對的話。”
安臨意忽地抬起手,郝望見狀連忙張開雙臂攔在他跟前,嘴裡勸阻著說:“小師弟,別衝動,雖然祈兆雪這廝配不上咱們晴光,但咱們晴光這麼好的姑娘,能配得上她的人,這世上八成也找不到,這祈兆雪好歹是南風侯世子,還算有能力有擔當,你……”
“四師兄,你給我讓開。”安臨意那張俊美絕倫的臉上額頭青筋暴起。
“你保證不打晴光?”
“誰說要打晴光了?”
“那你抬手要做什麼?”
“我不過是想把這給她。”安臨意沒好氣的攤開掌心,露出一隻玉盒。
郝望摸摸鼻子笑呵呵的問:“那是什麼?”
安臨意繞過郝望,把玉盒塞到湯晴光手裡,說道:“這裡頭是只情絲蠱,你尋個機會,讓他服下,以後他若背叛你,你就催動情絲蠱,讓他鑽心而死。”
垂眸望著手中這只玉盒,湯晴光覺得這東西也未免太可怕了,連忙交還給他。
“小師叔的好意我心領了,這情絲蠱還是還給你吧,我不想用在祈兆雪身上,日後他若變心,就隨他去吧,沒必要置他於死地。”日後若能與祈兆雪白首到老自然最好,但若他的心變了,不如好聚好散,強留一個心都不在自己身上的人,苦了別人,也苦了自己。
“還是晴光腦子清楚,這東西太兇殘了,不如讓四師叔幫你收著。”郝望說著就想從她手裡把那玉盒給搶來,嘴上邊叨念,“也不知你小師叔是打哪得來這玩意兒。”
見湯晴光不收,安臨意哪肯便宜四師兄,快一步把那玉盒收了回來。
“哎,臨意,你既然都送了出去,豈有把東西再收回去之理。”郝望責備了他一句。
“你沒聽見晴光不要嗎。”
“她不要,我要,給我。”郝望笑呵呵朝小師弟伸出手,這情絲蠱他只聞其名,還不曾見過,他垂誕的想納為己有。
安臨意直接收進懷裡,轉身走人。
“哎,臨意、臨意師弟、小師弟……”郝望一路喊著他,追了過去。
看著四師叔追著、師叔漸走漸遠,湯晴光上翹的嘴角漾著明朗的笑意。
她明白小師叔送她那情絲蠱是為她好,不過在她看來,這男女情愛若須靠著外物來維繫,意味著彼此之間的感情脆弱得禁不起考驗,這樣的感情不要也罷。
紅日沉沒於西山,一彎弦月伴隨著星子,高懸在深藍的育頂上。
白日裡寧靜的大相如寺,此時充斥著一片廝殺聲。
一如祈兆雪先前所料,當他以真面目露面時,暗守在附近的士兵隨即一擁而出。
他領著一批人馬,一邊與那些士兵交手,一邊佯退,要將那些士兵引出大相如寺,好讓湯晴光他們能順利搭敕被關在地宮裡的人質。
湯晴光與郝望和安臨意領著另一群人,趁亂潛進大相如寺,來到寺廟後方,打昏幾個看守的假和尚們後,幾人連忙走下地宮。
地宮裡除了有十幾個孩子被關押在此處,還有不少老人,這些全是被嚴氏父女抓來關在此處,藉以威脅那些世家大族的人質。
其中也包括祈兆雪的幾個弟妹們。
湯晴光出聲安撫那些見到他們時,臉上神色驚疑不定的老人和孩子們。
“我們是來救你們的,你們別慌,也別說話,一個緊跟著一個出去,外頭我們已經安排好人,要帶你們離開這裡。”
眾人在她的安撫下,老人們護著那些孩子,井然有序的排隊離開地宮。
祈兆雪二弟祈歸雲,板著一張天生的冷臉,也領著弟妹們跟著出去。
待全部的人都離開地宮後,在外頭接應的郝望發現這些人泰半都是老人和孩子,為了能迅速撤離,他吩咐那些祈兆雪派來的人,背起其中那些年邁行動不便的老人和年幼的孩子,從後山離開。
