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後圖

　　“連你都不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什麼嗎？”孟陌域略感詫異的詢問。

　　靈央抱著尾巴沉默了一會。“我出生之後世界已經是這個樣子了，我在殼裏生長了兩百年，破殼之後一直在海洋裏遊走，但是無論到哪里都只有我一個人。”

　　舒尋三人互相望瞭望，顯然沒想到靈央所謂的兩百零三歲是這麼來的，人魚的孵化期是這麼長嗎？“你的族人呢？”

　　“不知道，從出生到現在就只有我一個人，海洋裏沒有找到，所以我想進陸地看一看。”小人魚一攤手，表示自己也很迷茫。

　　孟陌域低頭沉思，然後似突然想通了什麼。“你是不是又在說謊，你對這世界明顯有一定認知，而且擁有超強的學習能力和邏輯能力，何況若無人教導，你是如何學會語言的呢？”

　　靈央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也說不清楚，腦海中會出現一些常識和知識，通常而言，只要是我困惑的事情都會在腦海中得到解答，就好像有一個睿智無所不知的人在教導著我。”

　　孟陌域顯然不知道該如何判斷。這顆星球的環境太過特殊，靈央所說的情況也有可能存在。舒尋看著腳下的小人魚，思索其話中真假的可能性。

　　靈央抱著自己的尾巴左右看了看，最終將目光轉向舒尋。“別人也許無法理解，但是你不是和我一樣嗎？我能感覺到，我們有相似之處，所以才會發現魚竿的特殊，以及判斷出你是使用魚竿的人。”

　　靈央的一段話頓時讓眾人心感詫異，舒尋的聰慧他們都有目共睹，但是對於舒尋的身份他們確實知之甚少，只是知道舒尋覺醒的血脈比較稀有，經靈央一說，眾人驚奇的發現，靈央和舒尋確實存在許多驚人的相似之處，例如幼兒狀態下那超高的邏輯思維和思考能力，例如驚人的學習天賦，例如都獨自生活過很長一段時間。

　　舒尋臉上笑意未減，低頭看著腳邊委屈巴巴的小人魚。“靈央，你很聰明，但是有些事情單單靠智慧無法達成，離間計謀並不能起作用，不過你說得對，我們同樣擁有傳承，也確實存在相似之處，但是我們不同。無論你所說的是真是假，都說明了一個問題，你知道這個世界存在入侵者，甚至有自己的一套判斷方法，但是有些時候，放下防備比精於算計更容易達到你想要的結果。”

　　小人魚抱著自己的尾巴，倔強的沒有說話，不知道是人魚這個種族如此，還是單單靈央如此，彷彿有一種深入骨髓的固執和執拗，不肯輕易更改和放棄。

　　竹筏上的氣氛變得有幾分微妙，眾人再次清晰的認識到，這個看起來無害的小人魚遠比他們想像中的要複雜。但是看著竹筏上抱著尾巴倔強而立的靈央，眾人又實在很難以惡意去揣測這樣一個小傢伙，更何況不久之前，靈央的那一首歌幾乎驚豔了所有人，那彷彿來自世界本源的聲音太過空靈和感染力，連世間生靈都放下所有防備紛遝而至，靜靜聆聽，能唱出這樣歌聲的人內心深處必定存在一處遠超常人的柔軟和溫柔。

　　寂靜在竹筏上持續了很久，周圍因為歌聲聚集而來的生靈也已經慢慢離去，那一幅唯美靈幻之景恍如一場美夢，夢醒之後消失的無影無蹤，時間在不知不覺中靜靜流逝，微涼的夕陽暈染天際，血紅色的殘陽如同這個世界最沉重的傷口，怎麼也無法抹去，只能等黑夜的墨色將它掩蓋，隱藏在深深的黑暗之中。

　　不等夕陽淹沒在地平線，陽光已經被茂密高聳的叢林所遮擋，水面之上的視野漸漸昏暗了下來。小人魚依舊固執的抱著尾巴獨自坐在竹筏的一邊，望著漸漸昏暗下來的水面，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舒尋等人也各自坐在竹筏上，如果靈央想要同行，那麼就必須放下諸多算計，他可以擁有自己的秘密，也有權利將這些秘密保留到底，但是卻不能損害其他人的利益甚至是安危。

