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誰是救命恩人
周堯上輩子過的渾渾噩噩,始終游離在社會邊緣,很多事,他聽說過,有些大事,他甚至親自參與過,但各中細節,怎麼發生的,為什麼發生了,前後有什麼預兆或特殊結果,他全部不知道。
這次春宴,他記得的只有兩件事,一,這是要給長樂公主選駙馬的,二,商雲舒出現,頂替了他身份,得了眾家好彩,名聲大噪。
其它的,他全部沒留意。
吳帝什麼時候來的,梅妃和含妃之間別什麼苗頭,有沒有發生過爭吵吵鬧,現場有沒有生出旁的意外,對選駙馬之事有沒有影響……這些,記憶給他提供不了半點幫助,只能現場觀察,趁機操作。
他甚至連商雲舒說了什麼做了什麼都想不起來,記憶深刻的,只有那份傷害感覺,痛徹心扉。
真是沒用啊……
周堯嘆了口氣。
肖明心裡提防著商雲舒,總覺得這個人要使壞。他看周堯一個人沒問題,叮囑周堯不要落單,儘量往人多開闊的地方去,就轉身改了方向,監視觀察商雲舒去了。
周堯繼續遊走在園林。
他今天責任重大,不僅凌天霸要熟悉地形,他也是,儘量多走走多看看,熟悉些的好。
吳帝沒來,長樂公主卻已經到了,聚於一處的青年才俊們開始摩拳擦掌,琢磨著表現。鑑於崔清揚是裡面最特殊的一位,早早傳出風聲說是公主看上了,眾人對他的態度非常不一樣。
不想做駙馬的,自然是捧著,希望這位多多表現,好讓他們安全,想做駙馬的,就把他當成了眼中釘,恨不得做點什麼小手段,讓這位直接消失才好。
崔清揚的境況麼……一時水深火深,十分難耐。
遠遠看到周堯,崔清揚眼睛立刻亮了,急急衝他招手,眼角眉梢,似乎每根頭髮絲都在叫囂著:周堯快來救我!
周堯在一邊觀察了觀察,發現周邊人很多,這書呆子眼下的確……窘迫了些,但性命安全無虞。
青年才俊們還是很溫柔的,下手並不狠。
他裝作沒看到,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崔清揚:……
之後結果,與周堯預料的相似,崔清揚果然沒遭什麼罪。
他是個書呆子,人情世故沒那麼通透熟練,心地卻十分純善,也不是沒有真正的朋友。朋友,再加上一些看不過眼的人們幫忙,崔清揚身邊的情勢,慢慢就轉好了。
……
吳帝還是沒到。
周堯站在一株桃樹下,仰頭看天。梅妃……長什麼樣子來著?
他好像見過,但是一點也不記得了。
有暖風吹來,花瓣飛散。
空氣中滿是桃花的味道,香甜,溫暖。
周堯若有所覺,轉身回頭——
他看到了封姜。
封姜就站在他身邊,距離不遠五步之遠,全無聲息,什麼時候過來的,什麼時候站在那的,他一點也不知道。
還是一身玄色衣裳,不過這次的玄色更加莊重,華麗,上面繡了金線蟠龍,寬大,巨碩,陽光下極為耀眼,好像能騰空飛起一樣。眉眼五官做了細微調整,封姜又易了容。但整體感覺沒有變,身上的氣息沒有變。
周堯一眼就知道,這人就是封姜。
周堯十分驚喜。
距上次見面……好吧,他單方面的見面,已經一個多月了,那天的事諸多驚險,他沒辦法重新回去看封姜,猜測封姜應該已經安全走遠,可道理是這個道理,心裡卻沒辦法不牽掛,不知道封姜到底後來順不順利。
如今封姜全須全尾,健健康康的站在他面前,他胸中郁氣方能全部呼出,神清氣爽。
他微笑著看封姜。
封姜的表情卻……似乎有些不對?