祈家子弟自幼便須學習祖上傳下來的武功,祈歸雲四兄妹自也不例外,且幾人裡除了最小的祈庭月才七歲,其他都已超過十歲,因此無領別人背,四個兄妹彼此牽著手,緊跟在安臨意身後,往後山行去。
郝望與湯晴光負責斷後,待所有人都離開後,這才跟著往後山而去。
湯晴光忍不住回頭眺望了眼,但塔樓擋住了她的視線,讓她看不見更遠處的情形,只能窺見大相如寺內目前看來一片平靜,彷佛所有的和尚都在安睡,渾然不知今晚發生的事。
見狀,郝望明白她是在擔憂祈兆雪,笑呵呵的安慰她一句。“放心吧,那小子不會有事,他機靈得很。”
湯晴光輕點螓首,翻過後山,便來到勺江城外的山羊坡,此時天邊已露出一縷晨曦,一行人暫時在此休整,同時等待祈兆雪派人過來接應。
半晌後,一陣轆轆的車輪聲由遠而近駛來,不消多久便來到山羊坡下。
騎在一匹馬上的祈兆雪跳下馬,朝坡上走去。先前他帶著孫哲和武浩率領一批人馬,引開大相如寺的追兵後,他與孫哲、武浩便兵分兩路,配合事先埋伏的人手,回頭剿殺了那些士兵。
事情進行的很順利,見還有時間,他便潛出城外,親自領著這隊馬車前來接應。
正坐在草地上休息的那些老人和孩子都出身顯貴之家,其中有不少人見過祈兆雪,紛紛起身上前朝他行禮。
“拜見世子,多謝世子搭救。”
“幾位無須多禮。”祈兆雪扶起他們,見他們還想再說什麼,他抬手打斷他們,也不與他們客套,開口便道:“眼下時間急迫,我已安排好馬車送你們先離開,但暫時不能送你們回城,一回去你們定會再被抓,你們先到附近的城鎮安頓幾日,待城內平定之後,我再派人去接你們回來。”
聽他說完,那些老人自也知曉城內如今的情勢,尤其在祈兆雪回來後,斷不可能放任嚴氏父女繼續把持南風侯府,只怕不久將引發一場動亂。
眾人皆知他這番安排是出自一片好意,全都無意見的頷首同意,紛紛依序下坡,坐上了馬車。
祈兆雪這才看向在二弟帶領下,乖巧的在一旁靜候的幾個弟妹。适才過來時他已瞧見他們,見他們一個不少的都在,他心下大定,對接下來要做的事更添幾分把握。
他走過去,舒臂抱了抱弟妹們。“這陣子委屈你們了。”
“大哥,爹死了!”祈庭月一被兄長抱住,再也忍不住委屈的在他懷裡傷心的嚎哭起來。“二嬸把我們關起來,你跑去哪裡了,怎麼這麼久才來救我們?”
聽見妹妹的話,祈兆雪也微紅了眼眶,解釋道,“我之前遭到殺手追殺,一時之間無法回來,你們放心,我回來了,爹的仇我會替他報的,你們先跟著大夥離開,等我率領兵馬,掃平那些叛逆之後,就來捽你們回去。”
已十四歲的祈歸雲出聲道:“大哥,我跟你一起去。”
十二歲的祈去憂緊跟著說:“我也要去打那些逆賊。”
十一歲的祈澄磊也接腔說:“我也要去。”
就連才七歲的祈庭月也帶著哭腔說:“我也要去給爹報仇。”
祈兆雪滿眼欣慰的看著自家弟妹們,但嘴裡卻斥道:“你們以為我是去玩嗎,一個個都吵著要去,這次去,兇險無比,如若我此番失敗被殺,你們得好好活著,才能替我和爹報仇”
說到這兒,他肅著臉看向二弟,交代道:“歸雲,你帶著他們一塊走,倘若我回不來,以後祈家的擔子就落在你身上,你要負責照顧好弟妹,知道嗎?”
