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 有為青年
文范謝三家雖說掌握著茲州的鐵礦業命脈,極可能有著富可敵國的資產,但他們到底只是一介商人,手伸得再長也無法代替官府的存在。
應該說,他們要想讓自己手上的產業千代萬代地傳下去,必須和官府打好交道,否則當權者讓他們百年基業一朝傾覆,也不過是動動嘴皮子的事情。
畢竟只聽說過槍桿子裡出政權,沒聽說過錢袋子裡出政權的。
這樣的他們會對在某個時間段實際掌管茲州的劉慶道和顧君瑋他們持什麼態度,基本可以看出那一家的品性和對未來的押注。
蘇雲靠在顧君瑋寬闊溫暖的懷裡只覺得說不出的舒服,他的衣服是那種質地很好的細棉布,臉蛋蹭在上面有一種柔軟細膩的觸感,她不自覺地如貓般輕輕蹭了兩下,問:“那他們都是什麼態度?
說起來劉慶道跟你和寧王殿下完全沒有可比性吧?一邊是底層出身手上什麼都沒有還似乎扯上了西寧這一隻目的不明的老虎的土皇帝,一邊是有著真龍血脈手中還重兵在握的兩個有為青年,若是腦子清醒的只怕都會做出不一樣的選擇。”
顧君瑋看著她這眷戀慵懶的模樣,心裡的某根弦被輕輕撥了撥,低低笑著湊到她臉邊,唇似有若無地在上面流連,沉聲道:“有為青年?嗯?”
她說的很多詞總是很新鮮,但不妨礙他理解其中的意思。
“可不是有為青年?你跟李顯才多大?二十五二十六的年紀,卻已經做出這麼些轟轟烈烈的事情了。”
蘇雲道,雖然知道在這古代很多事情不能以現代人的目光去類比,但想想在現代這種年紀的年輕人大多剛剛走出象牙塔,一臉青澀懵懂地進入社會,就忍不住感慨。
不過說實話,即便在古代,像顧君瑋他們這麼年輕便做出一番事業的人也不多,在很多人眼中,看待一個已過而立之年的男人和一個才過弱冠之年的男人,眼光想法是完全不一樣的。
像他們這種年紀輕輕便位居高位的,也難怪爛桃花一大堆,不管是女子主動愛慕還是別人因為利益撮合,可以預想將來這類麻煩不會少。
這樣一想蘇雲就忍不住撇了撇唇,伸手推開顧君瑋的臉沒好氣道:“你一會兒不是急著去處理公務麼?先講正事。”
許是因為昨晚滿足了,顧君瑋現在看著她就心情舒爽,莫名被她甩了臉色也不惱,含笑沉沉地“嗯”了一聲,道:“你還是太小看了那三家,他們有著如今的地位,手上握有的遠遠不止是金錢。
小的諸如對鐵礦開採冶煉技術的掌握不說,便是從他們對茲州乃至於南吳的民生經濟影響來看,別說一州刺史了,便是連當今聖上也不會輕易動他們。”
蘇雲聽著,初始有些訝然,但很快便想通了。
往往在某個行業做到極致的人,他們掌握的已不止是自己手上的產業,而是一個行業的命脈。
顧君瑋已是繼續說了下去,“南吳的鐵場分佈在十二個州,但鐵的主要出產地還是茲州,一個茲州便可以抵得上其餘十一個州每年產鐵的總和。
而文范謝這三家早在南吳開國時便在經營茲州的鐵礦業,這一百多年來,你真以為朝廷沒想過把這關乎國家命脈的營生奪回來?”