　　天色徹底暗下來之後，上空形成了一片遼闊的圓形夜空，天空繁星密佈，明暗交錯，《深藍之海》所處的水藍星域蘊含著大量的液態水，幾乎所有的星球上都有水存在，所以夜空並非純粹的黑色，晴朗的天氣之下仰望上去，夜空彷彿籠罩著一層幽幽的深藍色，顯得異常空曠悠遠。

　　竹筏上，大福已經拿出了菜刀，正刀法淩厲的切著菜，小福則追著一顆海藍色的珠子在跑，那海藍色的珠子正是之前靈央的眼淚所形成，後被小福一顆一顆的撿起來運送到靈央身邊，靈央卻興致不高，看了一眼之後毫無反應，小福見狀，樂呵呵的將海藍珠子收進了自己的小包裹中。

　　突然，海藍色的珠子微光一閃，小福嚇了一跳，迅速的後退，海藍色的珠子就這樣順著之前的慣性沿著竹筏滾落到了水中，在珠子墜落進水中之際濺起了淺淺的水花，而那水花竟然是碧藍色的！

　　小福好奇的挪到珠子滾落的竹筏邊緣，探著腦袋向水下張望。

　　水藍色的珠子在沒入水中的一霎那亮起了碧藍色的光芒，並且迅速將周圍的水也暈染成了同樣的顏色，碧藍色的眼淚緩緩墜落而下，所過之處留下一串長長的痕跡，溫柔的碧藍色光芒一直墜落到河水之底，落於青草之間，照亮了一片緩緩搖擺的青草區域。

　　舒尋幾人自然也注意到了異樣，目睹了全程，舒尋望著河水之下那一小片明亮的區域開口詢問。“這個世界的海洋會在夜晚被不明光源照亮成碧藍顏色，是不是就是這種顏色？”

　　葉翦面無表情的正要開口說話，孟陌域已經激動的狂點頭。“就是這種顏色，但是不太合理啊，這顆星球幾乎全部由海洋構成，如果這是光源的來源，那得要多少人魚的眼淚？”

　　孟陌域說完，意識到竹筏上就坐著一隻固執的小人魚，轉頭看去發現靈央依舊抱著自己的尾巴坐在竹筏邊緣，同樣低著腦袋看著水底那片幽幽的小天地。似是感覺到其他人的目光，靈央悶聲悶氣的說道。“我們只有在情緒波動強烈的時候眼淚才會變成海藍色，眼淚墜落成珠，遇水轉換成碧藍色，終年不朽，不散，不消，不滅。我沒有見過除我之外的族人，卻見過海水之底遍地碧藍眼淚，碧藍眼淚帶著我們微弱的生命力，我們一族生命漫長並不會在意，但是那麼多，似乎是有許許多多的族人哭泣到生命終結，耗盡了生命力。”

　　竹筏上陷入靜默，如果那不明光源真的來自人魚的眼淚，那麼這深藍之海的深處是否遍野淚珠，以堆積的眼淚溫柔的照亮了這顆星球，如果這是真的，那麼意義何在呢？還有人魚一族呢？難道真的只剩下靈央一個了？看著依舊固執坐在竹筏邊緣的靈央，眾人心情不免複雜。

　　靈央卻彷彿終於找到了切入點，繼續悶悶的說著。“我出生之後有兩年的時間一直停留在海底，最初我想要找一處沒有碧藍珠子的地方睡覺卻始終沒有找到，我走了很多地方，見過很多遺址，卻只感覺到新奇和探索的樂趣。直到傳承記憶一點一點填充我的腦袋，我知道了那碧藍珠子是什麼，知道那些遺址其實是族人曾經存在的痕跡，我開始慌亂，迷茫，孤單。其實我曾經想過，不如什麼也不知道，就這樣無知無覺隨著世界終結一同死去，這樣我就不會流下同樣的碧藍眼淚。”