見大哥將這麼重的擔子交給他,祈歸雲那張生來便鮮少表情的臉更加緊繃,咬著牙點頭,“我會照顧好他們,大哥放心。”
祈兆雪再叮囑幾句話後,送走那些馬車和弟妹們,走向站在不遠處的湯晴光和她的兩位師叔。
他先鄭重的朝郝望與安臨意拱手致謝,“此番多虧兩位師叔仗義援手,才能這麼順利的救出他們,大恩不言謝,日後若兩位師叔有什麼差遣,儘管吩咐。”
郝望笑呵呵回答,“咱們也不求別的,只要你日後好好對待晴光,莫辜負晴光,其它的都用不著多說了。”
聞言,祈兆雪一愣之後,覷向湯晴光。
湯晴光翹著嘴角,笑意盈盈的與他相視。聽見四師叔的話,他這是高興得都呆掉了吧?
隱約從她臉上那明燦的笑容裡,明白了什麼的祈兆雪,心頭五味雜陳,既喜又痛。
他沒想到她此番不僅來找他,還回應了他的心意,倘若在昨日以前得知這事,他定會欣喜若狂,可如今……他註定要辜負她,再不能娶她為妻。
郝望瞧出他神色有些不對勁,啟口問:“你這是怎麼了?”
“我……已答應要娶另一位姑娘為妻……”祈兆雪艱難的吐出這句猶如在割裂著他心的一句話。
一直未出聲的安臨意聞言,登時滿臉盛怒的揪起他的衣襟,“你說什麼?你這是把晴光當成了什麼,先前還信誓旦旦的說要娶她,如今才多久不見,你竟然就移情別戀了,該死!”
郝望留意到适才祈兆雪說出那話時臉上痛楚的神情,連忙攔住自家師弟準備朝他出掌的手,“你先等等,待問明他原因再打也不遲。”
一旁的湯晴光滿臉錯愕,不敢置信的看著祈兆雪,“你要娶別人為妻?這是說你不娶我了嗎?那你之前為何要對我說那些話,難道那些全是虛情假意,你壓根就沒打算要來九獅山找我,只是想騙我在九獅山傻傻的等你?”
她這番責備,猶如一根根利刺,狠狠刺著他的心,祈兆雪搖頭,嗓音嘶啞的說道:“不,我沒有騙你,我是真的打算要去九獅山找你,是真的想去向你求親,可是……”
“可是什麼?”湯晴光忿怒質問。她滿懷著對他的擔心和思念,千里迢迢下出來找他,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這麼對她,他不娶她,要娶別人了!
