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醜是什麼

　　日升日落，日出日暮，三天時間，對於有些人而言太過短暫，對於有些人而言太過漫長，無論是否期待，最後的光明之日終於到來。

　　這一天，無論是誰，都自發的起的很早，這一天無論對誰，都意義非凡。

　　舒尋一行人也早已醒來，簡單吃了早飯，此時的他們正站在視野開闊的一處建築物平頂上，靜靜觀賞著最後一天的日出。天邊星辰已經隱沒，陽光似往常那般點亮地平線，天邊朝霞熱烈在晨光中燃燒成火紅色，明亮的日暮星冉冉而生。

　　微微晨風之中，舒尋聽到街道上有人在感歎，今天的日光格外明亮溫暖。

　　烈陽扭頭看去，就看到了人頭攢動的主司城中，暮族那幾乎無法抑制的興奮之態，甚至有許多人同他們一樣，站在建築物的頂端，欣賞著日出。

　　清晨過去，主司城慢慢恢復了一點往日的節奏，不過仍舊有大半的暮族留在街道，摒棄一切雜念，專心致志的祈禱著，就準備以這種狀態迎接黃昏，等待大洗禮的到來。

　　舒尋幾人看完日出，在街巷中逛了片刻，無事之下回到了酒館。

　　而酒館之中已經有人在等著他們了，那是三個暮族原住民，看到走近酒館的舒尋幾人，三人遲疑片刻最終走了上來，站在最前的葉翦面前，優雅的行了禮。

　　在舒尋幾人默認的允許之下，三個原住民跟隨幾人上樓進了屋。

　　自大洗禮儀式啟動開始，這兩天陸陸續續有原住民找到舒尋等人，而他們無一例外的均是影子發生變異的轉化者。最初，第一個轉化者找來時，舒尋一行人還驚訝了許久，隨後反應過來，世界意識都判斷不出遊戲玩家，入侵者卻可以輕易判斷出遊戲玩家，在窮途末路之下，入侵者最終選擇主動向遊戲玩家求救。

　　所以這看似平靜的兩天裏，其實已經有許許多多的人在影子的引導下找到了遊戲玩家，並且立下劃影為牢的誓約，只等待遊戲結束之際，借助遊戲系統離開《日暮星河》，他們會統一被傳送到星遊家族創建的一個傳送點，那裏有完善的檢查機制在等待著他們，然後在確定不會對宇宙時代造成威脅後分配到一個適合他們生存的星球，開始新的生活。

　　當然，這種情況並不單單發生在舒尋這一行人中，還有許多其他遊戲玩家也收到了來自被入侵轉化者的求助。甚至有許多遊戲玩家沒有反應過來，怎麼也想不通為什麼如此高難度的一個遊戲卻成了最容易通關的一個。

　　《日暮星河》的通關條件十分明確，拯救原住民，雖然影子產生了變異，但是不可否認的，他們確實是原住民，所以這一次，通關的遊戲玩家人數反而成了目前為止最高的一個。

　　用遊戲系統記錄了三人的基本資訊之後，舒尋將觸發傳送機制的系統手環戴在了三人身上，這個手環有單向傳送功能，會在佩戴者生命受到威脅或者遊戲結束之際自動觸發，將佩戴手環的人傳送到指定地點。

　　三人在謝過舒尋幾人之後，從容離開了酒館，靜待黃昏之際大洗禮的到來。

　　在三人離開之後，烈陽突然有幾分感慨。“就這樣通關，真的是猝不及防，而且我們這樣雖說是救了原住民，但也間接的救了入侵者，這樣真的沒問題嗎？”

　　“我們救的不是入侵者，而是原住民，來找我們的暮族，影子都會主動立下永恆禁錮的誓約，入侵者已經不再是威脅。而且你覺得，是入侵者在求助？還是原住民在求助？”舒尋捋著鬍子反問道。

　　烈陽不解。“有什麼差別嗎？”

　　舒尋：“當然有差別，以入侵者的實力，穿越宇宙輕而易舉，你覺得它們有必要立下禁錮誓約再離開嗎？完全沒有必要，所以原因就是轉化者不想死亡，下意識尋找出路，影子裏的入侵者感覺到之後，引導他們來找我們。”