　　“得到傳承之後，我開始找原因，我查閱了很多遺址中留下來的資訊，知道了一些事情，同時傳承的不再單單是知識和常識，還有情緒和能力，我意識到一定是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了，於是我來了海面之上，探索被暴雨淹沒的陸地，希望能找到線索，但是即使有傳承記憶輔助，對於陸地上的一切我仍舊陌生，行動受限，收穫寥寥，然後就遇見了你們。”

　　靈央說道這裏的時候扭頭看了舒尋幾人一眼才繼續說道。“準確來講我族的名字並非人魚族，而是靈汐族，我的名字，靈汐之央！”

　　“靈汐一族掌管汪洋百川，只要水之所及我們均可到達，靈汐遺跡中記載著這樣的一段傳說，這顆星球最初陸海均分，靈汐是海洋之靈，而後圖則是大地之母。兩大種族互不干涉，各相安好，但是有一天，海洋動盪不受靈汐掌控，海水暴漲之下淹沒了無數大陸，導致大陸之上生靈死傷無數，兩個並沒有太多交集的種族也就此有了交集，並且聯手調查事情的起因，而事情進展的並不順利，大陸仍舊不斷的被海水吞沒，直至今日仍舊如此，而最後的大陸馬上也要被海水淹沒。”

　　靈央調查到的資訊顯然不是一兩句能說的清楚，不過僅僅這段話已經足夠讓眾人消化很長時間了。靈央所說的身份也獲得了眾人的認同，原因無他，就是靈央在說道靈汐之央時那不容侵犯的驕傲，小小的一團彷彿有著頂天立地般的傲骨和寧折不彎的信念。

　　“那後圖族呢？如果海水不斷淹沒大陸，後圖難道就不曾懷疑過靈汐嗎？如今兩大種族似乎都在星球上銷聲匿跡，會不會爆發了戰爭？畢竟，從一定程度上來講，兩個高級進化種族之間的戰爭也是有可能毀滅世界的。”孟陌域飛速的運轉著頭腦，尋找合理的推測，想了又想覺得兩者在生存空間發生衝突之際爆發戰爭的可能性仍舊很高。

　　靈央皺了皺小眉頭，顯然並不認同孟陌域的推測，不過也沒有直接反駁。“後來具體發生了什麼我沒有查到，似乎是發生了讓靈汐不想記載，或者無法記載的事情，又或者發生了什麼事情波及到了靈汐，導致沒有時間記載下更多的內容，總之，我去了很多遺跡，都沒有找到後續的記載。而後圖和靈汐也彷彿消失了一般，無蹤可尋，我找了三年，都沒有發現一個族人，也沒有發現後圖一族的痕跡，有些時候，我甚至懷疑關於後圖族的記載真的只是一個傳說而已，至於是否發生了戰爭，我不知道。”

　　聽此孟陌域再次陷入了深思之中，卻感覺頭緒混亂，靈央給出的線索似乎很多，卻又似乎什麼都沒說，如果想要推理必須要找到更多的線索，否則根本沒有辦法得到確切的線索，不經意的抬頭，孟陌域恰好看到正在思考的舒尋，而舒尋一思考就習慣性的手上會有一些小動作，這一點曾經看過《凜冬末路》的觀眾都深有體會，尤其是夜前那只被裹成小被子的狼耳朵更是一度成為熱門話題。

　　而此時，思考的舒尋則無意識的把小福的觸角打成了兩個結，小福乖乖的窩在舒尋的手上，觸角梳理順暢之後又主動送到了舒尋的手上，於是舒尋繼續打結。旁邊，葉翦僵在一邊，手指時不時微微抬起，似乎想要摸一摸自己的額頭，不過還是忍住了，面無表情的站在原地。

　　孟陌域“……”略微鄙視了一下葉翦，重新將目光轉向舒尋，靜靜等待。果然很快，舒尋的動作一頓開口問道。“記載中的後圖族看起來是不是和我們很像？”

