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故夢裡的人(2)
22年3月,她看到了第一部魔戒。
這是季成陽陪她看第一部原版外文片。
一個多月後,這部電影大陸上映,看過原著人都評價,整個第一部只是個大鋪墊,精彩仍未來第二、第三部。
緩慢劇情,繁多人物,確是鋪墊。她看了會兒,就被悶得睡著了。
睡季成陽藏書室裡。
她來了他家幾次,從未見過這個藏書室,門是他外書房東面牆壁上,粗看去是放置期刊書架,推開來,別有洞天。
如果說書房還有些現代裝修氣息,放了些近年藏書,影碟,還有雜誌期刊。那麼推開那一道門,就彷彿進了古舊圖書館。四面牆壁都是書架,暗紅色,沒有窗,只有燈,每面牆壁書架有屬於自己兩盞燈。全室木質地板,只有正中有地毯,還有個雙人沙發。
她打開上邊,照亮就是上十層書架,下十層依舊會藏陰影裡。
當時她只覺得震撼,震撼於這些藏書美感。
季成陽這個人,她世界裡變得立體。
她印象裡,她是從那天開始,開始慢慢走近了他,瞭解到他生活點滴……
因為她特別喜歡這裡,季成陽就放棄了小型家庭影院,把電腦拿進來,陪她坐這裡沙發上,看電影。沒想到,沒到十幾分鐘,紀憶就縮無比舒服沙發裡,歪頭,睡著了。季成陽原本是把電腦放大腿上,發覺她睡著了,輕放了電腦左手側,然後把她頭放了自己腿上。
身子有些彆扭地偏過去,開始看這一個多月以來郵件。
他看郵件速度極,幾乎是掠過一眼就跳到下一封,需要回覆都標記下來,免得打字聲音吵醒睡著小姑娘……
紀憶睡醒,發現自己就睡他腿上,不敢妄動。可是人一但睡醒,就很難保持睡著時安然姿勢,沒一會兒,她就渾身難過,想要動一動。
堅持堅持……
注意力太集中壞處就是,壓下邊右腳抽筋了。
她欲哭無淚,抓住他褲子布料:“我腳抽筋了……”
季成陽忙把電腦放地毯上,起身,幫她開始慢慢揉著她右腳。他有一雙漂亮手,此時卻攥住她整個右腳:“好了嗎?”
掌心溫度,還有手輕輕轉動動作,讓她腳很恢復正常,但是另一種難過折磨人啊。紀憶終於忍不住,猛抽回了腳。
季成陽看她。
“我腳怕癢,別人碰一下都不行。”
他啞然而笑:“只有腳怕癢嗎?”
“……哪兒都怕。”
“我知道了。”他說著,也笑著。
此時他,穿著簡單白色長袖T恤,因為室內恆溫二十四度,挽起袖口就手肘下方。他這個人如果拋卻極致理想化,並沒有那麼多犀利棱角,嘴角有微微笑意,帶著想捉弄人邪氣。
紀憶尚未及反應。
他一雙手已經伸到她腋下和腰間,酥麻癢,瞬間反應給她大腦。紀憶反射性尖叫一聲,想逃脫,完全無力掙脫他這麼一個男人控制範圍:“不要啊——我求你了,不要癢我——”她眼淚都笑出來了,後整個人從沙發上滾下來,趴地毯上。
身後手未來得及把她抱起來,她已經顧不得拖鞋,光著腳就跑出了藏書室。
跑到書房,還特地繞到沙發後,眼神警惕地看著季成陽抱著電腦從裡邊慢悠悠走出來。她臉紅得一塌糊塗,還喘著氣,看到季成陽望向自己,立刻求饒:“我錯了,我不該看電影睡著,你罰我什麼都行,別癢我了。”
季成陽一雙眼,黑得發亮,有笑:“你校服應該幹了,去換回來,我帶你出去吃飯。”
紀憶送了氣,乖乖去換衣服。
因為自己校服被雨淋濕,她穿得是他T恤和運動褲。陽台上被雨後太陽曬了四個多小時,勉強算是晾乾。初春季節,仍有些寒意,季成陽隨手拿了一件黑色外套,又拿了個黑色棒球棒戴上。
他頭髮剛才長出來一些。
紀憶看著他這個樣子,回憶他過去樣子。
好像都挺好看。
他車很久沒開,兩個人先去了一趟加油站。車開進加油站,季成陽走下車,紀憶坐副駕駛座上,隔著積了層灰前車窗,看著他走來走去,和人說話,付錢。看著看著,他忽然就湊過來,敲車窗。
紀憶打開車窗。
“口渴嗎?給你買好喝。”
她點頭,想了想,很追加一句話:“我只喝礦泉水。”
他微笑:“我記得你也喝別。”
“以後都不喝了,”紀憶告訴他,“喝礦泉水健康。”
他笑:“咖啡還喝嗎?”
