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咒縛×

　　蛇形怪物直立起來，龐大的軀體整整可以遮蓋一片小樹林。奇犽在碗大的金瞳中看到了自己的身影，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幾步。奔逃已經消耗了太多的體力，他沒想過看起來笨重無比的蛇形怪物移動速度如此之快。

　　一滴冷汗順著額角滑下。無論是伊爾迷還是厄洛斯，他們都不曾對奇犽動過真正的殺念，奇犽感受到的不過是來自強者的壓迫。但此刻，在生死面前，奇犽真正察覺到自己的弱小。只要走錯一步就會成為蛇形怪物口中的食物。

　　他見過它吃人。尖利的巨齒輕易將人的身體切成兩半，咀嚼時發出刺耳的聲音令人作嘔。它是沒有靈魂的野獸，只為了自己的口腹之慾追尋獵物。如果獵物不合自己的胃口，蛇形怪物會毫不猶豫地將嚼碎的食物吐出來。

　　空氣中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只要蛇形怪物爬行過的地方必然寸草不生。在它面前，奇犽沒有勝算。

　　原本，他和小傑已經順利通關。兩人剛決定好要去跟著金留下的線索去尋找金時，這個怪物就出現了。沒有一點預兆。

　　兩人試圖攻擊怪物，但包裹在蛇形怪物身上的金色鱗片比鎧甲還要堅硬。眼睛也不是怪物的弱點。小傑的手甚至因為攻擊怪物的眼睛而受了傷。

　　奇犽試圖勸說小傑逃跑，可是小傑擔心更多的人受到怪物的傷害，拼了命也要與怪物戰鬥，後來受了重傷陷入昏迷。為了保護小傑，奇犽只好獨自引開怪物。

　　現在，奇犽已經走投無路。但是他連與怪物殊死一搏的勇氣都沒有。

　　伊爾迷說過的，不要進行沒有勝算的戰鬥，只要遇到不能掌控的危險就應該立刻逃跑。如果現在奇犽逃跑了，怪物又趁機回去找昏迷的小傑怎麼辦？

　　蛇形怪物突然發出一聲嘶吼，黏膩的綠色口涎從沾著鮮血的巨齒上滴下來，像是看見心儀獵物後的振奮。金色的長尾一掃，漫天沙塵揚起。

　　奇犽平地躍起，試圖躲開怪物的攻擊。剛好懸在半空，龐然大物突然現身，隔著未落的沙塵，奇犽看見怪物眼中的興奮。

　　就像貓捉老鼠一樣，怪物盡情地玩弄自己的獵物，任奇犽一次又一次躲過。等他累到氣喘吁吁，再沒有力氣逃跑的時候，怪物就會一口將他吃掉。獵物臨死的絕望似乎能讓享用者更加愉悅。

　　就在躲避怪物襲擊的過程中，奇犽的頭開始隱隱作痛，疼痛讓他記起很多已經忘記的事情。

　　奇犽不喜歡被束縛，總是會溜出家門，每一次都是伊爾迷找到他，將他帶回去，然後用那雙沒有感情的雙眼看著他，對他說「小奇，這是最後一次」。

　　結果下一次他又跑了，還遇到了自己處理不了的麻煩。那個時候，伊爾迷總會及時的出現，將他護在身後。可是每一次奇犽都會忘記，然後是沒有止境的下一次。

　　伊爾迷很少親自幫奇犽刑訊。記得有一次伊爾迷將奇犽帶回家，奇犽受了很重的傷，伊爾迷二話不說讓奇犽脫了衣服。帶刺的長鞭勾住皮肉的感覺隨著指尖釋放電流的那一刻湧上心頭。奇犽怎麼會連一點記憶都沒有？

　　在他僅剩的記憶裡，只有伊爾迷對他的警告和控制。他只知道自己無法忤逆伊爾迷。

　　電流對怪物的攻擊無效，奇犽已經沒有足夠的氣使用[硬]或[堅]，只能麻木地驅使自己的身體去躲避。

　　對了，奇犽還記起來，最後是伊爾迷在照顧他。基裘在旁邊鬧得厲害，伊爾迷就把奇犽藏了起來。他親自幫他上藥，他說，如果不用點特殊手段小奇是不會乖乖聽話的。他說，如果小奇死了我會瘋掉。

　　奇犽突然停下，咬牙，他已經受夠了像個懦夫一樣逃跑。也受夠了每次躲在伊爾迷身後。

　　怪物也停下來好奇地看著反常的獵物。

　　沾上鮮血的銀髮遮住了貓眼，抬手，奇犽竟然將自己的手指插進腦子。

　　再次抽出手指，少年仰天大笑。

　　「真是被伊爾迷擺了一道。」原來為了控制他，伊爾迷將細小的念釘插在他的腦子裡。因為一直受到伊爾迷下的[咒縛]，奇犽才會不敢與伊爾迷對抗，才會在可能遭遇危險的境況下不由自主地選擇逃跑。

