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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宅生存手札》第92章
第92章 出嫁

  謝蕙成親當日, 薛氏甚是忙碌。

  謝凌雲在一旁幫不上什麼忙, 只瞧著熱熱鬧鬧, 極為喜慶。她不免心想,也許等她出嫁時,也是這般熱鬧。然而這念頭剛一起, 她又覺得不大對。她將來要真嫁到皇宮,估計跟謝蕙這還不大一樣。

  不對不對, 她年紀還小, 又不急著出嫁,想這些做什麼?

  新娘子出門上花轎時,薛氏想到這十年光景, 一時沒忍住,竟掉下淚來。緊緊握著小女兒的手, 轉念想到阿芸幾年後也會出嫁, 更是不捨。

  謝凌雲連忙安慰阿娘。受阿娘感染, 她也隱約有了些淚意, 真奇怪,明明成親是喜事啊。

  薛氏看女兒呆呆的, 臉上猶有淚痕, 心下一嘆, 反過來又安慰女兒:“女人都會出嫁,都有這麼一天。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你別哭了。再者,她過幾日就會回門, 到時還能跟你一起說笑玩樂。”

  謝凌雲點頭,有些不好意思,明明是她來安慰阿娘的,到頭來反而是阿娘在安慰她。

  三天後,謝蕙及其夫婿永寧侯世子唐頌回門。兩人見過忠靖侯謝均與老太太衛氏後,又去見謝律夫婦。

  知道今天謝蕙夫婦回門,謝律早早就準備好了,特意守在家中,等待著新婚夫婦的到來。

  對這個新女婿,謝律還是比較滿意的。

  ——不說唐頌本人怎樣,有孫叔寧在前,唐頌在他心裡簡直可以稱得上是完美女婿了。家世好,相貌好,人也端方正直,前途一片大好。

  若說不好的,那是謝律新近聽說的,唐頌有點不雅的癖好。不過不知是真是假,對這一點,謝律並不相信。他更傾向於是他人的捕風捉影。

  此次回門,唐頌禮數週到,謝律也挑不出什麼錯來,越看越滿意。他含笑點頭,對唐頌愈發熱情。

  薛氏將謝蕙叫到內室。

  而謝律則繼續與唐頌說話。初時是他對唐頌侃侃而談,唐頌態度恭敬,但是頗有些無趣。謝律想了一想,又命人叫了謝懷禮、謝懷信過來。

  說起來都是親戚,也該多熟絡熟絡不是麼?

  謝懷禮回府之後就過來了,他跟唐頌年紀相仿,原本就認識,只是交情泛泛。如今成了姻親,關係也親近了許多。

  倒是謝懷信聽說姑爺回門,臉色一變,慌忙擺手:“告訴老爺,就說我舊傷發了,下不了床。沒法去陪客人。”

  為了更真實些,他再一次趴在了床上,動也不動。

  下人不解其意,如實回覆。

  當著唐頌的面,謝律面色微沉,卻也不好追究,只含糊道:“那就去給他請大夫,愣著幹什麼?!”

  謝懷信被打一事,涉及家醜。雖然唐頌是姑爺,可也算是外人,不是麼?

  謝律並不想教唐頌知道此事。

  下人的話,唐頌只作不曾聽到。他也無意知道原委,只端起茶杯,輕啜一口。

  那廂薛氏帶了謝蕙回內室,對謝凌雲笑道:“瞧,你姐姐這不是回來了麼?”

  謝凌雲也笑,她打量著謝蕙。換了髮型裝扮,跟之前看起來不大一樣了。

  許是她的目光太過專注,謝蕙忍不住嗔道:“阿芸,瞧什麼呢?”

  薛氏也笑:“阿芸可瞧出什麼沒有?”

  謝凌雲一笑:“我看看姐姐哪裡不一樣了。”

  謝蕙紅著臉,輕聲道:“哪有不一樣?阿芸淨會胡說。”

  謝凌雲反駁:“沒有胡說啊,就是不一樣了。”

  謝蕙的臉更紅了。

  薛氏笑道:“好了,好了,阿芸,別鬧。你再鬧,你姐姐要生氣了。”

  謝凌雲扁了扁嘴,不說話了。

  薛氏看看謝蕙,這才又問起,謝蕙在永寧侯府如何。公婆是否慈愛,小姑是否賢良……頓了一頓,她又輕聲問:“姑爺怎麼樣?待你可好?”