眼瞳太黑,似乎翻湧著層層暴風,又似用力壓抑,隔著千山萬水,讓他看不透。
周堯長眉漸漸攏起。
封姜應該不記得前事。若記得,肯定不是會這種表現。
周堯也沒想著要提醒。
敢做,自然敢當,封姜若記得,拿出來說,喜歡還是厭惡,他都接著,也願意承擔任何後果。
可那樣的事……太羞恥,封姜自己不記得,憑什麼他要去提醒?感覺在獻媚邀功,自己送上門給人狎玩一樣,他的自尊不允許。
他可是記得,封姜到現在,也並沒有表現出一點喜歡他的樣子……
萬一不喜歡,厭惡,他偏上趕著說,他們之間許就不會有以後了。
周堯沒說話。
封姜看著周堯,一直在等對方說話。
他的確記不清那夜的事,眼睛看不到,耳朵聽的模糊,可他的手,他的身體,他的唇,他的舌,所有感覺,他都記得。
那個人與他那般相契,每一寸肌膚,每一處曲線,都是剛剛好,讓他沉迷,讓他把持不住。不用說話,甚至不用看,冥冥間,他就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怎麼讓自己快樂,怎麼樣取悅對方……
前所未有的熟悉感,前所未有的默契。
好像夢中肖想了千百回,好像前世執念了千萬次。
這一切,說起來有點莫名其妙,但只有周堯,能給他。
他想像了下,若換成別人,他不可能那般沉迷,醒過來後也不會一直迷戀,惦記,莫名其妙的控制慾獨佔欲充斥了所有念頭,只想找到這個人,必須快點找到這個人……
除了周堯,他不接受任何人。
這個念頭,不知道什麼起的,但發現那一刻起,他就明白了,為什麼對周堯的感覺態度不一樣,為什麼一顆心總是在怦怦怦跳……並不只是好奇警惕周堯給他的熟悉感。
他心急,讓最擅長追蹤的方超幫忙尋找蛛絲馬跡,可是失敗了。
牆上好像有過刻字,可是被新的大片劃痕蓋住了,連新舊都分不出來,何況是什麼字?幾日內牛頭溝底的情況,各山洞痕跡,的確有不少,但沒有一處,能確定是誰——那幾日,牛頭溝很是熱鬧,哪哪的人都來湊熱鬧。跟著深查,沒一個人是對的。
去查周堯,發現他日前的確坐車出城,但趕車的大叔說,周堯根本沒去牛頭山,搭著他的車過了牛頭山很遠,才下的車。
然後管黎請的殺手就出現了。
管黎說,周堯殺了他侄子管金。時間就在那一夜,地點在離牛頭山十幾里外的野外破廟。
管黎的仇恨很真,管金的確死了,周堯……也的確在躲。
時間地點哪哪都對不上!
連方超都覺得一定是他神志不清,誤會了,可他非常清楚,那個人不可能是容姑娘!
可若那個人是周堯,他不記得,周堯肯定記得。
封姜緊緊盯著周堯,只要周堯有一點點神情不對,聲音動作有一點點違和,他就能看出來!
可是周堯沒說話,只淡淡看著他,好像認識,又好像不認識。
封姜嘴唇緊抿,下巴繃了起來。
風拂花過。
二人相對,誰都不說話,場面好像有些尷尬。
周堯只得順著現場形勢問了一句:「閣下是——」
「蜀地,寧郡王。」
這五個字,封姜說的頗有些咬牙切齒。
這小哭包丁點不漏,還裝不認識他!
楚地相處那麼久,不管他怎麼易容,這小哭包都能看出來,現在裝看不出,是不是有點晚了?
對了,小哭包……那夜那個也是小哭包!
封姜心火直燒。
他希望那個人是周堯,直覺也是周堯,而且他還發現了自己心意,他想要周堯!可萬一,一萬里頭那個一,不是周堯,他貿貿然問出來,讓周堯知道了他曾經和別人……
還談什麼以後!
這小哭氣看著軟,實則脾氣特別硬,真不願意了,任他表現出花來,還是不會接受他!