也在一旁的武浩聽見,不忍心的替自家主子緩頰。“世子這也是被逼的,他是為了救二少爺他們,才會答應何春娘的條件,在救出二少爺之後娶她為妻。”
他將事情的始末簡單說了遍,“世子是擔心二夫人會對二少爺們下殺手,迫于無奈才答應她的。”
“那何春娘是誰?”安臨意聽見竟有人想搶師侄相中的丈夫,目露殺氣的問。
“她是何家的大小姐……”
武浩話未說完,就聽湯晴光接腔道:“小師叔,我知道她是誰。”
得知了原委,知道祈兆雪不是真變了心,她心裡的氣雖已消了些,但還是滿臉惱怒的嗔了祈兆雪一眼。
祈兆雪垂下眼,覺得無顏面對她。
安臨意追問:“她住哪裡,我替你去殺了她。”
“小師叔。”湯晴光見自家師叔這麼疼她,親昵的摟著他的手臂撒嬌,“多謝小師叔,但是殺人不太好,這是我的事,我自個兒解決,小師叔不用替我擔心,沒人能欺負得了我的。”
祈兆雪掐著掌心,強忍著想將她從她小師叔身邊拽過來的衝動,心裡不滿的想著,她與師叔們雖親,但也不該動不動就摟摟抱抱,簡直不象話。
與小師叔說完,湯晴光回頭看向祈兆雪,朝他擺擺手,毫不留戀的道:“你走吧。”
“晴光……”他不捨得離開,他還有很多話、很多思念想對她傾訴。
“你不是還有很多事要辦,別杵在這兒礙眼,該辦什麼就去辦什麼,我要跟師叔他們回去了。”說完,她一手摟著一個師叔,頭也不回的走下山羊坡。
祈兆雪下意識的跟了幾步,聽見武浩喚了他一聲,他才回過神來,停下腳步,失魂落魄的目送他們遠去。
他的人還站在此處,但他的魂魄已抑不住的跟了過去。
他曾經期盼等平息了勺江城的動亂之後,親自去九獅山求娶她,他想與她攜手共度朝朝暮暮,攜手走過春夏秋冬,他想將他所擁有的一切都與她共用……
可如今這一切,都成了再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瞅見他眼裡流露出的痛楚,武浩面露一抹憂色提醒他,“大事未成,還請世子保重。”
現在已救出二少爺他們,世子先前安排的那些佈置,如今已能著手開始進行,可不能因著男女之情而失心喪志啊。
半晌後,祈兆雪閉了閉眼,再睜開時,臉上已面無表情。
“我們走吧。”
第9章(2)
更新時間:2018-01-23 17:00:03 字數:4995
何府。
深夜時分,一抹人影悄然避開巡夜的護院,潛進何府。
抓了個守夜的小廝,逼問出何春娘閨房的位置後,她俐落的打昏他,施展輕功往那兒去。
不久,來到那處小院,湯晴光拿出四師叔給她的迷煙,放倒值夜的兩名丫鬟後,推開房門,走進何春娘的閨房裡。
待眸子適應了黑暗,她直接來到床榻邊,毫不憐惜的使勁搖醒床榻上正熟睡的人。
“何春娘,給我醒醒。”
被人從睡夢中叫醒,怔仲一瞬,發現床畔站著一抹黑黝黝的人影,剛醒來的何春娘,駭然驚恐的尖叫一聲,“你是人是鬼?”
“我是陰間的鬼差,來勾你的魂魄,還不起來跟我下冥獄。”何春娘竟拿祈兆雪的弟妹安危來逼迫祈兆雪娶她為妻,湯晴光不狠狠嚇她一嚇,心有不甘。
“什麼,我死了?”她大驚失色。
“沒錯,你生平沒做過什麼好事,且你本性兇狠潑辣,卻裝模作樣的偽裝成柔婉賢淑的模樣欺騙世人,還利用別人的危難,威逼別人娶你為妻,無恥至極,閻王爺差我來勾你的魂魄回去審判。”
陰森森的嗓音帶出的冷意拂向了何春娘的臉。這把何春娘給嚇得一臉驚呆。“我怎麼可能就這麼死了?這不可能!”
黑暗中,她望瞭望自個兒的雙手,再模了摸自個兒的臉,不相信自己竟然死了,她一臉茫然,“我是怎麼死的,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湯晴光陰惻惻的嚇她,“你壞事做太多,是在睡夢中被自個兒的唾沫噎死的。”
“被唾沫噎死?”她呆愣愣的問了句,還是不敢置信自個兒真的就這樣死了,本能的縮到角落,“你別抓我,我不走,我不走。”
湯晴光揭下臉上的蒙面巾,露出一張白慘慘吐著舌頭的鬼臉面具,朝她靠近,“你都死了,還留下來做什麼?”
何春娘被那張靠近的鬼臉嚇得慘叫,“啊,鬼啊!”