　　烈陽沉默了片刻，再次問道。“那如果原住民不想離開呢？”

　　舒尋也是短暫的沉默了一下才回答。“那入侵者就同他們一起死於天罰，一同灰飛煙滅……”

　　房間裏再次沉默了下來，這一刻，他們對入侵者的定義再次模糊，入侵者究竟在追尋什麼？它們不求長生，不求實力，不求資源，反而蝸居於暮族的影子之中，甚至灰飛煙滅也在所不惜，這是為什麼呢？

　　而且入侵者似乎並非隨機選擇入侵物件，彷彿只有擁有某些情緒變化，或者擁有某些欲望的暮族才會成為選擇對象。看星空與入侵者的相處，似乎暮族本身也允許了入侵者的存在，彷彿對於暮族而言，入侵者成了喚醒他們情感和欲望的鑰匙。

　　讓眾人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他們很快親眼目睹了答案。

　　那是下午十分，舒尋一行人已經準備前往中央廣場，提前到達孟陌域指定的方位，結果行走途中，一個過路之人突然倒地，瞬間死亡！

　　那一刻，街道之中炸了鍋。

　　恰逢舒尋幾人就在附近，幾人親眼目睹，那人死亡之後容貌瞬間異變，從極致完美轉變成了說不清的違和醜陋！甚至有越來越醜陋的趨勢，這樣的容貌，分明是他們曾經在仙羽星系看到過的那些死亡幻族的屍體。

　　而倒地身亡的那個人，屍體自動召回也說明了那人的身份，一個遊戲玩家，一個幻族的遊戲玩家！

　　幻族的屍體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主司城卻許久不能平靜，暮族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敏銳的感覺到了某種不安，隨後，又陸續發生了類似的情況，同樣毫無徵兆的瞬間死亡，同樣的容貌瞬間變異……

　　在幾分鐘之後，《日暮星河》的遊戲系統第一次在遊戲裏發聲，給出公告：“因為某些不可抗因素，為保證幻族生命安全，所有幻族遊戲玩家將在三十秒內強制登出遊戲，請幻族遊戲玩家提前做好準備，其他遊戲玩家不受登出影響，請玩家繼續遊戲……”伴隨著倒計時的響起，所有遊戲玩家都有幾分茫然，精神力最高的幻族竟然被強制登出遊戲了？！

　　舒尋幾人默默的注視著發生的一切，腦中飛速運轉，推理編織著邏輯的大網，似乎有什麼在一瞬間被打通了，曾經的某些困惑隨著公告的給出，豁然開朗！

　　幻族的死亡絕非偶然，極為敏銳的五感之下不難發現，在幻族死亡之前，一抹黑色暗光融入了幻族的影子中。精神力無人可及的幻族就這樣瞬間死亡……

　　烈陽左右看了看，看到舒尋，葉翦，甚至是灰色都一副了然神態，頓時撓頭，拉著眾人離開人群密集區域，找了處難得的僻靜場所。“能解釋解釋嗎？”

　　為了讓烈陽迅速理解，舒尋打開了光腦，畫起了藍蝶族，幻族，暮族三者的對比關係圖，同時一邊解釋。“先解釋一下幻族遊戲玩家為什麼瞬間死亡，這其實和我們曾經在仙羽星系看到的那瞬間死亡的一家三口一樣，因為他們被入侵者瞬間融入了影子，所以瞬間死亡。藍蝶族，幻族，暮族均是被黑色影子入侵的三個種族，若說聯繫，那三者之間可以說是遞進關係，被入侵之後表現出來的反應就是他們與入侵者的融合程度，藍蝶族完全不能融合，所以瞬間死亡，死亡之後軀體和精神力都沒有產生任何變化，暮族是過渡，或者說是與幻族相似度更高，所以可以融合一部分，導致的變化就是他們身體和情緒上的一些變化，例如味覺的變化，情緒的變化，而幻族之所以死亡，是因為百分百的融合，進化到如今，幻族與入侵者已經是兩個完全相反的極端，突然的百分百融合導致的就是無法承受的瞬間死亡……”