  這個問題是謝凌雲也關注的。她凝神認真細聽。

  謝蕙面染紅霞,聲音極低極低:“都好……”

  薛氏有些急了:“果真對你好?”

  輕輕點了點頭,謝蕙“嗯”了一聲。至少比她想像中要好很多,而且才成親幾天,也看不出什麼。

  薛氏舒了口氣:“這就好。”

  謝蕙沒得罪過她,又算是養在她膝下。謝蕙過得好,她也高興。

  “只是……”謝蕙猶豫了一下,有些為難的樣子,“只是……”

  “只是什麼?”

  謝蕙咬了咬牙,輕聲道:“也沒什麼。”

  薛氏看不得她這樣,話說到一半兒又停下來,是什麼意思?薛氏追問:“只是怎麼?你倒是說清楚呀。”

  謝蕙只得說道:“他,好像不大喜歡我帶過去的幾個丫鬟。”

  “不喜歡你帶去的丫鬟?”薛氏一愣,很快釋然,“這也正常。想必他有自己從小跟在身邊的,你帶去的,他不熟。”

  謝蕙搖頭:“不是,是他不習慣使丫鬟。他以前身邊沒丫鬟。”

  一旁的謝凌雲心想,這也沒什麼啊。可能這大家公子,不喜歡有人伺候,喜歡自己動手。這麼一想,她對這個姐夫的印象倒好了一些。

  “嗯?”薛氏愕然。

  謝蕙索性直接說道:“他從小用的都是小廝,我帶去的丫鬟,給他梳頭遞衣衫,他都不允許,臉色難看,像是做了什麼錯事一樣……”

  薛氏心裡一咯噔,聲音有些發顫:“你說他身邊都是清俊小廝,沒有一個女子?也不允許女的靠近?”

  謝蕙搖頭:“那倒也不是。他小廝清俊不清俊的,我不知道。也不是不允許女的靠近……”

  說到這裡,她面色微紅,有些羞意。

  他們成親第二日,她清晨早起,要去拜見公公婆婆。她的大丫鬟松香、墨玉進來伺候她穿衣。

  機靈的墨玉要給幫唐頌穿衣時,剛一靠近,唐頌就厲聲斥責,要她滾出去。

  墨玉嚇得連忙求饒。

  謝蕙當時也驚住了,臉色蒼白,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教墨玉趕緊退下,喚松香上前。

  然而,唐頌卻皺眉道:“我用不著你們,你們只管伺候你們奶奶,旁的事不用你們管。”他又揚聲喚紫毫進來。

  可是當那個叫紫毫的小廝真進來時,唐頌又變了臉色,命紫毫出去。

  謝蕙不明白唐頌是何意,卻見唐頌指了指棭上的衣衫,吐出兩個字:“你來。”她微微一愣,只能上前去服侍他穿衣。

  這幾日,幫他穿衣,為他梳頭的活計,都落在了她身上。

  嫡母薛氏問唐世子是不是不允許女的靠近,她心想也不是啊,她不是還給他梳頭了嗎?

  薛氏看一眼謝凌雲,輕聲對謝蕙道:“你隨我來。”

  謝蕙心念微動,連忙應了一聲,隨薛氏離去。

  謝凌雲一呆,這是有什麼話她聽不得麼?

  可是,儘管她沒有刻意聽,她也聽到她阿娘壓低了聲音問她姐姐:“蕙兒,你出門前,我給你的那個冊子,你看了沒有?”

  謝蕙看嫡母薛氏正經嚴肅,心中微感慌亂,臉頰滾燙,好半晌,才輕輕點了點頭。

  薛氏深吸一口氣,又問:“那冊子裡的事,你們照做沒有?”

  她說這話時,聲音已經有些嚴厲了。

  謝蕙更加換亂,手足無措。這,這讓她怎麼回答?

