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待我長大

　　遼闊曠野，墨色環抱，古老充滿自然之意的城池之邊，以屍骸堆積成了一圈堅不可摧的防線，屍骸靜坐，面向城池，羽翼半合，純白羽翼不染纖塵，純淨如雨後蔚藍天空出現的第一片白雲。

　　城池之外，這樣的白雲一朵朵靜落山野，連成一片，整座城池如同紮根在純白雲層的天空之城，白羽為翼，可遨遊無限世界，沐浴明媚陽光。哪怕如今陷落黑暗，羽翼仍舊獨守純白，哪怕羽翼已經半合，但總有一日可重展翅膀，扶搖直上，重新屹立于萬里雲霄。

　　羽翼之畔，青草飛舞，以細長的草葉細心打理著屍骸，不放過一絲淩亂。三葉青草草心之間，金色為暈，翠綠為心的光團散發著溫柔的光芒，如同一盞盞迷你的小燈籠，在純白羽翼點綴上俏皮的希望顏色，而純白羽翼則溫柔的包容下了這一抹充滿生機的翠綠顏色，在這一瞬間，一直給人以操心家長形象的三葉青草轉換了身份，讓人第一次感覺到這小小的三葉青草其實也只是未長大的孩子，但是它們的脆弱和嬌氣只在軒丘一族面前才會稍稍展露。城外山野之間，幽綠色的光團上下飛舞，顯得那般忙碌。

　　舒尋幾人已經走至水簾旁邊，倒灌的雨水傾泄如洪，墜落在青石鑄成的寬敞排水溝渠之中，繼續擁擠著奔向遠方。穿越瀑布，幾人到了城外曠野，一陣沁涼之感在大地之上升騰，漫山遍野的屍骸隨地可見，每一具屍骸旁邊都飛舞著一顆三葉青草，三葉青草輕車熟路的打理完軒丘一族的屍骸，然後並未急著離去，而是眷戀的蹭著蹭著屍骸的臉頰或者掌心。

　　舒尋幾人分散而開，檢查了周圍的情況，以及這遍野屍骸，不過孟陌域和葉翦並沒有碰觸軒丘一族的屍骸，因為每當他們靠近屍骸之際，旁邊都會有一顆三葉青草在虎視眈眈，甚至還威脅意味十足的晃了晃自己銳化成鋒芒的草葉，意思相當明確，如果你敢碰，就不要怪我不客氣。

　　當然，舒尋除外，在密集的屍骸間穿行而過，最終停在了那顆體型嬌小的三葉青草之前，面前盤膝而坐的，則是一個面容尚未褪去青澀的少年，不同于其他屍骸，少年的眼睛是睜開的，一雙幽幽黑瞳就靜靜注視著不遠處的軒丘城池，少年在三葉青草的打理之下不見一絲狼狽，甚至栩栩如生，眼中依舊定格著軒丘城池的倒影，唇角帶笑，那笑容中是滿滿的驕傲和溫暖，暖的好像驅散了一地淒清的死亡。

　　舒尋抬手輕輕碰觸了一下少年的肩膀，見三葉青草並未有阻止之意，這才繼續檢查面前的屍體，少年的屍體看似完好，但是身上仍有傷痕，衣衫也有破損，不能癒合的傷口已經被三葉青草用葉片纏繞包紮，破損的衣衫也已經被青草莖脈的細絲縫補完整，修補之後的衣衫宛如新衣，舒尋第一眼竟然沒有看出來。

　　舒尋又檢查了周圍其他的屍骸，發現除了少年，其他屍骸均沒有戰鬥痕跡，都保持著完好無損的狀態，看起來就像是一瞬間毫無抵抗之力的死亡，舒尋立刻想起了《凜冬末路》中微市那些在瞬間大量死亡的微市市民。

　　孟陌域顯然沒有什麼收穫，曠野之中除了屍骸和土地別無他物，更沒有一絲一毫的入侵者的資訊，完全猜不到大量軒丘族人死亡在這裏的原因，環繞這軒丘之城，明顯是在守護城池防止入侵，但是眼前的一切，就彷彿經歷了一場沒有痕跡的戰爭，對於這種情況，孟陌域頓時有些感慨。“如果能看到當時發生什麼就好了。”

　　但這顯然不太現實，這個世界並不是以科學為發展方向，不存在影視記錄可能，而舒尋也沒有什麼可以回溯時間的法寶。舒尋突然想起了孟陌域所說的那個附著著極度絕望情緒的全息影像記錄儀。“有沒有什麼可以檢測情緒波動的儀器？遊戲設定隱藏任務的話應該會用到這類輔助儀器吧。”

　　孟陌域眼睛一亮，從系統背包裏拿出了數個水晶晶片，然後將晶片分散在周圍，片刻之後佈置完畢，然後又拿出了幾個圓形的透明貼片。“情緒感應收集分析儀，這裏是同步感應貼，貼在額頭，就可以感覺到周圍的情緒，要用嗎？不用的話，儀器也可以進行分析，但是再智慧的儀器也無法完整翻譯人的感情。”