　　烈陽一腦袋問號。“完全相反的極端？就像三葉青草給自己取了一個冷北的名字一樣？為什麼？入侵者和幻族既然能夠百分百融合，又為什麼成了兩個極端？”

　　舒尋正要繼續解釋，一個溫柔的聲音突然自旁邊響起。“我來解釋吧。”

　　眾人下意識的扭頭，就看到了站在他們不遠處的暖冬，暖冬看起來有幾分疲憊，眼眸卻一如既往的溫暖，月白色的長髮還因慣性在身後飄蕩，看起來似匆匆趕來。系統的倒計時已經進入個位數，眾人詫異的神色還未消失，暖冬卻溫和一笑，隨手拂過一段白色光華飄向眾人。

　　舒尋幾人只感覺眼前白色光芒一晃，眼前景象已然改變。此時的他們身處一處浩渺宇宙，眼前是一片規整的漩渦星系，蔚藍色星雲為底色，各色瑰麗宛如寶石的星球點綴其中，美輪美奐，這處漩渦星系竟然與《日暮星河》極為相似。

　　然後很快，漩渦星系的中心，那明亮的恒星卻在眾人的注視這下漸漸黯淡了光華，最後凝成了極致的黑，那是連光芒也無法逃脫的巨大黑洞，黑洞周圍，強勁的吸引力拉扯著星體，吞噬著一切！又是同《日暮星河》一樣的恒星死亡導致的末路！

　　在星球不斷被吞噬之間，一顆星球上突然飛出了無數大型飛行器，承載著高智慧生命體奮力逃離著身後無盡的黑洞。

　　視野拉近，眾人看到，那飛行器中的生命體容貌近乎完美，赫然就是幻族，只是此時的幻族看起來還是半透明的精神體狀態，看起來彷彿剛剛從軀體裏破繭而出，還不能凝成實體。

　　他們用極高的精神力操控著飛行器，看起來遊刃有餘。然而場景卻沒有在這群容貌完美的生命體身上停留太久，而是繼續向下，來到了那顆他們剛剛逃離出來的星球。

　　只見那星球之上，無數容貌極為醜陋的生命體在無助哭喊，他們的手臂高高揚起，似在召喚什麼，又似乎想要抓住什麼。他們奔跑在大地之上，追逐著漸行漸遠的飛行器，然而直到飛行器在天空化成了一個黑點，他們也沒能追趕得上。

　　世界一片昏暗，無比醜陋的生命體日復一日的抬頭仰望天空，他們嘗試著同樣駕駛飛行器去追逐離開的完美生命體，然而精神力達不到那個高度的他們根本沒有離開可能，他們嘗試從最高的山峰一躍而下，期望可以乘風而飛，飛向天外世界，尋找離開的身影。

　　然而即使是重力極輕的世界也終究存在引力，溫柔的世界不會摔傷，卻在溫柔落地之際無比絕望。他們嘗試一切可能，尋找著一切離開的方法，他們甚至嘗試給自己安上一對翅膀，只希望可以飛向天際。

　　一次一次的嘗試，一次一次的失敗，沒有人放棄，每一分每一秒他們都在竭盡所能，他們笨拙的學習著複雜的科技知識，他們嘗試改造自己的身體，他們的頭顱高高揚起，不是因為高傲，而是因為怕在低下頭的瞬間錯過天空可能飛過的期望。

　　“媽媽，醜是什麼意思？”一個抬頭仰望天空的小女孩不解的問道。

　　女孩的問題沒有得到答案，不是不想回答，而是沒人知道答案，他們茫然互望，根本不知道醜陋的定義。

　　他們拍了拍小女孩的頭，露出傻笑，裂開的嘴角讓他們的容貌看起來更為扭曲彆扭，充滿矛盾的違和感，讓人看了極為不舒服。然而這樣的笑容在女孩的眼中卻無比美麗，安撫了她的茫然，女孩抱著一個眼熟的黑色匣子離開了，那黑色匣子採用著原始的機械鎖，裏面鎖著她心愛的寶物，有髮夾，小鏡子，精緻玩偶，針織花朵，七彩貝殼，以及一顆平凡的暖冬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