顧君瑋輕笑一聲,道:“一開始是初初建國,百廢待興,朝廷沒想到也沒有那個精力去管茲州鐵礦的事情,等朝廷可以騰出手了,那三家卻也已成了氣候。
他們團結一致,大肆賄賂各級官吏,並死守自己掌握的採礦冶煉技術,加速擴張掌控鐵與鐵器的供給和流通網絡,那時候流傳著一句話,鐵器供給看茲州,鐵器定價看三姓。
這時候,朝廷就算強行把茲州的鐵礦業收回來了,也不一定有那個能耐把它管好,加上一些官員的阻攔,最後也只是以監管為主,三姓除了不能自行鑄造錢幣和武器外,其餘的事務享有很高的自由度。”
蘇雲不由得嘖嘖暗道,這三家果然都不是省油的燈啊,但想了想,有個問題還是不太明白,“便是如此,我又如何小看他們了。”
顧君瑋嘴角微揚,右手抬起輕輕撥了撥她鬢邊的黑髮,鳳眸幽深,“這樣地位超然,便是連歷任茲州刺史也不得不給他們幾分臉面的三姓,你覺得,他們會因為茲州被某人搶佔了,便立刻低聲下氣地去討好他麼?”
蘇雲一愣,心裡已是浮現了答案――
不會。
以他們在茲州的地位和影響力,新的掌權者要想更好地掌控茲州,更為理智的做法是與他們合作,便是顧君瑋他們要對付與王相有牽扯的那一家,在找到確切證據前也是不好隨意動手的,便是動手,也要想好後續維穩的對策。
就像之前雍州的楚家,他們最開始壓根不理顧君瑋,傲得不行,那是因為人家有傲的資本!
理清思緒,蘇雲看了看他,道:“便是他們不會著意討好,但聽你的說法,他們對茲州新的掌權者也不是無動於衷的罷。”
顧君瑋看到蘇雲認真的眼神,忍不住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才道:“嗯,可是在他們有可以任性的資本的前提下,再看他們的態度,就耐人尋味了。
雖說這三家都是茲州的大家族,但商場如戰場,在這一百多年的競爭下,他們早已有了高低之分。
家業做得做大的是范家,其次是謝家,最後是文家。
有趣的是十年前,家業做得最大的其實是文家,但文家這十多年來下滑得厲害,三年前還發生了一起鐵礦坍塌事件,讓他們元氣大傷,現在完全是靠以往的底子在撐著。
而劉慶道掌控茲州時,與劉慶道走得最近的是……”
顧君瑋頓了頓,突然看了蘇雲一眼。
蘇雲正聽得入神,見他突然停了下來不禁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顧君瑋卻笑了,“我看你平時總能見微知著,舉一反三,這會兒怎的毫無動靜。”
蘇雲無奈地看了他一眼,“就這麼一點信息我怎麼見微知著舉一反三?我早說了我可不是路邊擺攤的神棍。不過既然你這麼期待,我就隨便猜一猜罷,那不是文家便是謝家,更有可能是文家。”
顧君瑋似乎微微一愣,長眉微挑,“如何見得?”
莫非真被她猜中了?蘇雲看了他一眼,在他懷裡動了動身子,尋了個更舒服的姿勢,道:“猜的,就這麼一點信息我都不好意思說是推斷,基本是上主觀想法和經驗主義。
范家家業最大,自然最有傲的本錢。
謝家處於正中,這個位置其實有些尷尬,加把勁可以上位,一疏忽就可能掉到最後,所以謝家處事可能會相對謹慎。
而文家處於末尾,一般一個大家族出現頹勢,必然不是偶然現象,即便有外部原因他們內部必然也是出了問題,這種時候他們很可能走上兩個極端。”
蘇雲伸出一根手指,道:“一,奮發圖強不擇手段上位。”
隨即又伸出第二根手指,微微一笑,“二,文家的芯子已經壞透了,早已到了無力回天任性妄為或是狂妄自大的地步。不管是哪個極端,都是很好的接近劉慶道的理由。”
顧君瑋眼眸含笑地看著她,忽地湊過去吻了吻她舉起來的兩根纖纖玉指,自喉嚨裡發出沉沉的笑聲,“我的夫人……果真料事如神,若你什麼時候去路邊擺攤了,為夫第一個去光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