紀憶搖頭,很堅決。
他離開,去加油站超市買了兩瓶礦泉水回來。
紀憶擰開來,喝了口。
她他手術那天,去雍和宮燒香,特地和佛祖許願,如果季成陽真能康復,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喝任何飲品。神佛不可欺,金銀錢帛都是浮塵,要許願,就要捨棄自己喜愛東西以示誠心,她說到做到,那些可樂雪碧美年達芬達咖啡熱巧克力……下輩子再見啦。
因為車太髒,他又去洗車。可真等萬事俱備,準備去吃兩個人早說好炸醬麵時,台裡卻來了電話。他們行程只得臨時修改,先去台裡。
她跟著他走進一樓大廳。
有三兩個人走過,有個認識季成陽,很熱情打著招呼:“哎呦,我們台花回來了啊?”季成陽懶得理會,揮手,算是招呼過了。紀憶卻覺得有趣,和他電梯裡時,還頻頻想要追問,為什麼他會被叫“台花”……不過,直接問他,好像還少了那麼一些勇氣。
季成陽將她帶進一個化妝間,讓裡邊年輕女人幫她照看著紀憶,自己先一步離開。紀憶好奇看這個房間,那個不知道是哪個台主播也有趣地看著她:“你是附中學生?”紀憶校服上別著附中校徽,並不難辨認,她點點頭,有些靦腆。
這是她第一次進電視台,和想像中有些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呢……說不清,就是感覺應該特別高端一個地方,其實和老師辦公室也沒什麼差別,沒有特別裝修,到處都堆著東西,雜亂卻好像又有章法。很普通一個化妝間,那些主播就是從這裡走出去,然後再一本正經、衣冠楚楚坐屏幕前嗎?
“坐吧,現還沒什麼人,一會兒就人多了,”那個年輕女人笑著,讓紀憶坐下來,“人多了,台花他要是再不回來,我就要把你移交給別人照看了。”
紀憶有些不好意思:“要是人多了,我就去一樓大廳等他,不會打擾你工作。”
女人笑,從化妝台下一摞摞塑料化妝盒裡,抽出自己,打開,開始熟練地給自己上底妝,邊看鏡子裡紀憶邊和她閒聊。紀憶看那一摞摞和飯盒一樣化妝盒,發現上邊每個都貼著一個標籤。
標籤上名字,她竟然認識好幾個。
季成陽同事都挺熱情,上次見到也是,這次見到也是,讓她很放鬆下來。這個主播特別愛說話,和他聊著聊著,就把“台花”典故說出來了:“那時候特別逗,大家內部鬧著玩,上了幾十個女主播照片,非要選出一個台花,結果呢,不分上下太多了,誰都不好意思拿第一……然後劉晚夏就把季成陽照片發上去了,於是他就折桂了。”
紀憶低頭笑,真難想像,他折桂時候表情。
“季成陽可有不少忠實觀眾呢,別看他不經常露臉,”那個女人想了想,笑說,“台裡有好幾個欄目都想請他做嘉賓,他不國內,難,回來了……又病了。這下好了,痊癒回來,很就會有人找他了,估計還有人要拜託劉晚夏吧?”
“拜託劉晚夏?”紀憶喃喃。
“兩個人是高中同學啊,都是附中畢業,又後都一個台,關係好。”
紀憶抱著自己礦泉水瓶子,想起與劉晚夏現實中初遇那天。
看起來……確關係很好。
女人說著,口有些渴,起身倒了杯水喝。
然後看了看自己衣服,琢磨了會兒,支了熨燙衣服架子,竟然開始用熨斗燙平稍許褶皺。紀憶站她旁邊,倒是覺得不是她陪自己,而是自己陪她。
因為這個大姐姐,實太愛說話了……
期間有兩個男人先後推門而入,又匆匆離開,都會好奇問這個穿校服小姑娘是誰。
這位負責照看大姐姐,都很八卦玩笑地告訴每個人:“這是台花人。”
她們話題總離不開季成陽。
“啊,忘了給你講,特別特別好玩兒一件事,”女人兀自笑了,“九八年有場特大洪水,他來這兒做實習記者,去現場和好幾個記者輪流替換直播。那陣子直播全是暴雨,他就大雨裡播報洪水,不停說‘洪水已經淹沒我小腿了’,‘洪水已經到我腰了,災情嚴重’,後他竟然靠樹幹上,說洪水已經要淹沒我胸口了’……當時導播室人嚇死了都,真怕他和攝像被沖走。那場洪災出了好幾個不要命記者,台花就是一個。”
人家講述趣意盎然。
紀憶聽得膽顫心驚。
門被推開。
季成陽看進來,說:“多謝了。”
“別客氣,”女人也熨燙完自己要穿西裝上衣,“完璧歸趙了。”
季成陽眼隱帽簷下,再次道謝。他對紀憶招手,紀憶起身邊走向他,邊把雙肩包背好。兩個人出門,她忽然去握他手。
季成陽意外,旋即微笑。
他收回手。
然後把食指和中指併攏,示意她握住:“我手太大,你攥著手指好了,比較方便。”
紀憶心撲通撲通跳著,然後慢慢地,用左手握住他兩根手指。
兩個人沿著走廊,往出走。
“我們去哪兒?”紀憶問他。
“去吃炸醬麵,”季成陽垂眼看她,笑了笑,“不是早說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