外頭值夜的丫頭都被湯晴光先一步迷昏,沒人進來,不過她是下意識的出手捂住她的嘴,罵了聲,“你自個兒都死了,還怕什麼鬼?”
何春娘驚恐的瞪著眼,因為身子抖得太厲害,從嘴角流出的口水濡濕了湯晴光捂著她嘴的手。
“你怎麼這麼噁心,都多大的人了還流口水。”湯晴光嫌棄的移開掌心,抬手往她身上把手抹乾淨。
看著她那張鬼臉,何春娘嚇得心臟都要蹦出心口,她下意識的抬手按著劇烈狂跳的胸口處,下一瞬,她微微一怔,掌心下,那因驚懼而瘋狂鼓動著的心跳是如此明顯。
可她不是死了嗎,怎麼還會有心跳?
何春娘疑惑的抬起手狠狠咬了自己一口,登時疼得她齜牙咧嘴,但卻也讓她明白自個兒仍活得好端端的沒死。
得知被騙,她憤怒的瞪住床邊那扮鬼嚇她之人,厲聲質問:“你是誰,為何半夜扮成鬼來嚇我?”她既然沒死,這人也不可能會是什麼鬼差。
被她發現了,湯晴光撇撇嘴,哼了聲,“生平不做虧心事,夜半敲門心不驚。”
何春娘滿臉怒容的詰問,“我做了什麼虧心事?況且你敲門了嗎?”她分明是很粗暴的把她搖醒的。
知道對方不是鬼,此時何春娘也設先前那般驚怕了,對著這半夜闖進她房裡嚇她之人,破口大駡,“你這賤人是誰派來的,你若不老實說,我叫人進來打斷你的雙手雙腳。”
湯晴光冷笑著抬手掐住她的粉頸,讓她認清楚自個兒的處境,“你現下小命都在我手上,還想叫人進來打斷我的手腳?”
“你、你放開我!”何春娘試圖扳開她的手,但試了幾回都板不開,這回何春娘是真的嚇到了,幾乎要哭出來,“你究竟想做什麼?你若想要銀子和珠寶,我這就拿給你。”
“我沒想要銀子和珠寶,我是聽說了一件事,替人打抱不平。”
“什麼事?”咽喉被掐住讓她嗓音有些啞,何春娘此時才有些害怕起來,發現這扮鬼嚇她的女人,若是真想要殺她,簡直易如反掌。
湯晴光略略松了鬆手,質問,“你威逼一個人,要他娶你為妻,可有此事?”
“我才沒有鹹逼他,是他自個兒答應的。”何春娘不平的為自己辯解。
“你拿他弟妹的安全來脅迫他,還說沒有逼迫他?”
“那也是他自個兒心甘情願同意的。”何春娘不認為自己有做錯什麼,那事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沒有對不起祈兆雪。
見她竟說得這般理直氣壯,湯晴光微惱的斥道:“你就那麼想嫁給他?不惜趁人之危,也要逼他答應娶你?”
被她這般斥責,何春娘沉默著沒有答腔。她原本沒打算趁人之危的,她是以為他會很樂意娶她為妻,哪裡知道他這麼快就變了心,不要她了。
哼,這世上的男人果然都是一個樣,沒有什麼永世不渝的感情,那些都是騙人的鬼話。
見她沒回答,湯晴光移開手,沉著嗓再追問,“你就真對他情根深種,非他不嫁?”
“才沒這回事。”她是欣賞祈兆雪,但要說情根深重,卻是不可能。
“那你為何執意要嫁給他?”
心知她不說個明白,這不知來歷的女人不會甘休,何春娘素性坦然說出自己的目的,“他身分顯貴,若我能嫁他,日後待他繼位為南風侯,屆時我就是侯爺夫人了。”
湯晴光有些意外,沒想到她竟只是貪圖侯爺夫人的身分,才逼著祈兆雪娶她。
“那侯爺夫人的位子有什麼好的,讓你這麼想要?”