　　靈央微微詫異的看了舒尋一眼，然後點點小腦袋。“是也不是，圖像看起來極為相似，但是後圖族同樣擁有兩種形態，另一種形態十分巨大，之所以被稱為大地之母自然是有原因的，巨型狀態可達百米，外表可岩石化，攻擊力和防禦力極為驚人。不過記載中後圖族性格十分溫厚，不喜戰鬥殺戮，這也是我不覺得兩大種族會發生戰爭的原因之一。”

　　“所以在突然見到我們的時候，你是把我們誤認為了後圖族？才會悄悄跟隨，隨後發現有違和點，決定進一步試探？”舒尋最初覺得靈央出現的很突兀，而且面對陌生的他們完全沒有表現出好奇和恐懼，而是借著語言不通，行事都是一副理所當然的狀態，如今想來，想必是靈央存心試探他們的反應，好進一步判斷他們的身份。

　　“是的，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我也說過了，我感覺到你和我有奇妙的相似點，所以很好奇。”靈央再一次表現了自己的執著，顯然對於舒尋的身份，靈央是真的有著強烈的好奇心。

　　舒尋淡然一笑。“我也很好奇。”這個世界的能量表達方式並非靈力，但是能量轉換為靈力相對來講似乎更為容易，才會讓靈央能夠在短時間內掌握魚竿的使用方法，否則就算靈央的精神力再高也無用。但僅僅如此難道就可以讓靈央與自己有如此多的相似點嗎？傳承記憶，靈力使用，清晰的邏輯思維和思考方式，這種奇妙的相似卻又存在不同的情況是否太過巧合了？

　　舒尋和靈央互相望瞭望，都看到了彼此眼中那明顯的疑惑。舒尋繼續問道。“除了這些，你是不是還查到了關於入侵者的資訊，否則你不會有這麼強的防備心。”

　　靈央“……”突然感覺有點慌是怎麼回事？自己明明完全沒有透露這方面的資訊才對。“沒有查到，只是在發現你們不是後圖族之後自然而然的有了防備心。”

　　舒尋摸了摸小福的腦袋，依舊風輕雲淡的開口。“如果是這樣，那為什麼單單對孟陌域格外防備？在你的眼中，我們應該是同樣的不是嗎？”

　　舒尋的話讓孟陌域呆了一下，隨後迅速反應過來，舒尋說的應該就是之前自己從水裏被拉上來的時候，當時靈央第一次主動避開了，孟陌域最初還以為靈央在躲水珠，此時想來確實不太對勁，但是自己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靈央聽此也是瞬間從竹筏邊緣爬了上來，努力挺直小身子想要讓自己看起來氣勢足一些，不過在看到舒尋那雙無波的眼瞳之際又聳拉了腦袋。“在調查的過程中確實發現了一些入侵者的資訊，但是太零散。至於格外防備他，是因為在此之前，我曾經在一處感覺到過一種氣息，與他十分相似。說明在此之前，他或者與他相似的人曾經就來過這裏。”

　　孟陌域摸了摸自己的腦袋，一臉無奈。“開發遊戲的時候我和星游家族的成員確實來過這裏，難道是這個原因嗎？”看著靈央仍舊略帶戒備的眼睛，孟陌域想了想最終還是同靈央簡單講解了真實生存遊戲的運行程式，直到最後，靈央眼中的防備逐漸轉變成了驚奇和嚮往。解釋清楚之後，孟陌域這才問道。“現在可以告訴我們入侵者的資訊了嗎？說實話，我現在有一種素手無策的感覺，十分不妙。”

　　“其實我也沒有查到確切的線索，只是推斷出入侵者的精神力絕對不弱於我們靈汐一族，並且很有可能並非一方勢力。”靈央窘迫的揪住自己的尾巴尖，似乎對於自己沒找到入侵者的線索而羞愧。

　　靈央話音一落，舒尋幾人幾乎下意識的有了同一個反應：幻族！迄今為止，宇宙時代中精神力無人可及的存在！幾乎所有人都皺了一下眉頭，《凜冬末路》中是如此，《深藍之海》中也是如此，入侵者是否真的和幻族有關？而且與《凜冬末路》一樣存在兩方入侵勢力，這又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