  “這不是害羞的時候,你倒是說呀。”薛氏看她這樣,更焦急了。

  ——她是忽然生出的擔憂,原本她從來都沒往這方面想過。只想著謝蕙嫁到永寧侯府,是因為謝蕙運氣好,那唐頌又是挑挑揀揀,年歲大了。所以才會有這樁婚事。可是方才,當聽到唐頌排斥丫鬟,喜歡小廝時,她竟然生出了一個怪異的想法。

  那想法離經叛道,唬得她一身冷汗。

  謝蕙面頰鮮紅,壓倒桃花:“他,他沒看那冊子……”

  薛氏一顆心猛地下沉,澀然道:“那你……”

  卻聽謝蕙續道:“但是冊子裡的事情,有做的……”

  她說完這話,舒了口氣。真是羞死人了。如果問她這話的,是她親娘,倒也罷了。她嫡母這般問話,真教她羞不能抑。

  與此同時,薛氏也長舒了口氣,心放回了肚子裡。她臉上有了血色,聲音也自然了許多。她笑一笑:“那就好。”

  薛氏輕輕拍拍謝蕙的手,笑道:“不用多想,我也只問一問。真是傻姑娘。”

  謝蕙仍紅著臉,也不說話。

  薛氏又叮囑她幾句,如何與公婆小姑相處,末了才道:“你去找阿芸吧。我叫你過來問話,倒把她冷落了。”

  謝蕙笑了一笑,輕聲應下。待面上紅雲褪去,才去找阿芸。

  謝凌雲也不提方才之事,兩人閒話一陣,結伴去看望嫂嫂佟氏和小侄女。

  佟氏生了女兒,坐了月子,比先時豐潤了不少。看見她們姊妹,笑著招待她們。聽說她們要看孩子,佟氏笑了一笑:“真不巧,她剛睡下。”

  謝蕙連忙擺手:“沒事的,嫂嫂。讓她好好睡吧。”

  她來看看侄女,其實也想沾沾喜氣。雖說她剛成親,可是她成親的第二日,她的婆婆徐氏,那個端莊嫻雅的永寧侯夫人就說,對她最大的期盼,是希望她可以早日為永寧侯府生下繼承人。

  婆婆說,家裡的雜事,婆婆先管著,不讓她這個新媳婦操心。謝蕙作為新婦,首要的還是趕緊生個孩子。

  老實說,這讓謝蕙隱約感到了壓力。

  但是這些,她都不好跟旁人講起。她嫁進侯府,看著是風光,其實一點都不輕鬆。到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丈夫性子有些古怪,她帶去的丫鬟又不能時時跟在身邊。

  謝蕙不禁想,還是沒出嫁的時候更好一些。

  思及此,她摸了摸妹妹的手,輕笑道:“阿芸……”我真羨慕你。

  謝凌雲抬頭:“嗯?怎麼?”

  謝蕙笑著搖頭,沒有再說下去。

  謝凌雲覺得莫名其妙,只能回之以微笑。

  謝蕙夫婦離開後,謝律當著妻子的面,誇了好幾回唐頌,感嘆說:“若是孫家那個,有他一半好,也就夠了。”

  薛氏並不接他的話,只作不曾聽見。

  沒人回應,謝律也覺得無趣,漸漸地,也就不說了。

  謝凌雲繼續專注於修改武功,偶爾會在范大娘的暗示或明示下,與紀恆見上一面。

  從紀恆那裡,她知道王銳被封作伏波將軍,已經去了邊境。

  不知不覺間,一個月過去。

  這日,謝凌雲從舅舅薛裕家回來。她回府後,換了衣衫,就去看母親。

  只是薛氏的神色不大對勁兒,面色難看,眼圈兒也紅紅的。

  謝凌雲一驚,連忙問道:“阿娘,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她心想,她這段時日並沒有闖什麼禍啊,出門的次數也不多。她這次去舅舅家,也只待了一日。是她惹阿娘生氣了麼?

  薛氏搖頭,淚珠卻滾滾而落。

  謝凌雲更慌了,半蹲下身.子,與薛氏視線平齊:“阿娘,你說話啊。”

  薛氏伸臂攬了女兒:“你爹他,他回來帶了個女人……”

  “什麼?”謝凌雲愣住了,好一會兒才明白母親話裡的意思。爹爹是要納妾麼?

  雖然她有記憶以來,爹爹就有馮姨娘和岳姨娘兩個妾室。可是在綏陽時,先是岳姨娘去世,後是馮姨娘被送到廟中。在綏陽的後兩年,在京城的這兩年,父親身邊的女人,說白了,也只阿娘一人。

  她明顯能感覺到父母的關係一點點好轉。阿娘這兩年擔憂的,也只他們兄弟姐妹幾人。雖說常因他們幾人憂心忡忡,但是跟在綏陽時的感覺,是完全不同的。

  薛氏嘆了口氣,自知失態,她拭了眼淚,說道:“你爹今日回來,帶回來一個女人,說是同僚所贈,還沒安排。阿芸……”

  她心裡難受,這幾年,她幾乎都要認定,他們這一輩子會這樣一直走下去。沒想到,突然會有這麼一遭。

  當初的馮姨娘和岳姨娘,他說是長者賜,不可辭。他說那是因為她不在身邊,他需要人照顧。可這一回呢,這一回是為什麼?

