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蔣文旭愣了一會兒,直到煙頭燙到了他的手指他才猛地回神。他突然站起來,帶的椅子腳從木地板上摩擦出一聲巨大的聲響。
“蔣文旭?蔣文旭!你怎麼了?”張景文有些焦急,蔣文旭的狀態他都看在眼裡,怕是受不了外界的一丁點刺激了。
蔣文旭把手機摁了掛斷,他拿外套的手都不穩了,他頭腦還昏沉著就往辦公室外走了幾步,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狼狽的跑起來。
宋助理正在辦公室勸那只明顯脾氣很暴躁的秋田幼犬聽話,結果門就被大老闆砸開了。
“開車送我去機場,給我問一下最近一班去杭州的機票。”蔣文旭的聲線平緩冷靜,裡面卻摻雜著幾分難以掩飾的顫抖。
“現在?”宋助理被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問了一句。他覺得突然,但明白不能多問,只抱了狗起來:“蔣總,那我去把它給前臺的姑娘照顧照顧。”
坐在車上的時候蔣文旭才發覺自己的心臟懸的太緊了,手腳冰冷的不像活人。自己在害怕,蔣文旭心知肚明。
好好的一個人,手術都成功了,結果說沒就沒了…那賀知書呢?
張景文不是沒有告訴過他賀知書的病拖到現在骨髓沒什麼用了。但蔣文旭從來都沒有聽進去過,他一廂情願自欺欺人的不去相信賀知書可能會死的事實。蔣文旭自己都覺得可笑,他上哪兒來的自信覺得賀知書會在不久之後治好病接著和自己和和滿滿?
蔣文旭到現在才隱隱約約有了個很可怕的念頭——他可能真的要失去賀知書了,永遠的那種失去。
“蔣總,我打電話問過了,今天最早的一趟班機也要晚上八點半了。”宋助理調了下藍牙耳機:“我現在找人先幫您訂上?”
蔣文旭看著車窗外陰沉的天氣,低低的嗯了一聲。他一定要去看一眼賀知書,遠遠的看一眼就好,只是為了安一安自己的心,再也不會…再也不會去惹他討厭了。
到機場的時候才下午四點多,蔣文旭想自己直接進候機室等,下車的時候卻看到天正飄了雪花。
蔣文旭心頭一跳,問道:“你看天氣預報了嗎?”
宋助理忙的連開電視看手機的時間都沒有,哪會在意這些?聽蔣文旭問起來才忙把手機的移動網路連上去搜天氣。
小雪。
“應該不會有影響的。”宋助理道。
蔣文旭沒下車,他們一起等了兩個小時。只是兩個小時,雪越下越大,積在水泥地上已經有了兩三釐米,一點都不見小。
“今年…北京的雪怎麼這麼多?”蔣文旭的聲音輕的像一聲寂寥的自言自語。
宋助理沒有出聲。
七點的時候雪已經是罕見的暴雪的架勢了,挾著風吹打過來,車上的廣播已經開始播報封了哪幾條高速,手機短信發過來機票退款的通知,航班取消了。
蔣文旭的太陽穴突突的跳,那種心疼和心悸的窒息的痛感一起湧上來,蔣文旭幾乎要咬碎後牙:“回去吧。”
回的還是他和賀知書那套公寓。
蔣文旭站在陽臺上幾乎看了一夜的雪,鋪天蓋地的一片白,淒涼冷清的像繁華落盡後一場短暫的空白。
淩晨的時候他突然像被打醒一樣去給艾子瑜打電話。
一遍一遍的打,電話那邊一遍一遍是機械的女聲提示:“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Sorry! 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蔣文旭覺得自己被什麼不可抗的東西往深淵裡推。
外面的雪還沒停,蔣文旭一夜未眠的腦子竟也格外清醒。他幾乎沒有多想就決定了什麼事,就像十四年前那個火車站帶賀知書的一場私奔。
積雪五公分,風雪未停,他要開車去杭州。
坐在駕駛位上的時候他還是恢復了一些理智,他的身體狀態做不了二十多歲年輕人能轟轟烈烈做的事了。他還是給宋助理打了電話,兩個人輪流開怎麼說都能快些安全些。
只是一定要給人家漲工資了。
路很不好走,北方集中降雪,高速全封,小路曲曲折折又危險又容易走錯。兩人一路磕磕碰碰到南邊才稍微緩了神。
從北京到杭州,他們開了兩天半。
到那個小茶園的時候是上午,陽光穿過車窗照在蔣文旭的側臉上,忽明忽暗的一束光。只是刺目,半分溫度也沒有。
沒有人了。那棟二層的小樓空了,屋前花圃裡的茉莉全死了。
蔣文旭一個趔趄,險些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