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女人,女人,女人
陸成霖怕了春滿閣的娘子們,春滿閣的娘子們又哪裡不是怕了陸成霖。
帶著小一隊府兵和蘇雲往春滿閣走的陸成霖才將將到春滿閣門口,一臉媚笑的苗娘便帶領著一群花枝招展的小娘子迎了上來。
苗娘已不再年輕,但依然畫著濃豔的妝容,穿著橘黃色的低胸襦裙,大片雪白的胸脯露在外頭,外披豔紅色的對襟衫子,衫子由半透明的輕紗製成,內裡的皮膚若隱若現,走的時候腳下如生了風,腰肢扭擺,渾身上下散發出一種區別於年輕女子的風韻來。
此時雖是大白天,但上京城從來不缺鎮日遊手好閒尋歡作樂的郎君,是以在春滿閣進進出出的郎君還不少,見到帶著煞氣而來的陸成霖一群人,都忍不住望上一眼。
蘇雲低調地站在陸成霖身旁,也不作聲,大家一眼掃過去沒仔細看,都以為陸成霖只是帶了個下屬過來辦案。
有那些個好奇的多看了兩眼,也只會感嘆,這陸少卿的下屬長得還真是斯文清秀,總覺得與那整日裡和各種兇案血案打交道的大理寺十分違和。
蘇雲也忍不住默默感慨,選擇穿男裝出來還真是少了許多麻煩,也無怪乎那些古裝劇中的女子外出辦事總喜歡掩耳盜鈴一般穿男裝。
那不是騙有心人的,是騙路人的。
這樣默默感嘆著的她沒發現,有一個身材高大厚實,穿著普通,細看的話會發現他的五官較一般南吳人更為深刻的男子在離開春滿閣時,不經意掃了她一眼,頓時腳步一頓,一雙銅鈴般的眼睛中閃過一抹精光,一瞬即逝,隨即那男人便收回目光,無比自然地走了出去。
陸成霖也算是這些天春滿閣的常客了,來往的客人見到他會好奇,但也不驚訝,看他那架勢不像是來尋歡的,只不知道這春滿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竟引得官兵三天兩頭的過來。
要不是苗娘長了一張能說會道的嘴,這些天哪還有人敢上春滿閣,只是來的人到底少了,畢竟大家都是來尋歡的,可不願意沾染什麼是非或無妄之災。
也因此,現下苗娘怎麼看陸成霖怎麼不順眼,偏偏他是大理寺少卿,她的小胳膊哪擰得過人家的大腿,此時也只能強壓下心底的不滿,笑逐顏開地迎了上去,“哎喲喂,陸少卿怎麼又來了?來得這麼頻繁,是看上了我們春滿閣哪個小娘子不成?”
說著,眼風往身後一掃,一個穿粉色衣裙的小娘子便快步走了上來,笑嘻嘻地就要往陸成霖身上靠,陸成霖打了個冷顫,忙退後一步,黑著臉大喝一聲,“放肆!苗娘,你別裝傻,本官過來的目的你心知肚明!今日你若還是不肯好好配合,就隨本官到大理寺走上一遭罷!”
苗娘感覺駐足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頓時恨得牙癢癢,但這眾目睽睽的無論如何都不能撕破臉,只能一臉淒惶地道:“陸少卿說的什麼話呢!賤妾早說了,那都是誤會!罷了罷了,陸少卿性子倔,聽不進賤妾的話,還是進來喝杯茶好好說吧!你們還不快去招待招待陸少卿。”
霎時,一群小娘子一窩蜂地湧了上來,把陸成霖和蘇雲團團圍住。
蘇雲只覺得身邊突然泛起一股濃郁的脂粉氣,一時有些不習慣地低頭咳了兩聲,便被一群娘子簇擁著走進了春滿閣,一路往裡面走去,她心裡一陣窘迫,好一通掙扎才把自己從女人堆中撇了出去。
略略一回想,剛剛某個娘子挽著她手臂時,一對飽滿柔軟的酥胸便緊緊貼在她身上,雖知她不是故意的,還是渾身不自在起來。
這種被女人吃豆腐的經歷,真是生平僅有……
最開始迎上陸成霖的那個粉衣女子見到她這樣子,頓時咯咯咯地笑了,很是老江湖地道:“你是哪家的小娘子?怎麼陸少卿辦事竟把你也一同帶來了?便是好奇來湊熱鬧也不該選這時候啊!”