封姜看著站在桃樹下,看著唇紅齒白,笑容比桃花還燦爛的周堯,特別想沖上去狠狠打一頓這假乖小朋友的屁股,又想……抱抱他。
這些日子,小哭包吃了多少苦?
偏他不能在他身邊。
「寧郡王啊……」周堯拉長了聲音,「幸會。」
封姜咬了咬牙,沒忍住,往前兩步,抓住了周堯的胳膊:「還給我裝?嗯?」
周堯不躲,也不叫人,只是笑眯眯看著他。
長眉透著溫柔,笑眼汪著水,皮膚是剔透的白,嘴唇微啟,紅潤透人……
封姜倒抽一口氣,真是敗給這小混蛋了!
「你近來……還好麼?」
周堯點點頭,繼續微笑:「托福,過的還不錯。」
「順利麼?」
「很順利。」
「可有人欺負你?」
「怎麼會?我不欺負別人就不錯了,誰能欺負我?」
封姜臉色特別陰。
這小哭包一句實話沒有!
哪裡順了!哪裡好了!被人逼到山旮旯裡,腳還傷了,要不是他分出一抹心神盯著,把那群人引開,這小哭包現在連骨頭都被人啃著吃了!
封姜心底有淡淡的挫敗感。
他感覺周堯生氣了。
之前沒那麼熟悉,還是陌生人時,周堯就敢信他,就敢什麼都不瞞,現在反倒製造出距離……
他不禁跟著聯想,肯定是因為那一夜吧。
那一夜,他把小哭包欺負的不行……
看著近在咫尺的唇,封姜忍不住想靠近。其實驗證的方法也並不難,只要他再試一次,哪怕親一下,應該能確定?
周堯看著越來越近的人,笑了。
他覺得他大概明白了。
封姜許不記得那夜的事,但懷疑是他,而且很想確定。
現在的封姜和一個多月前的不一樣,那時的封姜大概只是下意識想接近他,瞭解他,現在的封姜,眸底好像有慾念,他想……親近他?
周堯不確定自己這想法對不對,只一面,幾句話的時間,太短。
不過——
他們有大把的時間彼此熟悉瞭解。
上輩子過的太糊塗,知道封姜感情時,他已瀕死,回想過往,全是沉重,這一世,他想和封姜有更好的體驗。有趣的,五彩斑斕的。
這樣玩會兒遊戲好像挺好。
周堯推開封姜,左手抵在他胸膛,眼梢微翹,飛出桃花:「寧郡王殿下——請自重呀。」
封姜身體瞬間繃緊。
這隻手的觸感……
他剛想說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道溫柔女聲:「郡王殿下——」
周堯側眼,是之前見過兩次的容姑娘。
容姑娘蓮步輕移,緩緩走近,自然又親暱的給封姜搭上披風:「殿下前兒個才風寒一場,大夫左叮嚀右囑咐,萬萬不能忽視保暖,殿下怎麼又忘記了?」
也難為她的小個子,竟然手一揚,披風一甩,準確無誤的落到了封姜身上。
像練習過千萬次一樣。
不,也許是天生的默契。
周堯放在封姜胸前的手拿開,背到了身後。
容姑娘彷彿這時才看到他,驚訝了一瞬,微笑著問封姜:「這位是郡王的朋友?」
這彷彿宣佈身份地位的作態……
周堯眼梢一跳。
他唇角輕揚,臉上笑容特別燦爛:「不知姑娘是——」
「哦,」容姑娘面色紅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失禮了,每次見到郡王我就有些不對……」她害羞的看了封姜一眼,理了理鬢邊,「我姓容,一個月前救……救過郡王,郡王憐惜,允我在旁侍候。」
她說『救』這個字眼的時候,重音很特殊。
再加上一個月的時間點……
聰慧如周堯,立刻就想明白了。
他心內冷笑,面上卻笑的如夏花絢爛,看向封姜:「原來這一位,竟是你的救命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