“當然好了,它代表著日後無上的榮耀和顯貴。”就為了這份榮耀,她不惜背著家裡人,私下去見祈兆雪。
爹受嚴氏父女的脅迫,不得不委曲求全,可她看得出來,就算二爺夫婦暫時得勢,他們也不是成大器之人。
後來從爹那裡得知祈兆雪沒死的消息,她便將希望寄託在他身上,因為他是世子,是南風侯府名正言順的繼承人。
只要他還活著,他就有機會扳回一城,因為去世的侯爺為人寬厚,很得民心,依仗著這份民心,他便有極大的可能奪回南風侯府。
那日在松林裡見過他之後,她對他的信心又增加了幾分,相信假以時日,他定能奪回屬於他的南風侯府。
得知她的理由,湯晴光沒好氣的啐了聲,“你不過是貪慕虛榮罷了。”
“我貪慕虛榮有什麼錯?”發現她沒再掐著她的頸子,何春娘脾氣又上來了,詰問道,“你到底是誰,這是我同祈兆雪的事,幹你什麼事?是他答應了我,難道又想反悔,所以才指使你扮鬼來嚇我的嗎?我沒想到他竟是這般不守信諾的人!”
湯晴光不容許她這樣詆毀祈兆雪,罵了回去,“不是他,我來這兒的事,他絲毫不知。我說了我是從別處聽聞此事,路見不平,所以才想來見見是哪個姑娘如此厚顏無恥,非逼著一個男人娶自己不可。”
何春娘忿忿的回道:“你憑什麼說我厚顏無恥,他想知道他弟妹的下落,我告訴他,換得他答應娶我,我們這是各取所需。”
雖然討厭這逼迫祈兆雪娶她的女人,但湯晴光覺得她這話似乎也不無幾分道理,改口說:“你利用他急著救出他弟妹,來與他談條件,脅迫他娶你,你可有想過,日後他縱使真娶你為妻,定也無法真心待你。”
“我才不稀罕他的真心,我只要能成為南風侯夫人就好。”
聽見她這話,湯晴光忍無可忍的怒斥,“你簡直愚笨無恥,你可知道就為了你這份自私,拆散了兩個人!”
何春娘被她罵得一愣,下一瞬靈光一閃,指著她驚訝的叫了聲,“啊,難道你就是他口中說的那位,曾與他共患難,令他移情別戀的姑娘?”
“是又如何?”既然被她猜了出來,湯晴光也沒打算再瞞著她,心思一動,索性再嚇她一嚇,掏出一柄匕首指著她。
“你你你想做什麼!”刀刃上泛起的冷光,嚇得何春娘再往角落裡縮去。湯晴光刻意壓低嗓音,以便讓自個兒的聲音聽起來更顯幾分冷酷,“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退婚、二是死,你只能選一個,是要活命,還是非要當那什麼侯爺夫人不可。”
先是被她扮鬼嚇到,又被她這般威逼,何春娘也惱火了,再也忍不下去,豁出去道:“你殺我吧,我寧死也不向他退婚。”
泥人都有三分土性,何況她本就不是個脾氣好的。
“你考慮清楚了?”湯晴光將匕首再移近她幾分。
瞧見那匕首只差幾寸就要刺到她,何春娘眼皮輕顫,但仍硬著頭皮不肯改口,“沒錯。”
若她回答的嗓音不抖得那麼厲害,倒是能讓湯晴光高看她一眼。
“既然如此,那就別怪我狠心,你去死吧。”說完這番狠話,湯晴光作勢要將匕首往她胸口刺去。
何春娘适才凝聚起來的勇氣,在這一瞬間全都崩塌,頓時嚇得涕泗橫流,尖叫道:“我退我退我不嫁給他了還不成嗎,你別殺我……”
見她答應了,湯晴光眉開眼笑的飛快收起匕首,見自己把人嚇成這般也有些不忍,坐到床邊,拿下臉上的那副鬼面具,好言哄著她。