　　感覺到獵物身上散發出和自己一樣嗜血的氣息，怪物更加興奮，紅色的信子對準奇犽。

　　「既然你不肯識相，就把你帶回去餵三毛好了。」奇犽彷彿瞬間從獵物的位置轉換成獵人，笑容冷酷。奇犽擺脫了伊爾迷對他下的[咒縛]，宛若破繭而出的蝶，一夕間成長。

　　徒手扯下蛇形怪物的紅信子，一聲嘶吼隨之響徹雲霄。

　　奇犽勾唇，竟然不顧一切地朝抓狂的怪物飛奔過去，他想連同怪物的牙齒一起拔下，讓怪物在巨大的折磨中痛苦地死去。

　　就在離怪物只有不到一米的距離，一注線型的液體從怪物口中噴出。

　　想也知道那是腐蝕性極強的毒液，但是奇犽的行動已經沒辦法和思維同步。

　　來不及閃躲。

　　黑色的長髮遮住他的眼。

　　奇犽心下一動。

　　「不是告訴過你，要逃跑嗎。」伊爾迷抱著奇犽躲過毒液，腳尖點地，黑緞似的長髮落下。

　　「揍敵客家的人在這種時候難道不該戰鬥到死亡為止？」

　　「我們是殺手世家，不是英雄。保全家族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你是家族的未來，你的生命勝過一切。」伊爾迷說罷，將奇犽帶到怪物的攻擊範圍之外。

　　奇犽見伊爾迷打算與怪物對抗，拉住他的衣袖：「那你應該帶我離開而不是去和那個怪物戰鬥。」

　　伊爾迷盯著奇犽看了一會兒，道：「自己把[咒縛]解開了？小奇長大了。」

　　「不要用老媽的口氣跟我……」奇犽的話還沒說完，伊爾迷已經飛身進入怪物的攻擊範圍。

　　剛才的奇犽屬於半失控狀態，現在冷靜下來看到伊爾迷與怪物周旋才真正意識到怪物發狂後的可怕。哪怕是伊爾迷也只能一味的躲避，根本沒本法近怪物的身。怪物噴出的毒液果然有很強的腐蝕性，只要沾上一點就可以打亂伊爾迷的步伐。

　　奇犽這時才覺得後怕。

　　但伊爾迷用念釘穿透了蛇形怪物的蛇尾，在將怪物重傷的同時，伊爾迷自己同樣吃了不少苦頭。大量的精力用在調整身體的氣來保護被怪物突襲的要害，一時間讓怪物對奇犽有了可乘之機。

　　眼看著奇犽要被突然襲來的蛇尾纏住，伊爾迷毫不猶豫地撲上去抱住蛇尾。

　　奇犽愣了。好不容易以為自己真的可以脫離伊爾迷的保護，結果還成了他的絆腳石。

　　伊爾迷被摔在一塊巨石上，一貫從容的他第一次有了狼狽之色。

　　奇犽張了張嘴，卻不知道還說什麼。是喊伊爾迷的名字，還是叫一聲「大哥」？

　　「沒事了。」蛇形怪物受了重傷，不敢在和伊爾迷糾纏下去。伊爾迷負著傷，走到奇犽身邊，伸出手，見奇犽下意識地縮了縮，又將手放了下來。

　　[咒縛]都解開了還是反感嗎？

　　「為什麼你會在這裡？」奇犽抬起頭，直視伊爾迷淡漠的雙眼。

　　「厄洛斯讓我來的，說你有危險。」伊爾迷也看著奇犽，絲毫不在乎自己的傷。

　　「這麼說厄洛斯也遇到了這隻怪物？」奇犽疑惑，厄洛斯竟然都沒能將怪物打敗？看到伊爾迷的傷，奇犽打消了疑慮。畢竟伊爾迷也被怪物傷成這樣。

　　「走吧，去找你的朋友。」伊爾迷故意不提小傑的名字，而是用「你的朋友」代替，彷彿有一種隱喻的暗示，但輕鬆地語氣中又聽不出嘲諷一類的意思。

　　「你受傷了，先找個地方休息。小傑那裡還有比司吉陪著。」

　　「真感動。小奇會關心大哥了。」伊爾迷臉上的笑意很淡，淡到給人一種不會笑得錯覺。

　　奇犽眸子一黯，上前扶住伊爾迷，沉著臉。「畢竟你是因為我才又受了傷。」

　　伊爾迷注意到奇犽用了「又」，那麼就表示奇犽被[咒縛]封住的一部分記憶已經恢復了。難怪奇犽突然願意親近他，原來是想起來自家大哥也曾像別人家的哥哥一樣照顧過他保護過他。

　　瑪莎多拉被蛇形怪物襲擊過，幾乎成了一座廢城，但是還有一些房子沒受太大影響。活下來的人不多，留下來的活人就更少。

　　扶著伊爾迷找到一間還算完好的空房子，又幫他找了一些止血的藥，看著伊爾迷面目表情地上藥，奇犽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卻總覺得自己的喉嚨被什麼堵住一樣發不出聲。

　　「小奇幫我上藥吧。」伊爾迷說著，背對奇犽，示意他幫自己上藥。

　　觸目驚心的傷口讓奇犽愣了一會。

　　「嚇到了？」伊爾迷感覺到背後的奇犽久久沒有回應，於是故意調笑道。

　　話音剛落，背後的傷口處傳來電流一般的刺痛。奇犽竟然用舌頭舔著伊爾迷後背的傷口。很快，刺痛的感覺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柔軟、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