  謝凌雲呆了一呆:“還沒安排?那就是還沒定下咯?同僚送的,還回去就是了。這事,阿娘怎麼想?”

  薛氏苦笑:“我怎麼想?我能怎麼想?”

  ——薛氏還記得,當年在綏陽時,她懷著謝懷讓,馮姨娘已經被送到了庵堂。謝律跟陳二老爺交好,陳二老爺要送謝律佳人,被謝律給拒絕了。

  陳二老爺的太太汪氏用豔羨的口吻跟她說起這件事時,她心底一片柔軟,以為他們還可以好好走下去。——雖然前面有那麼多不愉快,但以後他們可以好好的。

  可是,沒想到,這才幾年,他就要重新納小了。

  謝凌雲想了一想,說道:“阿娘如果不同意,就跟爹爹說啊。你直接說,你不願意就是了。”

  薛氏怔然,看向女兒。她下意識搖頭:“不行,這怎麼行?”

  她若直接說她反對,那旁人會怎麼看她?一頂善妒的帽子,算是擺脫不了了。

  “為什麼不行?不管他怎麼想,至少你要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啊。”謝凌雲不解,她想,她有什麼不滿意或者不願意的,就會直接告訴紀恆。話說開了,好商量。

  爹爹跟阿娘是夫妻,至少要讓對方知道自己的想法啊。

  薛氏怔怔的,心說阿芸真是孩子,很多事情,其實無需說出來的。若他有心,根本不需要她說什麼。

  此刻,謝律正在猶豫,要不要帶真娘去見母親衛氏。若是一個普通侍妾,那跟琬琬打聲招呼,隨便找個屋子安置就行了。這真娘,並不是普通侍妾啊。

  他自忖不是貪花好色之人,房裡也清淨。如今馮、岳兩個姨娘去世,他身邊只有琬琬一人。本來他想著這樣也好,清清靜靜的。他也沒了旁的想法。因為比起女色,他現下更希望在仕途上能再進一步。

  但是,今日有同僚邀請他喝酒。酒過三巡,這個叫真娘的女子出來獻藝。一曲琵琶彈得真好。

  謝律不由地多看了兩眼。這一看,就有些怔忪。

  真娘容顏不算絕色,但是某一個角度,竟有幾分早逝的岳姨娘的形容。

  對岳姨娘,他是有些愧疚的。雖然淺,但到底是有那麼一絲情意。

  他愣怔間,那同僚就笑著將真娘贈給了他。

  謝律當時正燻燻然,頭腦一熱,就沒拒絕。再後來,他就帶著嬌嬌怯怯的真娘回家了。

  他一回府,先跟妻子薛氏提了此事,問她怎麼安排真娘。——其實,領了人回府後,謝律自己隱約生出些不安的念頭來。

  同僚所贈佳人,說出去是美事一樁,可是傳到有心人耳中,不知道會怎麼編排他,也不知會不會影響他的仕途。一個美人是小,仕途可是大事啊。今上不好美色,若是因為此事,他失了帝心,那真是得不償失。

  謝律越想越不安,他還想再升幾級呢,怎麼就一時被美色所惑了?真想要侍妾,身家清白的姑娘還不好找?非要旁人送的?也許這是政敵來陷害他的!

  讓真娘在一旁稍待,謝律又去跟薛氏商量。——他不敢去問忠靖侯,他雖年屆不惑,可仍然畏懼父親。

  一走進薛氏房間,竟看到阿芸也在。謝律愣了愣,不禁老臉一紅。雖說老子的房裡事兒,小輩干涉不得。可是,莫名的,他竟有幾分不自在。

  “阿芸,你先出……”他得先把女兒支出去。

  謝凌雲不等他說完,已經問道:“爹爹,你要納小妾嗎?”

  謝律板起了臉:“這話聽誰說的?你回房歇著。這事兒你別管。”

  薛氏也道:“阿芸,你先回去。這兒沒你的事。”

  謝凌雲一噎,她本想幫幫阿娘的。這是不要她幫忙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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