“好好好,我不殺你,你別哭了,你要是早答應不就沒這些事了嗎?”她接著贊許了她一句,“古人有雲,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能知所進退,日後定能嫁一個合適的如意郎君。”
何春娘看著她,一邊抹著淚,一邊嘟囔的罵了句,“哼,你和祈兆雪不愧是一夥的,連說的話都一樣。”
“真的嗎,他也這麼說過?”聞言,湯晴光揚著嘴角,露出兩個梨渦,將自個兒誇了一頓,“可見我與他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才會這麼心有靈犀。”
誇完自個兒,湯晴光好心的拿出手絹遞給她擦淚,再拍拍她的肩安慰幾下後,臉上帶笑,嘴裡卻吐出威脅的話。
“哪,你可是自個兒親口答應了要與他退親,可不能說話不算話,否則我能潛進來一次,就能再來第二次,到時候,哼哼,我可就沒這麼好說話了,你若嫌命長,大可試試。”
狠話撂完了,她想了想再溫言說了幾句,“你既然沒那麼喜歡他,又何必非要為了一個虛名嫁給他,得了侯爺夫人的榮耀,能讓你多活幾年,還是能讓你更加快活嗎?你就沒想過以他那性子,要是真被逼著娶你,日後他會怎麼待你?他只要想到就因為你的威脅,使他無法與心愛的人相守,說不得最後會因而生很,變著法子折磨你呢,屆時,就算有侯爺夫人的名分又如何,你還能活得恣意快活嗎?”
“那你呢,你不也想嫁給他嗎?”她忿忿不平的反問。
“我與你不同,我與他是在危難之中生了情,動了心。”
湯晴光緩緩向她說起她和祈兆雪是怎麼一塊在那些殺手的追殺下四處逃命,又是如何一起度過重重危險,最後卻因上錯了貨船,流落到扶搖城,然後又是怎麼在那裡被萬殺盟的人抓到,而後又是怎麼死裡逃生。
聽完她與祈兆雪那驚心動魄的逃亡過程,何春娘一臉怔忡的有些回不了神。
她身為何家大小姐,自幼嬌生慣養,平日雖有一些不如意的事,卻都只是瑣事,何曾見過那種血淋淋的刀光劍影,想到這女人是在危機四伏中,與祈兆雪一起相互扶持,一塊度過那場劫難,她忽然之間有些明白為什麼祈兆雪會不要她了。
換作是她,也無法拋下一個在危難中,對自己一直不離不棄之人。
沉默須臾,何春娘心緒複雜的抬眼注視著她,“你走吧,我不會食言的。”
到這會兒,她再笨也看得出來,這女人壓根就沒有想殺她,适才所做的一切,全都只是為了逼她親口向祈兆雪退婚。
能為了祈兆雪做到這分上,她自認不如她,也爭不過她。
得了她這句承諾,湯晴光輕點螓首,轉身如來時那般,悄然離開。
出了何府後,她在不遠處瞧見兩道眼熟的身影佇立在月色之下,她彎起眉眼,飛快來到兩人跟前。
“四師叔、小師叔,你們怎麼來了?”今晚她是瞞著他們兩人悄悄來找何春娘,沒想到兩位師叔竟也跟來了。
“我和你小師叔夜起,見今晚月色不錯,就相偕出來賞月。”郝望接著莞爾的問她,“如何,想辦的事都辦完了嗎?”
“辦完了,四師叔、小師叔應當也已賞完月了吧,咱們一塊回去好好睡個好覺,明兒個就回九獅山去。”
辦成了事,她心情甚佳,親眤的一手換著一位師叔,踏著月色而歸。
至於其它的事,她相信祈兆雪有能力處理好,無須她再留下來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