那些因為好奇女扮男裝到她們這兒來尋新鮮的小娘子多了,只是要說面前的娘子也如她們一般吧,也不像,哪有人尋新鮮是隨著官兵一起來的。
而且看她現在這不自然的模樣,顯然也是好人家的娘子,與她們這兒的感覺格格不入。
蘇雲不意外她們能看出來,卻也不回答粉衣女子的話,只是朝她笑笑。
對於這些流落風塵還能活得如此鮮活的女子,蘇雲是很佩服的。
粉衣女子看到她的笑,微微一愣,心裡倒是真心喜歡上了她幾分,很少有人會這麼純粹地對她們笑,男人看她們,都是別有居心,女人看她們,都是滿滿的鄙夷,她們也早已習慣了,乍然見到這樣的笑,還怪感動的。
然而,還不待她再說什麼,被一群娘子簇擁著走在前面脫不了身的陸成霖頓時掙紮著回頭,氣急敗壞地大叫:“來人!來人!快保護好夫人!”
真是要命,雖然他覺得把鄭夫人帶過來是破解如今僵局的最好方法,但想到顧卿那張笑得讓人心底發涼的臉,陸成霖還是心裡發虛。
只能儘量把顧卿未來可能的怒火降到最低。
他帶來的那一小隊府兵頓時快步上前把蘇雲圍在了中間,把她與其他娘子隔絕了開來。
蘇雲看著前方無比狼狽的陸成霖,不禁失笑,這男人明顯不是風月老手,被苗娘和她手下的一眾娘子耍得團團轉的,難怪在春滿閣頻頻碰壁。
粉衣女子不由得看了看被府兵團團圍住的蘇雲,只見她氣質淡然,嘴角微揚,看著她,總會讓人忘記這裡是充滿脂粉氣的春滿閣。
又想起方才陸成霖那一聲“夫人”,粉衣女子心裡突然有些感嘆,總覺得這樣一個女子配那個毛毛躁躁的男人,可惜了。
也不知道陸少卿查案歸查案,作甚麼要帶著自己家的夫人一起過來,這算是時下最流行的夫唱婦隨?
幾人相繼進了春滿閣最裡面的一間廂房,廂房的門一被關上,苗娘在人前的言笑晏晏頓時消失無蹤,一張塗滿了脂粉都掩不住滄桑的臉上現出怒容,瞪著陸成霖咬牙道:“陸少卿,賤妾早便說了,這裡沒有你要找的東西!沒有!沒有!沒有!”
蘇雲看著她,微微一挑眉。
連續強調了三次沒有,反而更能反映她的心虛。
經過了這麼多次探訪,陸成霖顯然也不耐煩了,粗聲粗氣地道:“苗娘,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陸某隻是奉命來查案的,既然你說你這裡沒有出現過那種病,那陸某說讓大夫過來給這裡的娘子都做一番查驗的時候,你為什麼不敢應下?你便是心裡有鬼!”
苗娘臉色一白,腳不自覺地轉向了門的方向。
但很快,她的臉色又堅硬起來,冷笑道:“陸少卿,你當賤妾這是什麼地方?若讓人知道有大夫過來給春滿閣的娘子查驗身子,這不是明擺著告訴世人我們的娘子有問題?這樣哪裡還有人敢上春滿閣?春滿閣的生意,是做還是不做了!”
陸成霖皺眉,“這事可以做得沒有人知曉!”
苗娘寸步不讓,“天底下哪有不透風的牆!若你執意如此,不如乾脆給賤妾一條白綾,賤妾直接吊死在你面前了事!”
陸成霖深深皺眉,嘴角緊抿,顯然無計可施了。
這苗娘不得不說,心智實在堅韌,屬於不怎麼好對付的類型。
但真實存在過的東西,不管如何隱瞞,終會留下痕跡,只是如何把這些痕跡挖出來罷了。
蘇雲沉吟半餉,端著一張沉寂冷漠的臉走上前,在苗娘訝異的注視下,冷聲道:“苗娘,你可是以為,你們春滿閣做下的那些罪孽,只要一輩子沒有人追究,便可以當作沒有發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