　　舒尋接過圓形的感應貼，貼在了額頭上。“自然。”孟陌域，靈央和葉翦也是同樣貼上了感應貼，大福和小福靜落旁邊，看著幾人動作。

　　孟陌域在啟動儀器之前又跟幾人確定了一下，畢竟情緒可以直接作用於精神體，加之這個星球環境複雜，此舉還是有些冒進了。得到幾人的同意之後，孟陌域啟動了儀器。

　　在周圍晶片亮起的一瞬間，大量嘈雜的情緒蜂擁而入，好在幾人的精神力都極佳，加上年月已久，情緒已經弱化，幾人只感覺頭腦略微脹痛。三人一魚閉著眼睛，細細感受分辨著捕捉到的情緒。

　　絕望，奮戰，血性，瘋狂，廝殺，抵抗，守護，信念，死亡，欣慰，驕傲，感動，最後是不滅的希望……

　　即使沒有畫面，眾人的眼前也彷彿出現了一場聖戰，一場以軒丘存亡為賭注的戰鬥，沒有刀光劍影，沒有烽火狼煙，甚至沒有熱血揮灑卻無比慘烈的滅族之戰，入侵者無比強大，守護者拼死一搏。

　　最終，強烈的情緒以生命為代價，彼此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網住了城外的世界，網住了入侵者的腳步，形成為一道看不見的城牆，佇立城池之外，堅不可摧，經年不滅。

　　除此之外，還有一種極為強烈的情緒在波動跳躍，清晰的傳遞給了幾人，這情緒如此鮮活分明，即使不用儀器分析說明，幾人也已經明白，這是來自三葉青草的情緒，那是濃濃的化不開的心疼和無法泯滅的深深依戀，如同失去父母的孩子，在茫然無措，哭泣呐喊，最終迅速成長，以自己柔韌的三片葉子繼續守護一方城池，守護城外遍野的屍骸。

　　許久之後，舒尋摘掉了感應貼，然後深深的吐了口氣，卻感覺那些情緒仍舊充斥心頭，無法輕易抹掉。孟陌域幾人也摘掉了感應貼，同樣沒有說話，寂靜持續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眾人的情緒才慢慢平復下來。

　　舒尋的聲音依舊，眼中卻染上了化不開的悲傷和遺憾。“軒丘除了在守護自己之外，也在守護著身後的城池，入侵者想必是以精神體狀態出現的，根據軒丘安眠之地的圖畫來看，軒丘雖然進化到了可以短暫脫離肉體，但是精神體尚不成熟，所以沒有一戰之力，最終覆滅，這也是城外屍體保存完好的原因，而少年，恐怕是尚不能做到精神體脫離身體，身上才會存在傷口，只是他在笑什麼？笑的如此張揚自信，如此驕傲？”

　　眾人的目光隨著舒尋的聲音轉向嬌小三葉青草所在的位置，三葉青草此時正靜靜的落在少年的肩頭，見眾人將視線聚集到了少年的身上，立刻驕傲的抖了抖自己的葉子。

　　“這裏是不是曾經寫過字？但是太模糊了。”眾人正陷入思考節點之際，大福扇著翅膀落到少年屍骸的面前，用自己的小胖手撥開青草，依稀可以看到青草之下斷斷續續的筆劃，彷彿曾經有人在這裏寫下了什麼，只是隨著歲月的侵蝕，字跡早已被被時間漸漸磨平了痕跡。

　　孟陌域見狀帶著靈央走到少年身邊，用手輕輕撥開青草，讓靈央的視野變得更清楚。靈央皺著小眉頭看了半天，仍舊無法辨認破損嚴重的字跡，示意孟陌域將自己放的更近一點，於是孟陌域拎著靈央的尾巴尖，將靈央倒著吊在了青草上空。

　　靈央挺著小身子，將小身子彎成U形，兩手環胸，無語的瞪著孟陌域，顯然對於孟陌域如此拎著自己的方式十分不滿。

　　孟陌域一臉莫名其妙。“要不我拎魚頭？”

　　靈央“……”

　　最終靈央還是冷哼一聲，低頭查看起青草之下淩亂的字跡，看了半天最終無奈的攤開兩隻小胖巴掌。“字跡太模糊了，根本辨認不出來，而且這字的筆劃看起來綿軟無力，歪歪扭扭，實在不好辨認。”

　　眾人還未來得及失望，靈央已經被不知何時伸過來的稚嫩草葉啪的一下拍在了額頭上，靈央頓時捂住自己的小腦袋，回頭疑惑的瞪著嬌小的三葉青草。“你拍我做什麼？你能認得出來？”

　　靈央只是被打的有些懵，顯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挨打，話也只是下意識的一說，結果三葉青草卻飄下了少年的肩膀，靜靜落在少年身前，那些覆蓋著字跡的青草葉彷彿有所感應，自發傾倒，露出地表。

　　在眾人愕然的目光中，嬌小的三葉青草伸出自己的一片葉子，然後放在了那淩亂的字跡開端，接著歪歪扭扭的開始寫了起來，那一模一樣的字跡，毫無差別的將字跡復原，原來靈央所說的綿軟無力，歪歪扭扭是這麼來的。

　　嬌小的三葉青草還在認認真真的複刻著地面上的字跡，靈央悄聲的將三葉青草所寫的內容翻譯了出來：

　　我不能替你遮風擋雨，不能陪你上陣殺敵，但我可以將小小的最後的你呵護在青草之心，以我三葉伴你左右，一片守護軒丘城，一片守護你，一片沐浴陽光，以你之名，茁壯成長，我之所在，軒丘不亡，青草雖小，可控木靈，待我長大，帶你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